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若是不論扶蘇過于信任我這一層面的過錯,扶蘇是一點罪過都沒有的,畢竟不是沒有人查得出那名刺客的底細嘛。
藺繼相做的干淨且部署時間冗長,李斯也沒有查出來,何況只是協助宴席的扶蘇!
嬴政對扶蘇責罰過重了!
他對自己的兒子尚且如此,那對于其他人來說,怕是更要嚴苛了吧。
扶蘇不做辯駁,雖有委屈,但仍然果斷應下。
「喏!」
「下去吧。」嬴政沒有給他過多的交流機會。
這樣對我來說還好,嬴政沒有追究的多問扶蘇,扶蘇也沒有對我表現出過火的投目與舉止,想來必是靜夫人事先教過的,因為扶蘇走出大殿的那一刻,我看向靜夫人時,明顯感覺到她松了口氣,緊張的面容也松活不少。
嬴政做事情一向不拖泥帶水,所以他才送走了自己的兒子,就又開始了新的審訊。
「李斯,傳舞士們。」
李斯受命,傳了藺繼相進來,其余的從人舞士們在殿外候命。
「見了吾王與王妃們,還不快快施禮!」李斯未等藺繼相站穩便大吼出聲。
我斜目看向藺繼相,他嘴角直平,對李斯的吼叫置若罔聞,卻也不是定要傲膝的樣子。他只是慢條斯理的停步、施儀,看向嬴政。
「見過秦王,秦王妃們!」
藺繼相未被李斯激到、從而故意違他所願的在嬴政面前傲慢,我很敬佩。
「起來吧。」
嬴政邊赦免邊看了我一眼,見我斜視藺繼相之後看向他,他又把目光投到了藺繼相身上。
藺繼相至始至終都沒有看我一眼,我想他定是怕我因為他而遭秦人們的恨吧。
「林儒,將你入得咸陽城之後的過往講述一遍。」李斯大叫。
藺繼相怒目瞪著李斯,沒有說話。
若是這樣藐視秦國重臣,沒錯也得被揪出錯來,何況藺繼相本就有錯呢。我看了嬴政一眼,見他正冷眼看著藺繼相不語。于是偷偷用余光注視著嬴政的臉色說了話。
「林琴公,本宮已與王上及李大人說明你無罪的事實,只是此事罪責與否尚沒有證據斷定,故而還勞琴公言明自己的行蹤,也好清白了個身。」
我說話期間嬴政掃目過來了兩下,但他冷意未曾加重,也沒有斷然打斷我的話。
藺繼相听出我在提醒他現在沒有證據證明誰有罪的事實,于是故作緩和態度,不情願的醞釀思緒準備說話。
藺繼相要說了,可嬴政沒有興趣听。或許嬴政知道。我已經對藺繼相說了藺繼相無罪的暗語。藺繼相自己斷不會再說出自個兒有罪的痕跡來,所以讓藺繼相說了也是白耗時間。
「寡人的溪夫人與你探詢案情後認定你無罪,然則你是否真是無罪,尚需廷尉監查實審辦。
寡人知你才情過人。性格孤傲,不喜拘泥于這些你認為繁冗縟節的規矩,然則國有國法,即使是心有所怨,也得走個正常的手序尚可。」
嬴政說話還算客氣,他說完看向李斯,接著道︰「還有什麼問題需要詢問,一並當眾問答清楚。」
李斯在國獄中一定對藺繼相審問過多次了,藺繼相還平安的站在這里。那就說明李斯還沒有得問到有力的、對藺繼相不利的證據,所以嬴政簡化了審查藺繼相的程序要李斯直接問話,李斯領命時有些犯難。
想是李斯前些時候審訊時藺繼相沒有依著李斯的要求一字一句的講述過他自己的經歷,所以本想借著這個機會——有嬴政壓著我為藺繼相開口的言權機會要藺繼相詳說,從而從中尋找出破綻作為線索問下去。
這個機會沒有了。李斯的遲疑也只在一念之間,很快他就靈光突閃,開始了又一輪責問。
「你說你在接收到這批舞士、對他們展開教之前,從未見過他們,對嗎?」
李斯的一雙精目瞪牢了藺繼相,生怕錯過他面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藺繼相傲顏承認。
「是!」
李斯料到他會這麼回答,緊接著問了下去。
「何以經你教之後,該名從人就突然化身暴徒、性情大變的行刺王上了呢?」
李斯厲聲厲目,這個犀利的問題讓在場的人皆是捏了一把汗,為這驟然緊張起來的案審走勢感到緊張。
我更是雙手緊握藏在衣袖中,眼楮茫然定格在一處地毯上面,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藺繼相的回答和嬴政的反應上。
藺繼相並未有任何面部表情的變化,出口的音色也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于較平時的話語還要輕快些,且暗含了些許挑釁的成分。
「這要問秦王宮中自己養了這麼多年的從人了吧?」
他的反問,問的誰都听得出他含在其中的嘲笑意味。
李斯被藺繼相輕描淡寫的駁回與態度激的大怒。
「問他們,卻更是要問你。若非你的挑唆,他安分了十余年的秉性怎麼會突然發狂般的大變?說,是不是你對他施了什麼魔法或是給他用了什麼藥?」
面對李斯冷酷的審問,藺繼相好笑的笑了,笑了之後大殿的氣氛更為緊張,我最是難熬。
「這是你判案的方式嗎?想必你也問過同他一起受我教的從人們吧,他們告訴你我單獨對那個刺客做過什麼?」
他笑意收盡,面露不耐之色,譏諷了李斯後氣息變冷。
「我知你秦國刑罰酷苛,草菅人命,你想要命便拿去,何以如此找尋借口。」
藺繼相一副「要殺要剮悉听尊便」的態度超然的我著急到差點叫出來。
這下換做李斯笑了,他笑的陰沉。
「你當你一個野游閑人、三言兩語自以為了不得的謬言便能撼動得吾大秦的律法麼?既是你一心求死,那我就讓你死的過癮,看你還在吾君王面前嘴不嘴硬!」李斯說的較真,完全不像是在嚇唬藺繼相。
李斯的話讓我窒息,我把雙拳手指陷進肉里,以痛意激發的力量支撐我站立的姿勢。
怎麼辦,如果我現在跪下來哀求嬴政,會不會比我冷眼旁觀要能改善些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