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禧殿正堂內,溪則端坐在正上方,手里拿了本賬冊不緊不慢的翻著,一旁的烏木矮幾上一杯清茶裊裊生煙,右邊下首坐著李佳氏,她神色恭謙,並不敢出聲,只是側耳听著溪則問回事處總管陳康話。
「今年的冰敬比之往年,多出了五成。」溪則翻完了最後一項,把賬冊往邊上一遞,春華便立即上前捧了過來,再退回到一旁侍立。
陳康低垂著腦袋,忙恭聲回道︰「這是外頭的大人們知道太子爺大婚,孝敬主子您的。」
溪則明了,笑道︰「有勞陳公公辦事辛苦。」
陳康忙作揖道︰「都是奴才分內的事兒,可不敢居功。」
溪則端起茶盞,抿了小口,說起旁的事︰「德妃娘娘、榮妃娘娘的生辰就在這幾日了,照著往年往上各添三成便可。」
陳康打了個千︰「。」
自己宮里大大小小的一干事宜理完了,溪則放下茶盞,御窯燒制的淡粉芙蓉玉瓷玉潤剔透,與烏木矮幾相觸,發出悅耳的叮咚聲,她轉頭望向李佳氏,李佳氏忙正了正身子。
「再坐下去便到用午膳的點兒了,你就說說今日為何而來罷。」若是平時,溪則自不介意陪她賣賣關子,玩幾手太極——這李佳氏每隔幾日就在她眼前晃悠,嬌嬌弱弱的,存在感卻極強,溪則自認出身高門貴府,又有高人一等的身份傍身,不論李佳氏打的是什麼主意,都能應付得——奈何不知怎麼,今日乏得很,才坐了小會兒便覺得腰身酸的厲害。
李佳氏形容更為恭謙,滿臉賢惠︰「今早在太子妃這坐了一晌午,見了太子妃如此勞累,奴才心中著實不安,您賢德體恤,奴才卻不能不識好歹,想能為您分憂一二。」
不論她做出如何卑微小意的模樣,這話說的就委實不恭敬。
溪則臉上並無異色,仿佛覺得她言下之意甚是有道理,想了想,頷首道︰「你意下如何呢?」
李佳氏怯生生的,她不過十六七的年華,容姿正妙,這一嬌怯便生生顯出幾分楚楚來,柔聲的回道︰「奴才愚鈍,只想著能為太子妃略盡綿薄。」
這本不過謙遜之詞,不想溪則卻淡淡一笑,道︰「既然愚鈍就好生歇著,謹守本分就是了。」溪則努力忍住心頭猛然泛起的不適,努力不去想眼前這人也算是胤礽的合法伴侶,維持面上的淡然而不失雍容沉靜。
李佳氏顯然沒料到太子妃竟如此不客氣,一張俏臉紅白交替,強忍著起身,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禮︰「是。」
溪則復又和善的笑道︰「掌理東宮庶務本是我分內之事,委實算不得辛苦。再者,但凡有太子爺與我在,總不會少了你的。」
話中深意,無心細品就能明白,李佳氏滿口苦澀,低眉順眼的稱是。
一出了慶禧殿,芸兒便又是擔憂又是後怕的低聲道︰「福晉今日是怎麼了?」哪家妾室會去要求插手庶務?即便是帝家,比之尋常人家尤其尊貴一些,也輪不到她主動開口。福晉性子雖怯弱,卻一向有分寸,怎麼今日卻……
芸兒自小便服侍李佳氏,仗著與主子有些情分,才敢出聲問一問。
李佳氏幽然一嘆,柔順的眉眼瞬時堅毅了起來,沉聲道︰「原想這太子妃生得柔美順眼,性情應當也是柔婉溫和,不想竟是如此強硬。」
芸兒頓時悚然,結結巴巴道︰「您,您是,想……」
李佳氏堅毅的神色舒緩下來,立時又是那嬌柔的庶福晉,她瞧了瞧四周,輕聲問芸兒道︰「你算算,太子爺有幾日沒在慶禧殿留夜了?」
芸兒不明所以,太子爺宿在哪,擷芳軒是極少注意的,她扳著手指數了數,道︰「有十七八日了,」說罷,芸兒頗為訝異︰「太子爺大婚後,舉凡在宮里,都是在慶禧殿安歇的,怎的這些日子卻不去了?」
「原因不外乎有二,」李佳氏凝聲道︰「首先便是太子妃惹了爺不高興,遭了爺厭棄,今日我冷眼旁觀,她舉止從容,瞧上去雖與尋常無異,卻似乎透著焦躁;其次,」李佳氏奇異的笑了笑,「總對著一個人,再是貌若天仙,也總有膩煩的一日。♀」
芸兒听主子有依有據的分析,連連點頭,李佳氏轉頭望著她道︰「芸兒,你看,不論太子爺是為何去不慶禧殿,我的時機,來了。」
芸兒听得她言下之意,大吃一驚之下,又似有欣慰,她道︰「您是預備趁此見一見太子爺?」
「時不待我,眼下東宮只有太子妃與我,太子妃是不怕的,即便沒了爺的寵愛,她依舊是皇上欽定的兒媳婦,日後便是名正言順的正宮娘娘,更有顯達的娘家可依持——我卻不一樣,」李佳氏說著說著,便流露出深深的落寞與茫然,「若是眼下再不抓緊,等新人一個又一個的進來,這東宮便再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到那時,可真是連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的感懷都沒有了。」
