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一起用膳到最後終沒能成行。♀
這一夜,先是李光地覲見,隨之數名大臣風聞而來,一個時辰後,胤礽召見裕親王、雍郡王與十三貝勒。
雨消雲散,墨藍夜空格外明亮,清風拂面,帶著冬日未消的寒意,御書房外侍立的小太監們輕輕的打了個寒戰。
身後是燈火明亮的大殿,眼前黑 的深夜露台有御林軍整齊劃一的步伐振振有聲的走過。殿門開了一角,內中臣子慷慨激昂的陳詞便清晰了些,小順子依稀聞見只言片語中便有「佟家……」,他是先帝乾清宮伺候多年的人,對佟家二字自不陌生,心中不免為將他從低等灑掃宮人中提拔起來的尊貴天子捏了一把汗。
出來的是大總管垣暮,小順子忙上前,恭敬道︰「垣公公什麼吩咐?」
垣暮輕輕瞥了他一眼,語調漫不經心中帶著格外重視的鄭重︰「你往坤寧宮走一趟,給皇後娘娘稟報一聲,今夜皇上是不得空了,請娘娘保重鳳體,先行用膳安置。」
小順子垂首應是,罷了,抬頭望了眼那廊角燭燈,遲疑道︰「這個時辰了,皇後娘娘怕都已梳洗了罷?」他這一去若擾了娘娘清夢,便是極大的罪過。
垣暮面色一冷,抬腿踢了他一腳,道︰「叫你去就去,多什麼嘴!」
小順子忙應,領著兩名青衣小太監提燈往坤寧宮去。
早先,溪則左右等不來胤礽,便打發了人去養心殿瞧,去人回稟了萬歲爺正與諸肱骨大臣議事,再說大理寺正卿李光地,刑部尚書十三貝勒胤祥,宗人府正卿裕親王福全,還有數名大學士與領侍衛內大臣皆在御書房,她便大致曉得,胤褆謀逆一事拖了數月,到底是要有個了結了。♀
只是數位胤褆系的大臣是商議好了在今日面聖,還是他們見李光地覲見心中著了慌,方匆匆趕來,這其中明細便不得而知了。
溪則想了想,便命人給在書房的大阿哥、二阿哥傳話,要他們先行用膳,又吩咐廚房備下羹粥,待那邊散了,好送去給皇上果月復。
小順子一到坤寧宮,見到的先是花隱,他忙打了個千,道了聲「花隱姑姑好。」又笑著道︰「小的先給您賀喜一聲,姑姑可給打賞?」
花隱將嫁是大伙兒都知道的事,她紅著臉,啐了一聲︰「胡唚什麼,還不快進去,娘娘等著呢。」
小順子听皇後娘娘果然還未安置,不禁松了口氣,又想皇上與娘娘間的門道回頭還需好生打听才是。
入內殿,皇後斜簽坐著,衣飾整齊,並無半點凌亂,小順子垂著頭,先跪下行禮,而後將垣暮吩咐的話說了一遍。
溪則听他話中之意那邊還忙著,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了,便問︰「可有激烈爭論?」
小順子默了一默,仔細想了想,回道︰「並無,多是大臣們奏事,萬歲爺只偶爾問一句。」
溪則默然,小順子便不敢出聲,過了數息,溪則柔聲道︰「你且稍後,萬歲爺與大人們議事辛苦,本宮命廚下熱著膳食,你給帶過去吧。」
小順子忙道︰「。」本著多听多看多想少言少語,他覺著,這坤寧宮內的事,他還需再細細琢磨推敲。
又過半晌,小順子與兩名小太監各提了兩個大食盒離去。
夜已深了,坤寧宮隨著這三人的離去寂靜下來。殿中燭淚點滴,花隱執剪子減去白燭中燒焦的一截多余的燈芯,火便立即燃得更盛了點,殿中驟然明亮上了數分。
「你看那小順子如何?」溪則忽的問道。
花隱從容放下剪子,宮中多年浸yin,她亦多了許多光華與氣度。走到溪則身旁,微微彎□,輕聲回道︰「奴才冷眼看著,人是伶俐,又肯上進,只是還需調~教。」
溪則微微的彎了彎唇角,站起身,低聲道︰「你倒是眼毒——皇上也是這麼個說法。」
花隱伸出手臂,攙著溪則,心中也很為她高興︰「那便請皇上再留些時候,待調~教好了,再給娘娘使喚。」
她是就要出宮嫁人了,多年的相伴感情,溪則知道,日後還有新人進來,但是無論如何相處,都比不上花隱幾人,她們與她是自幼的感情,她待她們常以己度人,她們回以忠心耿耿,相互間雖有主僕身份的差距,但彼此間皆是無比的坦誠與真摯。
再過一個月,花隱就要出宮了,接下去是晴翠、春華,這一個個,日後要見面便是極為艱難。想想胤礽,想想弘晟弘曇還有尚在襁褓的小公主,再想想這些年風雨沉浮,最終歸諸平靜,又或者只是暫時的平靜,溪則的手置在她的手心慢慢的向寢宮走著,她忽然停下步子道︰「你長久沒出宮了,阿瑪額娘會盡心為你操辦婚事麼?」
