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陸小鳳穿過庭院,踩在被露水濕透的草地上,陰涼潮濕從鞋底傳遍全身。
打量四周精致,曾經富麗堂皇,燈火闌珊的珠光寶氣閣,現在已經變得空曠荒涼。
一如他現在的心情。
上次前來赴宴,信誓旦旦的要將這里的主人帶去,為金鵬王朝捉拿叛逆。而現在卻是找鳩佔鵲巢,想要將此處主人害命謀財的幕後黑手,為其正名。
讓陸小鳳想起來就搖頭嘆息。
不久前,他、花滿樓、嚴獨鶴和小騙子一同,去找大金鵬王。但剛出門,嚴獨鶴就發現牆角處,留有峨眉派的求救信號。即使獨孤一鶴‘已死’,但他對峨眉弟子的愛護之情卻沒有改變,留下一句‘我隨後跟上’,就已經不見人影了。
路上,他們想了好幾個法子,看到大金鵬王的腳。但到達大金鵬王的駐地,幾句客套後,他們看到了讓他們無語的一幕。腳生六指這個證據,在雙腿被鋸的人面前,提都無法提出。
他們被邀留宿一晚,為了想要獲得更多消息,他們還是答應了。最了解大金鵬王信息的嚴獨鶴不在,唯一的證據又斷了,陸小鳳和花滿樓只能在院中喝酒分析。
小騙子此刻,卻溜過來找他,本來不想理會的陸小鳳,想起楊靜軒的話,還是沒好氣的跟了上去,沒想到真在空地上,挖出了一具被毒死的女尸。而此人的面貌,正是不久前還和他的上官丹鳳。
兩廂一聯想,很快就能得出結論。
不是上官丹鳳殺死上官飛燕,而是上官飛燕毒殺丹鳳公主後,又易容成她的樣子,誘惑陸小鳳幫她找金鵬王朝的三個逆臣,取回國庫錢財。
雖然按那個捕頭朋友的話說,就是想‘意欲謀殺,奪取錢財!’
但有‘丹鳳公主’這個身份,這個要求不合法,卻合情合理。現在這個‘丹鳳公主’的身份都是假的,這個罪名更是坐實了。而且在過程中,對閻鐵珊是殺人未遂,對真正的上官丹鳳,和她的兩個手下蕭秋雨、獨孤方卻是真死了。
不過那個最嚴重的‘意圖復國謀反’的罪名,可以算是無稽之談了,人家根本沒想復國,只是要錢而已,他該去說聲恭喜嗎?
再想想,那個女人一邊誘惑自己上床,想要徹底籠絡自己幫她辦事,一邊又用上官飛燕的身份讓花滿樓為之傾情,他就覺得一陣厭惡後怕。♀
花滿樓是他的好朋友,他再花心也不會對朋友的心上人動念頭。
想到這個女人如此裝模作樣,用美色到處招搖引誘他人,陸小鳳就為第一次動情的花滿樓不值。
一邊想著怎樣婉轉的透漏實情,一邊思考開解花滿樓傷心的辦法,結果到達兩人喝酒的地方才發現,花滿樓不見了。
這可真驚的他一身冷汗,查看一番,沒有動手的痕跡,說明花滿樓自己走的。能讓花滿樓來不及給他留下信息,就直接趕去只有一種可能,上官飛燕。
陸小鳳一個頭兩個大。
再仔細找找,發現大金鵬王也消失了,連剛才和他一起的小騙子上官雪兒都沒了蹤影。
抬頭深呼吸,他現在的目標只有一個地方,珠光寶氣閣後面的,青衣樓。
一陣陰冷的風吹過,正在回憶的陸小鳳回神,攏了下衣服準備繼續前行。突然發現,不遠處有一處微弱的光暈。
陸小鳳當然飛掠過去,自信悄無聲息的隱在暗處。
是一盞小油燈,攏在鏤空燈罩里。
光芒不亮,但朦朧中將亭子中的石桌照亮,還是很容易的。
石桌上放著酒菜,菜很簡單——醬牛肉,酒卻不俗——珠光寶氣閣曾經炫耀過的汾酒。
酒是用青花磁壇裝著的,倒出來時,無色無味,幾乎和白水差不多,可是用新酒一兌,芬芳香醇的酒味,就立刻飄蕩開來,讓隱著身形的陸小鳳鼻子抽搐半晌,還是忍不住現身走過去。
