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想恭喜溪夫人的,如此一來,倒不知當不當恭喜了,嘻嘻。」
趙舞似乎很高興看到我和紫芋同時出現在有藺繼相的畫面里,一直笑到面容緋紅還在不停的樂聲︰「曇羅敷入宮,溪夫人免不得受些委屈,本宮以為你今時得了知心人照看了,不曾想…」
她沒有說下去,面色卻將心眼表明的異常清晰︰她以為藺繼相來此是為我而來,本想看嬴政和藺繼相與我之間的笑話的,但是在她期盼的鬧劇沒有促就之前,反倒意外之喜的看到了我和藺繼相與紫芋之間的糾葛。
我懂她的心思,也理解她欲挑起事端的心意,所以我垂眉抿唇,做沒听到狀、想要斷掉她看笑話般探討下去的。
見我不理會,本來終止了說話的趙舞反而又激發了出言繼續刺撓我的絮語。
「然則,听你如此自主安然的介紹這位紫芋姑娘,本宮倒是覺著你識大體、知曉蒙惑人的伎倆了。」
她嬌笑的讓人心寒。
我淡然的像是沒有听到她說話。
藺繼相毫不避諱的直盯向趙舞,面容似笑非笑,讓人看不懂趙舞明顯的挑釁之言在他耳中听來、心里做了軟性還是硬性的決定。
呵笑不停的趙舞感受到了藺繼相的沉靜,她不大自然的自若使得她自個兒的笑聲越來越小、越來越細,而後像是理所應當一般收住了聲音,並不看向促使她消音的藺繼相。
我怕趙舞被藺繼相的注視短時間內雖是起效了看的她心慌、可是時間長了再翻面無情起來,于是忙雙手就勢搭在了琴弦上,對著無意起身的趙舞發了敬語。
「王上有意為林琴公和紫芋姑娘舉行天音宴,這會兒子便是排練的時辰了,舞夫人要听嗎?」
我本意是想趕走她的,可趙舞卻像是听到了我盛情邀請一般的滿口應下。
「既是溪夫人有心,本宮听你們演練便是,若是曲品獨到。本宮或許還能起意跟舞了去。」
她挺胸下坐,換了個舒適的姿勢。
趙舞的自信一向是我自愧不如著又厭又欣賞的品格,這會兒我挑明了我們在忙,可是看她依然非但不覺著她有打擾到我們的嫌疑。反而覺著若是我們練得好她還能「賞臉」起舞,卻是對她只有無奈的暗怨了。
因為趙舞的存在傾听,我和藺繼相什麼私話都沒有再出口,只是在練琴之後、早早互言敬語散去了。
在我想來,我和藺繼相若是一來二往的借槐指桑著說了我和他之間的秘密,萬一一個不慎被趙舞听出由頭、必會糾葛著問詢仔細,這樣下來,我們無法自圓其說的話、事兒就大了。
由于嬴政一直在前宮議政的緣故,故而我依然和以往一樣熬粥送至嬴政處理政務的地方,只是與藺繼相來之前不同的是。除了趙高口中嬴政正在與眾將臣謀政外的情況,我通常可以悄悄進入嬴政處理政務的地方,輕輕為他放置好了粥羹再回去。
「客人可好?」
偶爾,嬴政會看著竹帛這樣問我。
「托王上的福,一切安好。」
我在他偶爾的時候通常這樣回答他。
他不再說話。只是沉默著將精力集中在竹帛上了。
藺繼相和紫芋過的好不好不用我說,趙高自然會一五一十的稟報詳細,可是嬴政費言問我,自然是有他和我溝通的原因。
依我之念,他問我的原因無非兩個,一個是他想要告訴我他知道我在和藺繼相見面,二則。不過是想提點我他在關注藺繼相罷了。
不管他是為何發問,我既然見著了藺繼相,就該直爽了應承了,若是遮遮掩掩多言解釋我不知道,反而會惹得繁忙的嬴政心情煩躁。
天音宴是嬴政邀約他的眾位王妃們借著藺繼相的到來舉行的、許久不曾團聚一起的盛宴,宴席上雖然秦王妃們個個精心裝扮的光彩照人。但是意料之中的,第一次曝光在所有人視線之中的、近來被嬴政頻頻臨幸的夢曇無疑是受人矚目最多的人了。
因為大多數人在看了盛氣凌人的夢曇之後、會隨帶著瞅一下被分化了光環的我,所以好巧不巧的,我借著夢曇的天女之光也受到了不小的關注度。
在嬴政到來之前,田田魚由人叢中央邊對旁人示意著、邊移步到了人圈邊沿的我身邊。原本溫柔的笑容在對我開口的那一瞬間齊射出萬千不悅之刺。
「田田溪,你過于張狂了,誰都知道你安得是什麼心,故而自作聰明也要真有聰明的實料才可。」
她低眉看了周邊一下,緩緩抬起睫毛,面善嘴惡、繼續道︰「你以為王上和宮中主子們都是傻子麼,你的人給天女夢曇獻曲是你誠心實願?」
她反問一聲表達了她的不屑,大約是覺著這樣不屑不足以表達出她的憤恨之情,于是她又補了一個冷笑,沒有多言,只是在歸位時丟了一句問話來。
「你怎麼想的?」她對我嗤之以鼻。
是啊,我怎麼想的,我怎麼就沒有想到藺繼相的「林儒」身份已經在他入獄被我救出之後便和我掛上了鉤,在別人看來他就是和我一伙的呢?現在不管是他來給夢曇獻曲,還是給已去的麗曼慶生,似乎都是我的陰謀暗箭了!
