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是真的獨具慧眼,他總能一語言中我真實的心思與隱秘的擔憂。
他已經昭告天下封了我,我如何敢承認了去?
「奴妾只是愧不敢當,怕王上晉封了奴妾,惹了非議。」
秦國朝堂與王宮本就對齊國出身又在嬴政面前「花言巧語」延續著齊國壽命的我頗有微詞,如今我無贏氏子嗣不說,嬴政又在我無功、無資質的情況下武斷封了我,雖說嬴政的帝王之威無可撼動,但難免那些忠臣良將不會冒險質疑而引起朝野動震。
「這麼說,你是為寡人著想了?」
嬴政問了一句,問話的語音中顯然透著他滿心的不信。
我不知道該不該肯定了他的否定,所以干干的沉默著。
見我蹲伏不起,嬴政更心煩了。
「你若是為寡人著想,你可知寡人半日之內晉封了你、又出爾反爾收回去制命是何後果?」
他有些怒了,不知道是為我的沉默,還是為他的吃力不討好。
嬴政的話敲打的我渾濁的心神震了一震︰是啊,我怎麼只想著晉封我嬴政會為難、我會跟著心虛,卻沒有想過晉封了我又馬上下令撤了——
對于天下來說,此番動靜不是更兒戲的舉動?
我自責著自己的自私,懊惱咬緊了下唇反思,但嬴政顯然以為我是在堅持我自己的意思。
「若是寡人偏不依你,執意要你做長使夫人,你會如何?」他話里的冷酷之色越來越滿。
我知道,我的抗拒引起了他的不快。
若是他原本要晉封的人是趙舞,那我的一再抵觸會顯得矯情又得理不饒人;可若是他真的要晉封的人是我,那我還真的是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
何況嬴政居位為王,我這般公然拒絕他的制命。要他顏面何存?
這麼想著,我還真的是糊涂了腦袋,居然在拿雞蛋踫石頭——這不叫自尋死路什麼叫自尋死路?
「奴妾自是感激涕零。受寵若驚的。」
我雙膝一軟,生怕嬴政一直這麼怒氣加重下去、再莫名其妙撤了我的性命。端端跪了大禮下去。
「奴妾何德何能受王上如此隆恩,既是受得,當真是三生之幸、一世福澤。王上恩德,奴妾刻骨銘心!」
我又唱起了吹捧權勢、感恩利益的高調。
嬴政看出了我的虛偽與奴役諂媚的做作。
「當真樂意?」他問。
我听出了他故意在探問我話的意思,但我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
「當真感激!」我說。
拋開怕嬴政施恩求報的因素和擔心嬴政無端送福會有詐的心態來講,如果真像嬴政所說是,他為了我的安危著想晉封的我。那還真是我夢寐以求的結果。只是,沒來由的升了位份,更定實了我的位置,那我就鐵定要在秦宮生存掙扎了…
「你在疑慮寡人何故晉封于你?」
嬴政的問話驚了我的亂思。也驚了我的心魄︰他果真能看透人的心思嗎?太可怕了!
「依著祖宗規矩,你確不能被晉封。」
他看向我,我低了頭,紅著頭頸忐忑羞澀的承受著他的言語和目光。
我真真的懂得嬴政的意思。
我一與他沒有夫妻之實,二沒有與他心心相依。我是沒有資格做他的王妃的,何況是無功無子的被晉封!
「故也不應為少使。」他這點倒是和我高度一致的認同。
嬴政說完這句又頓了一下,頓的我幾乎要因月復腔稀薄又填充不進空氣而缺氧昏過去︰他這會兒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不會因為被我激的沒了耐心,要把我拉下秦王妃的位階吧?
不做秦王妃我願意。可我已經是秦王妃了,那依著正軌禮節,我不做秦王妃、此生就只有一條出路了︰死!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這之類的話我比古人會說,可我也比她們清楚人是沒有來生的,所以即使是活的辛苦,沒有再世寄托精神的我也還是懼怕死亡的。
這種懼怕的程度遠遠超過了活著能夠承受的痛苦的程度。
「不過,寡人既已容你為少使,也順應的能容你為長使,你大可不必為此揣測寡人的心思。寡人興致所至,非你能通透。」
嬴政的話中有警惕他察覺到我在自作聰明的算計他的語意,雖然我很窘迫,也很恐懼,但這話讓我又有了生的希望和鑽研的縫隙。
這就是我每每懼怕見著嬴政的原因︰其實我不是不想見著他,而是見著他我總覺得我自個兒腦袋與身子聯絡的不夠牢,因為,保不準什麼時候我一句話、一個表情不到位或者越位了,就得因污了嬴政的眼楮交代了性命去。
「奴妾惶恐,不該多思,請王上恕罪。」
既然嬴政看透了我,那我再矯情的不承認了反而會再次惹著他,即使是承認了可能會坐實我的罪過,不過這些極端後果都在嬴政的一念之間,即便是獲罪,讓他證實了自己的聰明總比讓他窩心的惱怒著要好很多。
我是說,對他和在他身邊服侍的人來說會好很多。我反正都一樣,獲罪就是獲罪,得罪了嬴政就是得罪了這個時代,結果都不是我能掌控的。
听見我的坦誠,嬴政似乎心情順暢了些——他興之所至,果然不是我能通透的!
「御醫言曰你有寒毒積于身底,查詢經年作息了看,應是受冤地牢之期然;俏央湖湖面一舞,烈陽凌空,舞姿展顏間也是曬干體潤、黑了膚色。」
嬴政說著,思索一下,又道︰「此之兩則既是因寡人而起,你又受苦不少——如此這般吧,寡人應許你一個請求,只要不過分,盡可提出。」
剛受一恩又來一願——我今天是拜對了哪位高神了?
嬴政和胡亥這倆夫子怎麼一樣一樣的,都以為自己是神燈,可以無所不能的圓了別人心願不成?
「多謝王上厚恩,奴妾之請無非就是能高升了位份,如今王上依然實現了奴妾之願,奴妾再不敢妄做他想。」
我說的是真心的,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我能有這麼好的運氣受得嬴政如此容忍,我本來已經報了會死掉的心的…
話說回來,我個人沒有什麼需求的,要是真要提出問題來那也都是為田田溪著想的。田田溪會提出的請求嬴政斷然不會答應,比如請求嬴政放過齊國之言,說出來反而會惹得出有得寸進尺的煩惱,還不如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