「我是一個生意人!」
不用懷疑,那個人終于出現了,加木。不用听聲音,不用見到他的人,她已經在空氣中感受到他的氣息。
朵拉閉了閉眼。
「杰克長官,這根本不符合規矩,您的這個要價我們這個船行根本無法承擔,即便我們都想活命,但我們老板也會考慮經過這樣的消耗他的生意是否還能經營下去,他的手下除了我們,還有其他的人也要吃飯。」
「請叫我杰克先生。」
停了停,船長沉聲,「杰克先生。」
「船長先生,請你不要懷疑我的能力,我是一個生意人。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和情報,我斷然不會給你們估這個價位,難道你們不希望自己值錢些?」
朵拉一動不敢動。
一陣「鏘鏘」地來回踱步聲,頓了頓,腳步聲戛然而止,加木勝券在握的口吻,「在你們的船上,我們搜出不少好東西,小麥、石油!如果在這個時候,還認為你們是單純的漁夫,你應該會揪住我的領子揍我一拳,然後大罵,‘去的你,蠢貨’!」
船長不吭聲。
「船長先生,你是一個聰明的人。該怎麼說服的你老板,救你的手下,這個重任我就交給你了,當然我不介意適當的時候,你請我們出來客串一下,這義不容辭!」
難道這些紳士海盜都是加木一手教出來的?朵拉哭笑不得。
里面一陣靜默,然後是幾個腳步聲嗒嗒出去了,又然後,安靜了。
朵拉一直躲在門後面,過了很久,確定安全了。她才小心地走了出來。
她不確定,加木見到現在的她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反應?
這里,稱不上富麗堂皇。但是很大很大,該有的裝飾都有,整個城堡(姑且這個叫吧,朵拉還沒能找到一個更恰當的詞)呈冷色調,只是牆壁的顏色是米黃色,很淡很淡。
朵拉的腳步緩了緩,她被從田字形的窗戶里飄出的琴音吸引了。
她不受控制的往那個方向走去,大腦里不斷細細搜索,她覺得這個音調很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里听過?
進了房間,她看見一架白色三角立體鋼琴,空無一人。
琴音卻沒有中斷。
琴鍵兀自跳躍著,朵拉目不轉楮,倒抽了一口氣。
一時,不知是進是退。
目注良久,她試探了挪了幾步,一切如常。眼楮猛地一睜,電光閃爍,她終于想起了她在哪里听到過了。
空氣似乎在瞬間凝結。
「朵拉。」
她先是听到了聲音,然後才看見一個虛無的人漸漸隱現。小個,一頭濃密的的黑發,蒼白的巴掌臉。
是她在彈琴!!!
莫飛飛轉過頭睨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朵拉驚得說不出話。憋了好久,喃喃問道,「小灰灰,你會彈鋼琴?」朵拉從沒听見過她說起過。
莫飛飛的肩頭顫了顫,咯咯咯笑出了聲,嗔怪似的了看了她一眼,「朵拉,你可真傻。」
她傻嗎?朵拉不解的搖了搖頭。
「過來,我教你。」莫飛飛向她招手。
朵拉心生恍惚,她怕她看的不夠真切,似夢非夢,似真似假。
「來,坐這里。」莫飛飛拍了拍她坐的絨毛琴凳,笑臉盈盈。咬了咬牙,朵拉坐了上去,如果是夢,那醒來不過是一場空,現在又何懼呢?
莫飛飛手指細長,指骨勻稱,是一雙彈琴的好手。
「對,把手放在這里。」莫飛飛聲音低柔,循循善誘,朵拉忍不住側頭看了看。她嘴角笑紋深陷,並不再看一眼朵拉。
鋼琴,這就是鋼琴!朵拉沒有音樂天分,但是女孩對于童話故事的向往讓她心里泛起點點漣漪。手指輕輕一按,一手好听的樂曲便流瀉而出。
「這是《少女的祈禱》。」莫飛飛幽幽說道,手覆上朵拉的手,冰冰涼。
朵拉蹙著八字眉,此刻,她完全享受不到音樂的優美,相反卻沉浸在忐忑和恐懼之中,看著莫飛飛陶醉悠然的模樣,她的心沉如海。
沒有任何預兆。一個冷峻突然地聲音劃破一室詭異的和諧。
朵拉背脊發涼,嘴唇發抖。隨著聲音的響起,她看見莫飛飛掛著一抹異常邪惡的笑容慢慢消失在她眼前。
她僵硬地坐在那里。
「你是在用音樂召喚我嗎?露絲!」身後的人越走越近,語氣平平,不喜不怒。
如果不是沒有椅靠,朵拉幾乎想要倒地昏死過去。
老天不帶這麼嚇唬人的!!!