我頭痛不已,不知道是我真的思考過于簡單不夠周全,還是世道繁雜、令人防不勝防了。
其她人都是怎麼過下去的?我是真的疲憊到好奇了。
哦對了,藺繼相的語意中好似還有要對夢曇不利的意思,他不會是想在宴席上制造混亂、除掉夢曇吧?
我搖搖頭,自我否定著我自己腦海中狂跳出來的想法︰
應該不會的,藺繼相上次出現時,已經在嬴政的壽宴上用這種方法對付過嬴政了,若是再用此法對付夢曇,起不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不說,便是他本身一出現便引發異常狀況、也當是被懷疑著定罪的事實了。
我和林儒是有瓜葛的嫌疑事端我都沒有想起過這個可能性,不知道藺繼相會不會顧慮過這層關系,若是他也不曾,那他就可能真的念著「最危險的狀況便是最安全」的理念、再一次在他在場時故技重施吧?
希望他不會!
我抓緊了手絹,為大庭廣眾之下不能為藺繼相通風透訊而揪心不已。
嬴政到了之後受完參拜,靜顏安坐穩定,抬手招呼了夢曇、上主位于他側席坐了。
「今日寡人詔諸位愛妃席坐一堂,為的便是歡聚,一解連日酷熱之苦。
這位林琴公不少愛妃都見過了,琴藝了得,大公之範,乃吾秦王宮的故人舊客。他游歷山水間听聞天女歸秦,特意趕來道賀,寡人心甚慰之。
今時林琴公在,曇羅敷在,眾位愛妃們都在,咱們便請林琴公與他的知己紅顏紫芋姑娘奏曲同樂,愛妃們與寡人一道一飽耳福吧。」
嬴政一席話完畢,眾位秦王妃都齊聲答話了。
「奴妾等謹遵王命!」
嬴政含笑頷首,看向藺繼相,客氣開了口。
「林琴公,有勞!」
藺繼相也謹形慎微,領了嬴政的客套。
「奴人謹遵王上聖諭。」
紫芋隨著從人們抬上席殿中間的桐木琴上場,和于桐木瑟邊立定的藺繼相一起就位,在百十雙眼楮的注視下展開了一曲默契巧配的演奏節目。
說是節目,可是在我看來,更像是一場傳遞心意的琴瑟鳴奏。藺繼相主控大調,主旋律卻是他低調鋪墊完美後交由紫芋隨心隨情鳴彈的高鳴,整個琴瑟和弦的曲目悠揚暢快,很是優美、引人牽心。
一曲開場高低鳴奏輕快歡悅,完畢後未等眾人做出反應,紫芋突然琴弦一轉、又開一目,調音為深情調。
藺繼相本欲轉個高調做了結束音、完歇後說些什麼的,可他听到紫芋桐木琴音的召喚,微微一怔,瞬時便明了紫芋要繼續的意圖,于是稍作停歇,指尖低踫一下瑟弦,算作了同意的回答。
紫芋俏麗的容顏一展,一改華麗炫彈的指法,凝神緩觸琴之七弦,琴音合著她的臉色漸奏漸深,終成濃濃的痴情之愫。
藺繼相隨著紫芋的緩彈輕奏放低速度,亦是投情在旋律中,挑調節控的嫻熟又雅漾,似是釋放出了自個兒的靈魂一樣的傾注精神魄力。
大殿無一人妄動,桐木琴瑟的和鳴聲在藺繼相主導、紫芋恣意彈奏下所出音旋之妙令人傾耳之精聆听,且愈听愈入迷,也愈來愈動情。
音境深處,紫芋瀅瀅眸光探望藺繼相、雙手十指力道隨之加重;藺繼相感受到紫芋情緒的變化,邊放輕音階之響提醒紫芋收斂重力、邊回望向她加層點醒之徑。
四目相望,即便是不在其中的我,亦是能對視線中的深情感同身受,隨之更覺音琴之效蕩氣回腸!
不期然眨眨眼楮,我突然發覺不知何時、我居然也是淚花繞目。垂眉咽口郁氣,我看向高台上的嬴政,正巧看到他望著我的、冷酷著審視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