為了酒,也為了人。
「我知道你要來了,就一定忍不住。」桌子邊上坐著一個人,陸小鳳熟悉的人。
「沒想到,你逃了,卻又回到這里。」陸小鳳一邊說著,坐在石凳上,拿起一碗酒就喝了下去。
「這里我最熟悉,而且被官府封了,反而無人注意,更加安全。」主人為陸小鳳又滿上,看他喝下,再滿。
足足三碗酒後,陸小鳳才停下牛飲,端著第四碗一口口的抿著。
「你不懷疑我會下毒?畢竟你的朋友要抓我,而我剛剛逃月兌。」倒酒的人為自己也斟上一杯,只是酒杯的一杯。
「我信你。」陸小鳳再次灌了一大口,才放下碗,用筷子夾牛肉吃。
「哈!信我?你應該不知道,獨孤一鶴的死和我有關系。」霍天青轉著酒杯,對著陸小鳳露出譏諷的笑容。
「哦?」陸小鳳垂目,擋住眼中的精光。
「我一向不喜歡妄尊自大的人,獨孤卻偏偏是個妄尊自大的人。所以,獨孤一鶴在去找你們之前,我已經和他交過手。」霍天青很平靜的說著。
「我知道。他和西門過招時,內力並不充盈,而能讓他耗費內力如此之多的人,附近並不多。」陸小鳳抬眼看著他。
「是啊,那你還信我?」霍天青的目光轉到陸小鳳臉上。
「我來找上官丹鳳,你知道她在哪嗎?」陸小鳳突然專移話題。
「我不知道她在哪,但這里有一份她給你的信。」霍天青從衣襟中,抽出一張紙。
上面只有十六個字︰‘丹鳳難求,小鳳回頭,若不回頭,性命難留。’
意思很簡單,讓陸小鳳別查下去。
「誰讓你給我的?」陸小鳳問。
「我想你更想知道誰寫的。」霍天青反駁。
「誰?」
「山後小樓,霍休。」
陸小鳳離開了,喝完第四碗酒走的。
陸小鳳走後不久,亭子邊的走廊上,就有人提著燈籠徐徐步來。
「他走了?」來者的聲音,如銀器輕踫,宛轉悠揚。
「他已經去小樓了。」霍天青繼續垂目飲酒,但對來者的聲音柔和溫潤不少。
「青衣樓中機關重重,不知道他能不能對付的了那個人?」來人輕移蓮步,婀娜的身材在白色紗衣中隱隱灼灼,更加曼妙誘人。
「我相信陸小鳳的運氣,更勝于他的能力。」霍天青的話語帶著笑意。
「是啊,這樣就沒有人逼迫我了,我們就可以真正在一起了。」白皙的柔荑輕輕落在霍天青肩膀上,凹凸有致的身材也緊貼他的背脊,一陣馨香。
「你要願意,我們隨時可以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安靜的生活。」霍天青握住肩膀上的手,摩挲著。
「不,只有他死了,我們才不用擔心被青衣樓追殺,過上平靜的生活。所以在等等,好嗎?為了我。」滑膩的臉頰貼上他的,輕蹭後,如同花瓣般柔軟的唇印他的嘴角。
「好,我听你的。」霍天青將身後的人摟入懷中,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口,聲音柔軟欲化。卻沒讓懷中人看到,他眼中復雜的光芒。
「別人一直說我無法拒絕女人的請求,原來大家都一樣,只是大部分男人沒有踫到那個讓他無法拒絕的女人而已。」清朗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轉頭,剛才離開的身影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兩手環胸看著他們。
「陸小鳳?你不知道非禮勿視嗎?」霍天青穩坐不動,任由懷中佳人被驚的跳起,嬌羞的躲在自己身後。
