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離開寧壽宮便往乾清宮去了。♀他原是在書房看康熙送來的部分各府縣的折子的,看到中途,康熙傳話來,讓他到寧壽宮去給皇太後請安,皇太後這兩天念著他。康熙十分注重孝道,常親帶太子到寧壽宮坐坐,胤礽也覺得好些日子沒給皇太後請安了,于是干脆撂下那些磨人的奏折,立即往寧壽宮去。沒曾想竟又遇上了那丫頭,誒,她叫什麼來著?胤礽忽的想起,他現在還不知道她叫什麼。
胤礽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寧壽宮富麗堂皇的雲龍雀替渾金正門,朱壁宮牆一枝嬌姿麗色的杏花探出頭來,胭脂萬點,佔盡春風。惠風和暢,胤礽回轉頭來,嘴角隱隱的嵌起一抹笑意,果真是,春深杏花亂。
一入乾清宮,康熙便直盯著胤礽臉上瞧,胤礽脊背生涼,道︰「兒子去過寧壽宮了,皇祖母臉色倒好,只是愛剩藥,下回可吩咐太醫將藥量斟酌添一點,把藥煎得濃些,,皇祖母要再剩也無妨。」
康熙輕咳一聲,招呼他坐下,道︰「可,朕會命人傳話給太醫。朕剛听梁九功說,瓜爾佳氏也在寧壽宮?」
「瓜爾佳氏?」胤礽一愣,隨即道︰「倒是有一姑娘陪著皇祖母說話呢。」原來她是瓜爾佳氏啊。
「就是她,朕新抬旗的那戶人家的小丫頭。」康熙搓搓手,瞅瞅胤礽,又咳了一聲,問︰「你瞧,她如何?」
胤礽有些奇怪,怎麼他皇阿瑪今兒對一小姑娘那麼上心起來?轉念一想,瓜爾佳氏新近抬旗,皇阿瑪對其族人多些關注也是情理之中,便認認真真的回道︰「是個好姑娘。」
康熙笑眯眯的,等著胤礽再說下去,誰想他說了五個字就住口了,康熙雙眉一橫︰「就這樣?」
胤礽點點頭。
康熙眯起眼,氣息變得十分詭異,探過身,壓低聲,仿佛在口述一件不能說與他人听的秘事,問︰「你心厭之?」
胤礽忙擺手,笑道︰「沒,她很好。」想到那丫頭滿臉正經端嫻,衣袖底下的兩只小手卻一抖一抖的對手指,又誠懇的加了句︰「天性純善,質樸可愛,又不失世家風姿,溫婉端良,性情真樸。」康熙頓時眉開眼笑,欣然擊掌道︰「那就好。」雖說婚姻結兩姓之好,憑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他的太子,總得給他聘一個他自己瞧得上的。
胤礽听得滿頭霧水,總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麼。那頭康熙已經收起媒婆臉,往龍椅上一仰,慢悠悠的飲了口茶,伸手從一堆折子里扒出一道,遞給梁九功,讓他呈給皇太子︰「禮部劾奏,李光地在途遷延,以三品卿員未及叩謁太皇太後,應交吏部議處降五級調用。」他望向胤礽,停頓片刻,問︰「你怎看此事?」
胤礽大致掠了一遍,心中一聲咯 ,李光地是他的老師,不說經綸,單看人品,胤礽察覺他是個頗能做人的,雖為太子老師,卻與東宮牽扯不大,甚善為官之術,又甚得康熙信任。去年十月,胤礽以尚漢家風儀,崇師重道為由向康熙進言,免了張英與李光地授課時的跪禮,改為站著授課。此舉無疑拉近了師生距離。李光地與張英面上不顯,心中顯是對皇太子多了一層好感,講授詩書之時除卻用心也多了幾分真心。
年初剛動了明珠,算是直接削了大阿哥,現下,是要對太子一脈下手了麼?胤礽不由心慌,驚疑不定間正欲開口為李光地求一求情,卻觸上康熙的炯然而不失溫厚的目光,與前些日子瞅向大阿哥時的冷冽不耐不全不同。
胤礽轉過念頭,立刻定下心神,他怕什麼?皇阿瑪現在是在栽培他,而不是防著他。康熙最重孝道,怎會願意看到親手教養大的兒子懼他畏他?就算要防,他還小,連朝都沒上過,有幾斤幾兩在康熙眼里清清楚楚,不如老實點。
數息間,念頭轉過無數,胤礽站起身,拱手道︰「老祖宗崩,而李光地遷延未守制,罪在不敬。其以母歸省,一去數月,歸來途中或有別情誤了叩謁,皇阿瑪不若召他來問個清楚。」
雖有開月兌之意倒還算坦蕩。康熙「嗯」了一聲,點了點頭,道︰「李光地為能臣,且有才干。他此前三藩之亂中得罪了不少人,在大臣間名聲不好听。他若有什麼做的不好,多的是人參他,卻極少有人保他。這樣的人,他能依附的只有朕,是以,此人忠心可信,辦事必是盡心盡力,能堪大用。」
