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冷戰,二人見的次數少之又少,各自不覺得有錯,見了也是干巴巴的招呼一聲,誰都不肯多說一句。♀
這會兒是極尷尬。周遭都靜了下來,其他人其他紛擾都離開後,他們之間的那小小矛盾便顯露出來。
胤礽那滿是期望的眼亮晶晶的。
溪則忽然就釋懷起來,最親密的人之間,何必非要分出個對錯來,相對這世上許許多多的人而言,他們已是幸運太多。
她柔聲繼續道︰「留下吧。」
胤礽得償所願,笑意便愈發顯得甜起來,極是順手的牽起溪則,道︰「鬧騰這一晚,你一定乏了,趁天還沒亮,快多睡會兒。」
這一月來橫亙兩人中間的矛盾便在一來一往的話語中蕩然無存。沒有不滿,沒有抱怨,沒有重歸于好後的不適應,沒有還未分出你對我錯的不甘心,溪則落後胤礽一點,他們貼得很近,連衣裳都是摩擦著的,**相握的掌心緊貼著,兩個人的體溫交融在一起,彼此都覺得熨帖舒心。
坤寧宮的床比起養心殿的要更軟,更舒適,也更自在。胤礽合上眼,不多久就睡著了。溪則也是疲憊,但身子的疲憊對上頭腦的清醒,便更顯出意識的靈醒來。她轉轉身就順著胤礽枕在她後頸的手臂滾進了他懷里,胤礽似有所覺,亦稍稍側身,用另外的手臂將她輕輕攬住。
他沒醒,他的呼吸依舊是不輕不重,緩緩的,並沒有太多男子濃郁的氣息,十分清淺干淨,溪則忽然感性的以為,不管胤礽是太子還是皇帝,他都是初見時,那個在陽光中穿柳拂花而來的帶點莽撞的少年,她所折服的是在他飽含帝王威儀的外表下依然魯莽沖動溫暖的內心。
從今晚的事來看,胤礽若是遵從一個帝王的本心,他應當做的該是如老十三那樣,無論如何都該把她們拆開,這不單單是為了皇家顏面,更是一個封建大家長所無法容忍的悖時背世的感情存在。
但他卻在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情況下便決定了要成全她們,選擇了與他身為皇帝應當要做的完全相反的事。很奇怪,她從胤礽大步走進殿中那時,便從他望向溫憲時的那種困惑、為難還有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一縷深藏著驚喜的眼神中知道,他要做什麼,也知道自己,是一定站在他這邊的。
這便是一種,這世上唯獨我們二人是永遠站在一起的默契。
七月初,皇上皇後奉太皇太後往承德避暑山莊避暑,並于八月舉行木蘭秋,接受蒙古各部王公貴族覲見叩拜。
此次木蘭秋是胤礽首回以皇帝身份前往,意義重大,臨行前,他諭滿朝文武道︰「秋大典,為我朝家法相傳,所以肄武習勞,懷柔藩部者,意至深遠。我皇考臨御四十年,于木蘭行圍之先,駐蹕避暑山莊,歲以為常,敕幾勤政之暇,款洽蒙古外藩,垂為令典。朕祗承鴻緒,不敢稍自暇逸,特于今秋涓吉啟鑾,舉行秋,實本繼志之承。」
命皇太子弘晟留京監國,誠郡王、祥貝勒輔之,六部有事皆可上奏,皇太子酌情定奪。
這年天況出奇炎熱,隨駕的純愨公主半途因暑熱病倒,不久便薨逝。
《成宗實錄》載曰︰「辛亥,秋七月,純愨公主歿。上聞和碩純愨公主薨,日晡未進膳。♀扈從諸大臣奏曰,皇上聞公主訃過哀,此時尚不進膳,恐聖躬太為勞瘁。奏入,上傳諭曰,公主系朕親妹,自幼喜愛,忽值此變,朕傷悼弗勝,難以自抑。特諭雍郡王領左右兩翼各派大臣一員,侍衛十人,送公主柩回京。」
溫憲公主傷心欲絕,極力想送靈柩回京,但因要侍奉太皇太後之故,只得留下,只是,自此,因哀痛太過,身體一日日垮下去,任憑太醫如何保養,皆不奏效。太皇太後也是傷心,純愨因溫憲之故,是常在寧壽宮的,太皇太後見到她的時候也多,突然就沒了,難免又感懷了一陣,這下見到溫憲又病了,更是擔憂,就對溪則道︰「小五她身子不好,不如就在熱河行宮療養,不必參與秋。不然,回去又是一路顛簸……」
溪則也是這個意思︰「是要好好療養,不過她到底年輕,也是一時的哀思過度,過些日子就不礙了,反倒是您,也要保重身子。」
太皇太後臉上滿是憂愁,怏怏地嘆了口氣說︰「純愨也是好好的,尋日里也沒見什麼毛病,怎麼一中暑就這樣了,溫憲可一定要好好的照看好了。」
溪則沉默了片刻,心中升起一些愧意來,老太太是個心思純澈的人,這一年先是福全又是純愨,照著他們定下的計劃再不久還有溫憲,免不了又要她傷心。她回去把這個和胤礽一說,胤礽也默然,而後道︰「開弓難有回頭箭。仔細叮囑太醫,貼身照料太皇太後飲食起居。你多帶咱們女兒去給老太太瞧,轉移下注意力總會好點,她還有滿堂兒孫呢。」
