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果真不是盼來的,到了康熙四十年初,忽然就傳出了消息來,皇太子妃再度有孕,瞧著前頭兩位活蹦亂跳、逐漸嶄露頭角的東宮阿哥,眾人表示很淡定,只有胤礽委實高興,在康熙跟前眉飛色舞地說了好幾回︰「兒子又要當阿瑪了。♀」康熙听得耳朵起繭,便不能當做沒看到,又往毓慶宮賞賜了幾回,挑的皆是極品的上供之物。
直郡王再度對皇太子的好運道心生不滿,他到了如今還只得一個嫡子。不過,胤礽也很羨慕他有許多女兒,他不知道就是了。
直郡王雖心急覬覦儲位,卻不是那沒頭腦的人,他日常里雖多有針對皇太子,卻也從未行事出格,將矛頭明晃晃的顯露出來,該做的面子還是過得去。他于近旁悉心關注了皇上與皇太子數年,終于在近日察覺了些端倪來,老二做得謹慎,老爺子卻也不是瞎子!
胤礽也發覺了,他緊皺了眉,怕是他在朝野的些許動作讓皇上瞧出來了。皇太子背著皇上胡亂動作此乃大忌,最好的便是乖乖的以不變應萬變,然而,他卻與歷史上的皇太子不同——歷朝歷代,朝中大臣皆都篤定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可本朝大臣們卻對這等禮法只浮于表面;歷朝歷代,嫡長子立為儲君,其他皇子待年長些便封王,無旨不可擅離封地,他的兄弟卻就在近旁,且不乏才能出眾,虎視眈眈者。
皇阿瑪心疼他,也心疼別的兒子,直郡王和幾個貝勒手里握的都是實權,他若什麼也不做,單單以不變應萬變這金科玉律來杜防皇上的疑心,恐怕即便順利即位,也難坐穩。胤礽擰眉沉思,若是想讓皇上對他如小時候那般全然信任怕是不可能了。這些年,他何其謹慎,除卻索額圖、石文炳這樣的親眷,為免皇上生疑,他甚少與朝中大員往來,提拔的全是溪則細細羅列出的如今聲名不顯,日後將名揚天下之人,諸如,張廷玉。♀
這全然威脅不到皇上的君權。
他這般動作也含了避讓之意,皇阿瑪不會不明白。胤礽轉頭看向窗外,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二月仲春,庭花爛漫。只是這花開得雖好雖艷,便仿佛如他當初剛到了這里所見的那般,芬芳怡人,卻也終歸不是當初的那朵了。多年相處,多少是有感情的,胤礽有些難過。
庭中兩朵並蒂而生的紅花,日光之下,盛開得嬌艷無比,忽然,有一朵毫無預兆的凋零,輕飄飄的掉在了地上,而另一朵卻依然好端端的愈加亭亭,相比之下,那開敗的再回首看那依舊完好的,必然覺得分外刺眼。
胤礽忽然就領悟過來。
康熙登基已有四十年,他日漸老邁,皇太子卻一日日的年富力強,生氣蓬勃,終將接替他成為大清之主,康熙冷眼旁觀不免就多多少少的起了嫉妒之意。這事若是放在從前,他未必在意,可到了如今,他眼見皇太子已迫不及待地在給自己鋪路,難免便心中不舒服起來。
到底是他還不夠謹慎。胤礽擱了筆,正要去尋四貝勒來,卻見索額圖慌慌張張的入門來,大禮參拜後,索額圖開門見山道︰「皇上剛擬了道旨意,將安北將軍調離歸化,越級封了湖南巡撫,加兵部侍郎餃,命他即刻起就任。」
巡撫以「巡行天下,撫軍按民」而名,其雖有權,卻不涉兵事,眼下這關頭,哪有安北將軍的分量來得重,安北將軍一餃因前任費揚古英明,如今仍保留著統帥軍務之權,皇上卻不聲不響的就把人給調離了。
索額圖憂心道︰「皇上這麼做,難不成是對太子爺不滿?」
胤礽搖了搖頭道︰「現任胡廣總督為石琳,是太子妃母家的四老太爺,未必是打壓之意。♀」但警告是一定有的。
石琳可是個滑不留手的人物,索額圖暗想,若是他得了皇上密旨,未必賣太子爺的面子。胤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石琳一把歲數了,還能怎麼建功立業?他總得給子孫後背留條路。傳話給長泰,命他好生當差,來日自有大好前程等著。」只要皇帝沒明言廢立,這天下,哪家敢當真把他得罪的狠了。對于嫡系下屬,當許的好處得許,當鼓勁之時也不可吝惜言詞。
索額圖立即也想到了這一關節,精神大振,且他又多想了一層,石琳老了,過不了多久就得乞骸骨,這湖廣總督之位便空了出來,長泰便是不二人選。
他笑道︰「這倒也是。只是奴才怕那直王府又要生事了。」
胤礽諷然一笑︰「難不成沒這些事,他就能安安分分了?」他全然不懼,「新任的安北將軍是哪個?」
直郡王府,悠然得意的直郡王亦揚聲問道︰「新任的安北將軍是哪個?」
內閣大學士佛倫本也正閑適淡笑,隨著這一問,便微不可覺的皺了下眉頭,這是皇上剛下的旨意,還只幾個經手的大學士知道消息,他回道︰「是,費揚古。皇上命他再補安北將軍。」
直郡王一怔,康熙三十六年,費揚古以未能生擒葛爾丹為由自請解任安北將軍職,皇上不允,費揚古再三懇請,皇上方將安北將軍一職給了長泰,後來長泰立功,皇上極是高興,可見對長泰也是滿意的,現在毫無預兆的便將人替換了,應當是在敲打太子。
不過,這費揚古可是四福晉的阿瑪,老四和老二走得近,這是人人都知道的,皇阿瑪此舉倒是有何深意?