芸兒不禁潸然,望著李佳氏愁苦的面容,緩緩正了神色,誠懇道︰「不論前途如何艱險,芸兒總是在小姐身邊的!」
李佳氏微笑起來,亦是無比真誠的道︰「我能信的,也只有你一個。」
李佳氏一走,花隱與春華便滿臉憤憤,溪則瞧了她們一眼,淡笑不語。最終還是花隱忍不住,氣憤道︰「庶福晉如此輕狂,太子妃您為何不罰她?」
「她做錯了什麼?我要怎麼罰她?」溪則看向她,問。
花隱更是憤然︰「她,她是什麼身份?敢……」
溪則渾不在意,閑閑的道︰「她打得什麼主意,知道後防著便成了,說出來做什麼?」古代女子的活動範圍就在內宅的一畝三分地里,從當家主母到身邊的小丫鬟,耳濡目染,對這樣的事最是清楚。可清楚又能如何呢?即便她真能對付這個李佳氏,她也下不去手。
都是為了生存罷了。
花隱與春華都斂眉垂首稱是。
溪則輕輕動了動越發憊懶的腰,用過午膳後到廚房看了看文火炖了整夜的北 黨參烏雞湯,吩咐廚上的仔細看著火,便回房歇著了。
這一歇就歇到未時末,惇本殿的來稟,太子爺回宮了。溪則揉了揉睡迷糊的眼,撐開手讓花隱在她身上擺弄衣裳,直到拿帕子淨面才清醒了點。
「天兒熱了,太子妃愈發愛困了。」花隱將一支赤金紅寶石簪插進溪則的鬢發間。
妝成。
溪則扶著她的手站起身來,頗為無奈道︰「春困夏乏,我真想就這麼一直睡到明早上,你們誰都別來叫我。」
花隱便掩嘴笑︰「太子妃閨中時就愛睡懶覺,到現在還是這樣。」
「進了宮才知道,阿瑪額娘那會算是容忍我了。」
「老夫人若是听見太子妃這話,必是要開心您長大曉事了。」
「不睡懶覺就是曉事了?」溪則慢悠悠的道。
主僕二人邊走邊磨牙,不一會兒就站在了繼德堂外。在門前候著的小源子一見她,忙迎上前,打了個千︰「太子妃吉祥!」
「起來吧。太子爺可在里頭?」溪則問。
小源子站起身,臉上堆滿了小心翼翼的笑,畢恭畢敬道︰「在呢,主子剛回來。」他說著就引著溪則入內,在內里書房的那道門前退了下去。
胤礽見溪則來了,便丟下手里的奏折,上前迎著她坐下道︰「你怎麼來了?」
溪則將手里的食盒放到一旁,望著他道︰「有些事我不能決斷,要跟你說說。」她邊說邊將食盒里那盅雞湯捧出來,蓋子一掀,滿室清香。
胤礽笑著接過湯匙道︰「你說。」
他清俊的眉眼間含著淡淡的疲憊,康熙病了,一直纏綿病榻,胤礽既要注意前朝,又得在榻前侍疾,連著七八日,好好一個安穩覺都沒睡過。溪則心生不忍,不想再拿事去煩他,便轉口道︰「皇阿瑪好些了麼?」
「好多了,太醫說再養幾日便無大礙了。」胤礽舀了一勺在鼻前輕聞香氣,然後喝下,肥而不膩,北 與黨參的藥味融進了湯里,並不覺得苦,他不禁又舀了一口,然後又道︰「你方才說有什麼事不能決斷?」
溪則見他問起,只好如實道︰「京里的商家通過回事處遞進名帖來,想借太子爺的威名用一用。」
「哦,」胤礽仿佛對這樣的事極熟悉,京都居,大不易,在京城里做生意是要背後有人撐著的,那些商家往往會找達官貴人入股,借這些達官貴人之名,讓生意能順當些,而他們給的股息自然也是十分可觀,東宮開支巨大,光靠俸祿哪里夠,這也是錢財的來源之一,只是前後忙個不停,一直沒工夫對溪則講,她才不知道,「讓陳康去查查這些人的底細,若是為人干淨,多納幾家也無妨。」
能搭上東宮的商家也是有點本事的,只要不惹出麻煩來,胤礽不介意把自己的名頭借他們使使。
溪則記下,日後若有類似的事情便照著行事。
一盅湯很快見底,胤礽拿手帕擦了擦嘴角,道︰「我還有折子要看,你先回去吧。」
話說的委婉,但胤礽這樣明著趕她還是頭一次。溪則覺得難過,卻還是輕輕一福,轉身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康熙三十一年,不知具體哪個時候康熙的確病了一場,這老頭子身體很棒,也不曉得為了什麼就病了。vvww,,來吧,溪則快要生孩子了,征集名字,男孩的話,得是弘x,x從不從日沒關系……反正弘歷也沒有日字旁,女孩的話有個滿族特色的就行。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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