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麼了?」我額頭溫熱,喉間也上涌著沉悶的不適。
落水而已,看余槐與洛蔥此刻眉宇間的輕松與眼中反襯的疲憊,我烙疾的很嚴重嗎?
余槐雖然不再冰冷以待,但仍然謙恭有禮的客套有加。
「夫人日前淹水、水於積郁脾胃,現下雖已傾排,然體之陰毒尚未痊愈,仍需調理。正因陰毒所致,是故夫人久睡不醒,精神萎靡。」
他耐心為我解說。
「陰毒?」沒听說嗆水了還會引發陰毒的啊?
洛蔥見我驚訝,忙開口解釋了我的疑慮。
「夫人,御醫們診斷說您受的不止是水霾之傷,還有舊疾,夫人體魄內的淤疾很像是當時身陷地牢時烙下的病根。
夫人每每手腳與肚臍冰涼,奴婢皆以為夫人是久待宮殿、未沐陽氣的緣故,總也只是提議夫人出去走走,不想卻是陰毒沉溺了脾肺…都是奴婢太過粗心了。」
洛蔥為她沒有及時看出我的病癥瑩淚,很是內疚。
人行活如飲水,冷暖自知,我都沒有把偶爾發冷的癥狀當回事,她又何從斷定呢?
「我自個兒都不曾察覺,你非我,又如何能夠知曉呢?」我撐著一口氣,強打精神安撫著她。
輕笑,堅持著睜著眼楮,我既想洛蔥感受到我沒事的事實,也想借著與他們說話的機會調動我久眠的心神。
余槐听得我和洛蔥的談話,在我強顏歡笑之時中止了我們互相的強攬責任之詞。
「夫人放心,夫人之癥雖寒至頭腳之雙,體內沁了不少寒毒,此次又得以暴曬于陽光下、使其與體內的寒交觸,冷熱相抵之矛盾中昏倒,然這些時日湯御醫等前輩已經助夫人祛除了大半的寒質,其毒性也處于淡化的狀態。
奴才敢擔保,只要慢慢調養。夫人定然是無礙的。只是,怕是要苦了夫人常飲藥膳了。」
「辛苦御醫們了。」我弱弱客套兩句,忍不住問︰「王上可留下什麼不適?」
嬴政要是烙下個什麼毛發缺失的,那我就是秦國的第一罪人了。
「夫人放心,王上身強力壯。本也會些水性。自是無礙的。」
余槐每次說話都要頷首以顯敬重,我知道,他雖然接受了我的提攜。但他還是不願與我過多接近的。
李夫人昏迷時我主動找上他是因他個性堅毅又郁不得志,他本不願助我,但因事關人命,他半被脅迫半好奇藥方的出手了;
姬綰昏迷之時,他作為一個頂天立地又自負的男人,頂不願與王妃們拉幫結派,又被我已無形中利用過一次,再不願理會我,可洛蔥尋了空子譴罵他迂腐古板。又在他不明秘符內詳時強行直言了「丑寶」二字給他,使他不得不又一次接受了我一介女流的「指揮」。
在我心中,我只是感激他的救命之為及他因我而發生的難做之實,以為他對我,只是會比陌生人的感覺厭惡些罷了,沒想到他倒並沒有擺明了臉色給我看。面容間反而多了一層敬重之色。
雖說知道我都能醒過來、嬴政又下令救我,那他一定和以前一樣生龍活虎、沒什麼大的毛病,可不親耳听到余槐的答詞,我還是難以自控的憂患。
洛蔥明白我的心思,她出言提供給我更多的嬴政的信息。
「王上昨日黃昏才來看過夫人。還吩咐了余御醫悉心照拂,命他與王御醫日夜監護、輪流值守,不得離開齊溪宮半步呢。」
洛蔥這麼提起嬴政,我倒接話不得了,轉而問起了我的疑慮。
「可知是何緣故,竹筏會突然沉了一邊下去?」
嬴政親臨其險,各方官僚應該將其放在了最重要的案子上,我昏迷的日子不短,想來也應該出結果了,不知道這秦宮又要少了哪些人。
洛蔥答話證實了我的猜想,卻也出乎我的意料。
「王上親審的案件,已經下詔懲治了不盡心的工匠與長侍們,結案數日了。」
洛蔥三言兩語說完就住了嘴,完全不似因介意余槐在場而有所保留的樣子。看來洛蔥沒有探听到更多更實質的訊息,或者也可能是事實︰嬴政審下來沒有發現異狀,只是糾察了辦事不力人員的罪責。
沒有人使壞最好,可好端端的竹筏才踏上去不到一個時辰就斷了,實在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余槐垂首站著,偷瞟我一眼,蠕動了下下唇,又閉嘴靜止回了原樣。我眼楮的余光察覺到了,很好奇他想說什麼,也好奇他為何又突然顧忌著什麼似的不說了。
「余御醫怎麼看?」難道我的直覺沒有錯,其中真的有不對勁的地方?
余槐皺眉想了想,折了中,既沒有說此事清清白白,也沒有說蹊蹺在于誰身。
「做事者粗心釀大錯,懲罰自然,然則‘水上漂’此類的險要事實,夫人還應自己當心才是。說不得一個不小心被有心人或無心人無意動了些微的布局,後果自是不堪設想的。」
余槐的意思是,有人動了竹筏的竹子?
可余槐即便是耳听六路、行至八方、在秦宮內穿行的得勢御醫,為各宮夫人們把脈、看眼神、盯臉色,從這些人的官器內通透不少的東西,他所知道的事情、主宰王宮的嬴政也不該重查之下沒有絲毫的察覺;若是查下來有所不妙的跡象,那嬴政會混藤模瓜揪緊了線索,不該如此簡單定論罪責啊!
余槐之色,又完全不像是在作假,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說多會錯多,危險自然也多,我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沒有讓余槐說下去。
「余御醫提醒的極是,本宮記下了。」我草草結束了這個話題。
余槐好端端的一個恃才傲物的青年才俊,卻因為我而背負了被女人提攜的心理壓力與陰影,我消除他的心結不得,只能安分的少給他添麻煩為妙。
殿外一個從人赫然站定在門欄正中處,異樣的投了目光過來,似是急求洛蔥的關注。我看向洛蔥,洛蔥正巧也看到了她,移目望我,見我應許,她輕輕收回了為我按捏肩膀的雙手,疾步走了出去。
我舉目看向余槐,見他安靜的待著,頓時有些感激︰這些日子他和王鐐輪流這麼拘謹的待在齊溪宮,走動不得、出言謹慎,一定憋悶壞了。我既然醒來了,就沒有必要再讓他和王鐐費神照看了,再說,古人講究男女儀禮之分,我醒來了,他們在,多少會有些不便。
正要開口對余槐說這些、要他回去,也順便轉告王鐐一聲不用過來了,恰時洛蔥听從人耳語之後匆匆奔了進來,于是我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