溪則點了點頭,想到溫憲,又覺有些頭疼︰「她們二人皆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連宮都沒出過幾趟,幸好你說服了魏珠跟去照看,不然,真不知要如何過。」宮中沒有養兩個老姑娘的道理,只得送出去。胤礽是費盡了心思,她二人都不小了,且這事是盡早了解才好,尋思著她們日後生活總要有人打點,總不能真叫她們為生計所迫去拋頭露面。尋思來尋思去,一般的男子定是不行的,那就得挑個公公,還要一個忠心可表且又會辦事的。溪則想的是從坤寧宮或養心殿挑一個知根知底的,不想胤礽更霸氣,直接就把從前伺候康熙的乾清宮大總管魏珠給饒上了。
「魏珠也正是想榮養,泉州天氣濕暖,物阜民豐,又是小地方,沒什麼大官,不必怕叫人認出來,他是想過幾年安逸日子,也是兩便的。」胤礽想了想,又道︰「從這事來看,皇家的孩子真不好只養在深宮內苑里,一走出去,連渴了要喝碗茶水都不知道上哪,公主暫沒辦法,阿哥還是要常帶出宮去,體驗民生維艱才好。」親眼看過,親眼體驗,不致不通俗世,只知道臣工們奏上來的天下。
自宋元以後,禮教愈發森嚴,皇帝不可擅自出宮,每每出行皆是羽林軍開道,文武百官前呼後擁,一個個活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一般,越往後便越是無知昏庸。
夫妻兩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點子十分好。
「還要尋個妥當的由頭,準許阿哥出宮行走才行。」胤礽立刻就開始琢磨起來,琢磨了兩天,他想到︰「弘晟弘曇的皇叔們各有所長,可請皇叔們帶在身邊教導。」
溪則正在看曲折復雜的蒙古王公間的關系,各蒙古部落間都有聯姻,又有滿蒙聯姻,這其中的親戚關系雜亂無章,不好好理理,實在難以記明白,猛然听他這麼一說,覺得不大妥當︰「弘晟倒罷了,已是皇太子,多與郡王貝勒接觸也沒什麼,」反正胤礽也不忌諱,「要是弘曇與宗親來往過密,落在一些御史言官眼里又要多事,也難保有心人不生出其他念想來。」
「這倒不礙,過了明旨御史們也不好多說什麼。至于有心人,只要弘曇沒這個心,還怕人攛掇?」胤礽沒將這些放在眼里,他如今地位愈發穩固,也愈發言出必行,一言九鼎,朝中敢與他磨牙的也越來越少。
溪則一听,也放心了,就接著問道︰「那哪位皇弟使人放心?」
「胤禛吧。」胤礽沒什麼考慮便說出了這個名字。溪則卻有些驚訝︰「你仿佛很信任他?」
她這一問,胤礽也覺得奇怪起來,歪起腦袋想了想,道︰「他是一直都顯得忠誠而且可靠,長年累月下來,對他的避諱與心底的一點猜忌就沒有了。」更要緊的是,他的皇位已完全坐穩了,對胤禛自然也就沒了那說不得的忌諱。
胤礽又笑著道︰「這也算是一起好事。」
溪則也這般以為,擺月兌了那種壓抑,的的確確是一件美好的事,只是,她又總覺得哪里不對了,她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看到溫憲與純愨在一處人煙稀少的草地上相互凝視。眼看胤礽全然無偽,十分自得的模樣,溪則覺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木蘭秋開始的前兩天,胤禛從北京馳回。
胤礽見他滿身風塵便來復旨,便長話短說道︰「已送走了?」
「是,由魏珠護送,裝作商家女一路順河南下。等到杭州再轉馬車至泉州便可定居下來。」胤禛回道。
「那便好。」胤礽起身道︰「你明日便不必來了,好生歇一天,後天還指望你在蒙古人面前一展大清雄姿。」
他平和的笑著,笑意溫厚而帶著安撫,使人心中滿是暖意。只是再去細瞧那笑與在對九弟十弟十三弟的並無差別。胤禛垂首,恭敬道︰「是。」
作者有話要說︰這文兒快完結了啊……
然後,你們不要擔心老太太,老太太兒輩、孫輩、曾孫輩不知道死多少了,她老人家內心其實很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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