花隱驀然鼻子一酸,眼中便滲出了淚來︰「奴才是跟著皇後娘娘的人,出去了沒人敢輕視,阿瑪額娘自然也會一心為我打算——倒是娘娘,奴才放心不下……」
溪則轉身擦去她臉上不知何時滑下的淚,笑道︰「有什麼不放心?接替你的人是你親自從內務府挑的,又是親自帶在身邊手把手的教的,我愛吃點什麼用點什麼,幾時醒來幾時起身,春日讀書,夏日苦熱,秋日集露,冬日賞雪,這些你都不知囑咐過多少次了吧,咱們坤寧宮日後的大總管你方才也過了眼了,我身邊伺候的都是你熟悉的,還有什麼不放心?」
花隱終是嗚咽出聲,低身跪倒在地,淚眼模糊著哭道︰「奴才一家子都是奴才,選入伯爵府里做事便從未敢奢想能遇到如此心慈的主子,這些年,宮里宮外的過來,您從未說過一句重話,亦從未有過半點虧待,奴才感激不盡,只願伺候娘娘一生一世。」
溪則彎身扶起花隱,隱下心酸勸道︰「已耽擱了你一年了,怎好真的要你一生一世都耗在我身上,你們為我在這宮里小半輩子,也該去過自己的日子了。」她語調唏噓,卻不容置疑,只是說到後面,自己的眼楮也紅了。
這夜胤礽並未過來,在養心殿草草眯了一會兒便去早朝。下了朝,便傳聖諭,命恆郡王與八貝勒送惠太妃往五台山潛心禮佛。
這詔書來得突然,老九還等著與老四老五幾個一道給八貝勒說和,一听這聖旨,忙去見恆郡王,問問事先有何風聲。
胤礽批完折子,到坤寧宮用午膳,正要給昨日爽約致歉,卻見溪則眼楮紅腫,似是昨夜一夜未眠,再看四周,一向與溪則形影不離的花隱也不在,心口便不由一緊,上前輕輕坐到她的身旁,溫聲問道︰「怎麼了?」
他以為是他昨晚爽約了引得溪則傷心難過,便格外的輕聲細語,溪則看穿他心中所想,不由笑了出來,細長的指尖輕點胤礽俊秀的面頰,道︰「不是為你。」
胤礽松了口氣的同時頗有些不是滋味,不是為他那是為誰?溪則便把昨日與花隱說的話又給他講了一遍。
有些話不到離別在即是不會出口的。溪則想起花隱面上晶瑩的淚痕的淚痕,輕輕嘆了口氣︰「我一來這地方,見到的第一人便是花隱,她那時可小,不過六七歲,一看到我醒了,喜不自禁,卻不知道她的小姐,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了。」
胤礽沉默了片刻,心口有些酸酸的,她與別人還有那麼唏噓那麼值得追憶的過去可言呢。于是,就不願去深究,隨口道了句︰「我醒來見的第一人是嬤嬤,她叫我二阿哥,那會兒魂都給嚇沒了。」
溪則不禁笑了起來,這個眉眼細致的男子,總時不時的意外流露出孩子氣,她忽然想到,若有一日,她與胤礽離別,胤礽會說怎樣的話?真有那樣的一個時候,他們應當都是白發蒼蒼年近遲暮的老人了吧?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走過一生後,即便分離在即,心中也會沒有遺憾了。
溪則眼中的光芒軟和起來,溫煦的望向胤礽,這目光如同靈丹妙藥,只一眼便將胤礽心中那酸澀不適治愈。
「舍不得就等她嫁了再召進宮來。」胤礽柔聲脈脈道。
溪則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在宮里當差再是榮耀也是個奴才,我要她好好的去過屬于她的日子,不必再以他人為中心,所有的謀劃與思慮都只為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
胤礽微微歪了頭看她,若有所思道︰「那便是幸福了?」
溪則一愣,隨即笑道︰「是。我如今所思所慮都是你和孩子們。」
昨日久雨,天氣分外清新,日光和煦的照過透明的天空,光影在殿門出暈染,她婉約的笑,她坦率的話語,她眼中名為執迷的神色皆讓胤礽痴迷不已。
胤礽伸手,修長細膩的指尖纏繞起溪則耳畔一縷青絲,身體情不自禁的朝前傾,嘴唇在她迷人的朱唇輕點,喃聲道︰「我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氣勢啊,那種能夠保護身邊人,能夠替別人安排人生的氣勢啊。
很抽,對,本來這章會更早在各位眼前的。
晚上還有一更……如果我傳的上來的話……真的抽的連它媽媽都認不出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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