他就杰克,朵拉是露絲。
心思千回百轉,最後都落在一處,她如何才能做到回眸一笑百媚生。
女人呀女人!朵拉鄙視自己。
然而,真正回過頭去時,她是嚴肅的,甚至凝重,面如雕木。
他黑亮的眼楮似一束激光穿透了她的心房。朵拉怔在那里,不能言語。
加木。
眼前的人,朵拉當機的大腦卻靈光閃過一個詞,神一樣的男人。只是這神有點冷,有點邪,有點狠。他不動聲色地看著朵拉,眼里毫無笑意,嘴卻是挑起含笑,仿佛他的臉一分為二。這是球場上的那個加木,又不是球場上的那個,除了有著同樣的五官。
「露絲?」他加重了口氣,神色不定。
朵拉掐了掐手心,六神歸位,心里冷笑︰這真是一場戲!她演嗎?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倉皇間,她月兌口一句英語。
沒錯,他們都認錯人了。
他不為所動,微揚起了頭,無聲而笑,「騙人的把戲,第一次用就被你無情地揭穿了。是我不懂情趣還是你不懂風月?」
他說的是普通話,朵拉啞然,什麼意思?
他走近,朵拉感受到一陣壓迫,想站了起來,卻被他按了下來,她的肩麻了。他們不到半米的距離。
四目相對,鼻息可聞。朵拉一陣發呆,忘了呼吸。恍惚間,她看見了一個吻。接著,她看到了他喉結的涌動。又接著,她听到一聲低笑,不真切,「想我吻你嗎?」
朵拉受了蠱惑,似木偶,完全忘了掙扎。她點頭了。
但是他沒有吻她,只是輕咬了她的耳垂。
一陣酥麻,某個地方忽的一抽。
朵拉如夢驚醒推開了他。她,被男se誘惑了!
「離我遠點!」她面紅耳赤,惱羞成怒。
「我不介意你離我遠一點。」聳肩,冷笑,站立不動。
朵拉跳開幾步,心砰砰砰直跳。她這是怎麼了,居然這麼沒有定力!
兩人各懷心思,對恃一番。
「誰允許你動我的琴?」加木率先發難。
「哦,琴音太美,我不問自彈,是我的錯。」朵拉自知弱勢,無心爭辯。
加木瞪了她一眼,到沒再說什麼。
忽的,朵拉一驚躲開了。睜大眼楮,不可思議地瞧著他,剛剛他想牽她的手?!
「跟我走。」他瞥了一眼,不似初時的冷漠,多了一絲笑意。
沿路走著,全是剛剛她自個走過的路。心境卻大不相同。加木的步子很大,往往他走一步,朵拉就要快走一步才能跟上。
漸漸的,她放慢的腳步。細細打量,還是這個後腦勺,一點也沒有變,就個兒長的這麼高,腿長而且直,背也挺寬闊的。她紅著臉,低頭走著,眼神不自覺流轉,從頭到腳。
「再往前走,就撞牆了。」她偷著他看時,剛好他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眼楮,被逮個正著,腳步卻沒有停下來。
此時,听著他戲謔一聲。
呃,連忙剎住腳。他在戲弄自己!難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很花痴嗎?朵拉,你醒醒,這是夢,這是夢,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自己的心理防線居然這麼輕易地就被他的一舉一動給土崩瓦解了?
鏡花水月罷了!!!
指甲掐著肉,時刻提醒著自己。轉眼來到書房。來這里干什麼?朵拉拿眼神詢問著他。
他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泡了一壺茶,梅花骨瓷,晶瑩剔透。
茶香四溢。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這兒只有這一種茶。」言下之意,她沒的選擇。朵拉接過,放在鼻端聞了聞。
蹙了蹙眉。濃烈的香味了隱隱夾雜著一股酸楚的苦澀。抿了一口,果然不是她喜歡的口味,遂放在桌上。
似乎料到朵拉的反應,加木仰頭將杯底喝盡,「女孩子不都喜歡這茶,你怎麼不一樣?」
苦丁茶。
「我不需要減肥。」
話音剛落,朵拉感覺到他的視線在自己身上一陣游離。
她強自鎮定。不明白,他有什麼目的?