「兩位不是還沒到需要勿視的步驟麼?」陸小鳳眨眼,話說的非常之欠扁。
「哼,你不是去找霍休了嗎?這麼快就回來了?」霍天青繼續端杯飲酒。
「霍休我會去找,但我更加想先救出我的朋友。」陸小鳳說著,眼楮看向霍天青身後的美人。
「你救你的,來找我干嘛?你覺得是我抓了你的朋友?」霍天青抬眼,看著陸小鳳。
「不,你沒有。但你身後的美女,可就不一定了。能讓我朋友自願被捉,或是沒有防備的人沒幾個,這位美女卻是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一個。是吧?上官飛燕姑娘?」陸小鳳看著和上官丹鳳極為相似的臉,幾乎可以駑定對方的身份了。
「小女子正是上官飛燕,您一定是陸小鳳陸大俠吧!我最近一直在和天青在一起,很久沒有見到花公子了。」杏眼波光漣漪,轉動間又顯得聰慧靈動,柳眉瓊鼻,紅唇皓齒。
明明五官和讓他著迷的丹鳳公主極為相似,但明艷尊貴的丹鳳,卻在每一個部位,都差她一分,一眼望去,更加姿容絕美,卻又透著天真靈動,真是天生的尤物。
「飛燕姑娘可能不知道,花滿樓昨晚的衣物上,被你的妹妹上官雪兒不小心撒上我那個捕頭朋友特質的香料,發出一種極淡的草木香氣。而這種香氣,即使有眾多脂粉掩蓋,同樣瞞不過我的鼻子。」陸小鳳說著,模了模自己的鼻子。
婉約笑顏的美女,瞬間變的淒美委屈︰「好吧,我承認,是我將花滿樓引走的。但我是為他好,你們的行蹤已經被那個人掌握,不想他出危險。」
陸小鳳挑眉︰「哦?你怎麼知道?」
雙目中已經開始充盈水潤︰「因為我,也是被他掌握的一枚棋子。如果不听他的,我也會沒命的。」
「他?」
「他就是青衣樓主,也是金鵬王朝逆臣,你的朋友,霍休。」美女淚眼盈盈,卻又堅韌倔強,更加動人心魄。
但陸小鳳卻沒心思欣賞。他也懷疑霍休就是青衣樓主,但他同樣不相信眼前的女子。
「那,你和霍天青,才是情侶?你騙了花滿樓?」陸小鳳瞟了眼沉默的人。
「花公子是好人,我也曾經動心片刻,但真正讓我傾心還是天青。飛燕只能辜負花公子厚愛了。」上官飛燕再次貼在霍天青身後。
「所以,你希望霍天青,將我引到青衣樓,幫你除掉霍休?」陸小鳳模模下巴。
「沒錯。只有這個惡魔被除掉,我才能和天青安穩度日。」美女目光堅定決絕。
「哦?只是這樣?那殺了上官丹鳳,冒充她引誘我,甚至和我上床。又情挑花滿樓,故作深情。同時又將仰慕你的手下全部殺了滅口。這些都是霍休讓你做的?」陸小鳳的手指改為模著上唇的胡茬。
霍天青聞言,猛地轉頭看向被問的臉色有點難看的上官飛燕。
「那你沒有將嚴獨鶴未死的消息告訴霍天青?也是?」陸小鳳最後一句盯著霍天青說。
「他說的都是真的?」霍天青立刻起身,緊緊的盯著上官飛燕。
上官飛燕臉色一變,咬牙片刻,卻沒有再露出剛才楚楚可憐的哭相。而是微笑起來,笑容明媚柔美,但眼中的怨毒卻破壞了這份美感,顯得猙獰。
「是又如何?」
「賤人!」霍天青怒極要一掌扇去。
上官飛燕卻沒有躲閃,而是笑的更加開心。她當然要開心,因為霍天青的手無法落下了,他和陸小鳳都癱軟到地上。除了眼楮和嘴巴,他們全身都無法動彈分毫。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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