直郡王望向堂前眾人,諸位大臣也是迷惑不解的模樣,這許多人里卻少了明珠,明珠于康熙三十九年忽然上折致仕,三請之後,上允之,只命他仍居京城,不時召他進宮敘舊,倒是如從前那般親近起來了。
八貝勒忽然輕輕一笑道︰「不論皇阿瑪是何深意,安北將軍換了人是真,二哥近日數次踫壁也是真,總歸是他惹了皇阿瑪不高興。」
直郡王雙眸頓時湛亮。
另一頭,胤礽淡然笑道︰「大哥他日日虎視眈眈的盯著毓慶宮,這回他該高興了。」
索額圖一听便氣哼哼的從鼻腔里出了口氣,道︰「一時高興罷了,日後有他跌跟斗的時候。」
這番模樣,胤礽不覺好笑,看了看他,只見他發間已摻雜了半數銀絲,眼角紋路遍布,早已老了。明珠致仕了,若是他願意,過些時日也叫他回家過幾日太平無憂的日子好好頤養天年。他忠心追隨了自己一輩子,胤礽自不能令他晚景淒涼。這些思緒不過是剎那閃過,索額圖自然不知太子爺心中想的什麼,又憤憤然罵了直郡王幾句狼子野心,必遭天譴。
胤礽笑了笑又轉回到正題上道︰「皇阿瑪這算是已告誡我了,我也得有應對,富達禮先前做了御林軍統帥,阿爾吉善便不宜再在御林軍中領差事了。你尋機請旨將他調去直隸,安置個能踫到兵權的。」
阿爾吉善乃索額圖次子。
太子把阿爾吉善調開也算表了態,直隸離京城不遠,日後要回來也方便。索額圖對此安排倒沒異議,來日太子爺若登大寶,區區御林軍算什麼。
「只怕若有個什麼富達禮一人應付不來。」索額圖憂道。越到了後期,御林軍便越是關鍵,若是突然來個山陵崩,誰掌握了御林軍誰便掌握了先機,皇上讓富達禮做了御林軍統帥也是表示了對皇太子的信任,而胤礽一下手就是把已經做了御林軍左軍指揮使這一關鍵職位的阿爾吉善調走,也是服軟,免得皇上再動富達禮。
胤礽笑而不語,阿爾吉善不在了還有鄂倫岱,鄂倫岱是佟國綱之子,領著漢軍兩旗火器營。佟家眼下興盛,卻不代表佟國維死後,或是新帝即位依舊會隆寵他家。佟國維不黨附,不代表佟家其他人也安分守己,據他猜測,鄂倫岱已瞞著叔父悄悄與揆敘搭上了線。而揆敘,與富達禮交好已久。
這些事進行的隱秘,且揆敘謹慎,並未將關系挑到明處,故而索額圖並不知曉,防著節外生枝,胤礽也不與他解釋,只道︰「待這陣過去,再提拔些人上來便是。」
索額圖一想,也該如此,與太子說了許久,來時的驚慌便都消散,索額圖心定了許多,又抬首挺胸地擺出他椒房貴戚的派頭出宮去了。
與他邊分析邊商議地這麼說了一通,胤礽覺得自己的心頭也敞亮不少,坐了一陣,便起身往慶禧殿去。
溪則才一個多月的身孕,還未坐穩胎。這段時期最是危險,胤礽本不想她操心完了毓慶宮的事務又去擔心朝政。
不想,他一去,溪則便先問了︰「索額圖來過了?是出了什麼事麼?」
胤礽一哽,立即虎著臉道︰「不是與你說的明白了?你只安心養胎,旁的事有我呢。」
溪則伸出軟女敕的小手,拉了拉胤礽的衣角,討好的笑著,胤礽板著臉瞪她,她又扯了扯他的手指,柔聲道︰「你就告訴我吧,你什麼都不說,讓我兩眼抹黑的亂猜,才真是叫我不安心呢。」
孕婦本就最愛想東想西,要是不與她說清楚了,說不定她就自己在那追根究底的糾結了。胤礽嘆了口氣,把事情說了一遍,又把自己的應對之策也一並說了,見溪則放下了心,方道︰「我安排的妥妥的,必不會有事的。你整日這麼想東想西的,小家伙長大後肯定也是個多思多慮的性子。」
溪則悶聲笑道︰「多思多慮有什麼不好?不計是男是女,只要是生在帝王家,想得多的總比想得少的來的好些。」
胤礽也笑了起來,卻總覺得不知哪里有些隱隱的晦澀。
作者有話要說︰會有好幾章大轉折了,轉完折就到第三卷,好的,說的這里,someofyou應該也猜到是什麼轉折了。
乖,默默地藏在心里,不要說粗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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