見他翻開一本書,打算晾著自己。朵拉來到依牆而建的紅木書櫃,來回瀏覽一遍,似玩笑,「杰克先生,你為什麼要做海盜,這是你從小的志向嗎?」
吊起一眉,眼楮依然盯著書,反問,「你怎麼看海盜?」
「呵,這還用說嗎?盜,即是偷,而偷就是不問自拿。亦是搶,動用武力、手段等迫使別人將自己勞動所得的東西交出來,這是一種非法的不正當行為。說白了也就是強盜,專門靠獲取他人的勞動成果過逍遙日子的犯罪分子!凶狠、殘忍、不顧他人死活!」
「這就是你的理解?」
朵拉點頭。
加木不怒反笑,「你覺得我凶狠、殘忍、不顧他人死活?」他合上了書,霍然站起,淡淡道,「你真讓我失望。人每一步的選擇都會存在被迫的因素,做這件事可能不是出自他的真心,但卻不得不去做的理由。」
「這根本就是借口,托詞。如果按照這種說法,全天下的人都可能去當強盜,呵,到時候,他們去強誰?會選擇這條路,只能說明他性本惡!」她讓他失望了,難道他去當強盜朵拉要放鞭慶祝?
「惡!別跟我來這套。這里的每個人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而我所作的一切也都是為了這里的人能生存。這里的人們沒有其他可以依靠的資源,除了這片海。哼,你知道每年有多少船只來往這里捕撈海里的生物?你們又可曾問過它們願不願意被打撈變成盤中餐?這難道也不是不問自搶?」他陰沉地臉盯了她一會,推開窗戶,指著大海,「凡是有來有往,他們從我們的領土上盜取了我們的東西,那我們就要從他們手上拿回我們需要的東西!」
好勝心一旦升起,朵拉不依不饒,「這簡直強詞奪理。別拿大海說事,要是天災我管不著。可是人為,那就是禍害!」
話音剛落,朵拉的嘴巴就動彈不得,下巴被他死死掐住。
大眼瞪著小眼。
他發狠,一字一頓,「這里我最大,我說了算!」
頓時,朵拉沒話了。心里暗罵,她果真是賤胚子,一個拳頭打過來就焉了,果然不能給她顏色。
談話不歡而散,朵拉被丟進了一個小房間。
有吃有喝,還有廁所。丫的,這待遇多好。
朵拉在小房間里溜達了一圈,心里卻是高興地。她是故意的,故意跟他爭論,故意跟他吵,故意激怒他。
為什麼?只為讓一切更真實!就一會會,一會會,讓她任性休息一下吧。
他們具體被囚禁在哪里?朵拉並不是十分清楚,但這是一個孤島,至少在十海里以內不見其他島嶼。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
談判進入白熱化。
加木堅持要300萬美金,一分不少。每個人頭值10萬美金。朵拉是天上掉下來的,自然沒她的分。也就是船長他們可能會獲救,她暗無天日。
而船東也咬牙不同意,稱這完全超過了他們承擔的能力。
兩方僵持不下。
朵拉心中隱隱不安,一方面,「星星16號」被劫事件有無被媒體曝光,萬一曝光,官方會有什麼打擊手段,軍隊是否出動,加木他們是否又有應對措施呢?另一方面,她希望夢快點醒來過,她不敢肯定現在她的肉身是否還有心跳,如果按照上次**所見,那麼她在做夢期間,跟死人無異。萬一被人發現,這個她不敢想象。
一想到這里,她坐立不安。
再則,夜半歌聲。
自那日後,《少女的祈禱》如生物鐘一般準時縈繞在朵拉的耳邊,輕吟低轉,絮絮叨叨,如人耳語。
而莫飛飛消失時,那個詭異邪惡的笑容總是伴隨著琴聲隱現在朵拉的眼前,真實而虛幻。
似一團濃濃的迷霧,扒開一層總有一層。
加木偶爾會來,可能一天,也可能隔一天。
他們不怎麼說話,兩個人會在房間的各自一頭靜靜地看著書。看著看著,朵拉就出神,然後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眼楮就盯在某人身上了。
加木看書很認真,看到什麼有趣或者特意的地方他的左眉毛會動,模樣特別可愛。他總在看一本黑皮書,不厚,但好像怎麼看也看不完,很久也不見他翻一頁。
他從不叫她的名字,也從不問她為什麼會到船上,甚至對于朵拉直呼其為杰克先生也沒問。無形間,有一個禁忌誰也不敢提。
有一天,他靠近一步,朵拉後退一步。
第二天,他就給她帶來一套綠色衣褲。朵拉裝傻,他聞到自己衣服上的臭味了。穿上新衣,樂悠悠在鏡子前轉了一圈,特英氣,特有範兒。
他知道她不愛裙子,愛軍裝。小時候,她就特愛裝酷,這毛病一直沒改。
第三天,他們穿著同樣的綠衣。
……
晚上,朵拉睡不著,听著不知何來的歌聲,想著沒有頭緒的心事。她覺得自己就如一個引火上身的炸彈,隨時都會爆炸。
她想回去,強烈的渴望醒過來。隱隱有預感,接下來可能會發生她無法承受的事情。她望向只有格子般大小的天空。
仿佛有一只暗暗涌動的蟲卵,吸食著鮮血,在肉眼不可見的地方,逐步膨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