這是皇阿瑪在教他用人之道,胤礽垂手听了,記在心上,恭敬應是。康熙對他機敏又听得進教導很滿意,在參劾李光地的折子上批了「寬免勿問」四字。
溪則回到府里,依舊是一頭霧水,對皇太子的印象太過深刻,一夕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消化無能。
回家首要做的便是到上房給父母請安,告知她做客回來了,此乃禮儀。
石文炳與冬果爾氏听了她的話,又問了她在寧壽宮的事,見她沒出什麼岔子,便讓她回去歇著了。
她走後,石文炳對冬果爾氏道︰「這旗抬得奇怪,我與阿瑪商議許久,倒是估模到了一點,怕是主子爺瞧上了咱們溪則,阿哥們也該納福晉了。」阿哥的嫡福晉不能出自漢軍旗,而石家這種門第的嫡女自是不可與人做側福晉的,便是阿哥也不行。
冬果爾氏面上一喜,只要不是給皇上看中討去做小老婆,女兒自然是嫁的越高越好,她斟酌著問︰「那依老爺來看,是哪位阿哥?」
石文炳面上也露出了些許喜色,唇角微微揚起︰「應當是三阿哥,太子爺咱們是不敢想的,三阿哥已有十一,是時候張羅福晉人選了。」他說罷,斂下喜意,一臉嚴肅道︰「此事尚無定論,不過是咱們自己猜測罷了,不可說到外頭去。」
冬果爾氏嗔了他一眼,道︰「還用老爺囑咐?妾身曉得輕重。明日便讓溪則更加緊學習宮中禮儀,再教她掌理庶務,有備無患。」嫁給尋常宗室與嫁給阿哥的標準是兩重的,溪則如今學得已經很好了,但是,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正是如此。」
第二日起,溪則的學習負擔便莫名其妙的加重了,溪則很詫異,冬果爾氏官方說法是,你也大了,不好再松懈,日後嫁出去了,難不成還能老向娘家求助?只有多學點是保障。
求人不如求己?溪則深以為然,便更加認真的學習。她是穿越人士,原本就有天然的優越感,但也沒有優越到自大的程度。成就來自于學習,溪則自穿到這里便下定了決心要好好生活,不能再英年早逝的,冬果爾氏給她安排的課程都是生活必要技能,她會好好學的。
這孩子是個實心眼的厚道人。
然而過了幾日,厚道人不能淡定了。她的阿瑪的小妾劉氏,有孕了。她要添弟弟或妹妹,這弟弟或妹妹卻不是從她親額娘的肚子里出來的。她忙去尋冬果爾氏,準備做額娘的貼心小棉襖安慰額娘。
不料,冬果爾氏極為淡然,一點異色也無,還周到的派了幾個婢女去伺候劉氏,給劉氏房里的俸例提了一級。溪則很訝異,她支支吾吾的問︰「您,您,劉氏有孕,額娘,我來陪你說說話。」
冬果爾氏本想說,還沒出嫁的姑娘,別說有孕,含蓄點,抬頭見她女兒的神色,轉念一想頓時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由好笑又感動,拉她坐下,給她說了起來︰「你兄妹三人皆是嫡出,富達禮與慶德也都做了御前侍衛,這是個好差事,將來還有大造化,額娘還有什麼好擔心不足的?」
溪則愣愣的听,听完了點點頭。
冬果爾氏見此便讓她回去了,她女兒聰明著呢,不需說的太明白,些許點撥,她自己就能通透。
溪則是想透徹了,透徹之後頗覺坑爹。她額娘的意思是,她已有三個嫡出的孩子,兩個兒子的前程很好,在府中地位大安,根本無需擔憂小妾做反,而關于阿瑪的歸屬問題卻是半點沒提。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一妻多妾是常規,石文炳有妾溪則是知道的,只是一來她是府里嫡出小姐,與父親的小妾少有來往,二來也無人刻意在她跟前提起,因而,她到如今才真正的體會到,這里不是一夫一妻的現代,這里是有很多女人分享一個男人的,這里要尋求願得一人心是奢望。
溪則整夜難眠,她的心里一直是對這種奢望抱有痴念的。」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柔情似水,佳期如——,旖旎纏綿的詩句不知听過多少,今日卻被一盆冷水蓋頭澆下。言或夢情溪則覺得渾身都涼涼的,冷到了心里。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