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嘆一口氣,對于我一直以來小心翼翼做的事情的必要性、覺著多余又自作多情,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呵,她哪里需要滋補啊,閉門不出,不是身虛,而是有箭出弦、在外面替她亂竄呢!」
我心傷又悲切的說著,為我對她一直以來身心狀況的擔憂而覺著不甘心。
洛蔥得到我不讓給的指示,雖然如願,卻也是開心不起來,只是陪著我靜默了。
寒風吹拂一陣又一陣,吹的我激動的心緒逐漸平靜一些,心思轉念幾番,我又因為戲唱半出不得圓滿而變了想法。
「減半送過去吧,若是猛地沒了藥材,她會起疑詢問駝鈴,保不齊駝鈴說漏了嘴,咱們與窟宮的關系就更加尷尬了。」
要是姬綰知道我在忙她,她必然覺著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而且因為我在「嘲弄」她,她指不定要更加變本加厲的對付讓她愈發不舒服的我了。
「可——」洛蔥意欲反駁,但她氣不過歸氣不過,她到底還是信任我的決定的,而且此時見我心情不快,她乖順承諾了下來︰「喏!」
要是我給她珍貴藥材的事情她不知道,我們的關系就是徹底直爽的對立面了吧?
可是,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呀,既然她有力氣來謀算我,那我還要當她是孱弱病體、給她補氣血讓她更來勁的對付我嗎?
氣血漸沉,我又一次煩躁的改變了主意。
「算了,不送了,連她的爪牙天女都顧不得她,咱們湊個什麼熱鬧啊。」
本意是覺著給姬綰送藥材是多余的,可是親眼見著面黃肌瘦、精神萎靡的姬綰憔悴的模樣時,我還是暗吃了一驚︰若是此時重新讓我選擇前些日子送不送那些藥材,我依然會讓洛蔥那麼做的。
原本細女敕精致、光鮮榮華的讓夫人,今時已經孱弱的挑骨狀縴細了。
「溪夫人?」看著五步之遙外先察覺到她而立住腳步、繼而看清楚她後驚愕神色的我。姬綰目光轉冷的斜身瞥視了我,不悅道︰「我難得出來走走,卻真是夠巧的了,居然到哪兒都能遇著你。」
她像是遇到了什麼晦氣的事情一樣。蠟黃的臉色更加醬紫的難堪了。
感受到姬綰冰冷的眼神和頗有疑心與芥蒂的語氣,我對她的憐惜之情頃刻轉為了怒氣。
「讓夫人難得出來走走,一出來便能被我遇著,可真是我的‘榮幸’了。」
我仰首直望向她,想說她的臉色不大好,但是我的立場尷尬,想要勸說她卻又不好措詞,為免一語歧義再將我們之間的關系弄得僵的解不開竅來,于是避言轉而道︰「听讓夫人如此足的底氣,真是靜養的甚妙啊。」
即便是听不出我的反義。處處與我計較的姬綰也定是會自主的將我的話翻譯為反義之意,故而她刻意的抬高了她的脖頸,盡管沒有足夠的高度俯視我,但她依然這麼表象的做了。
「那是自然,我要笑傲內宮。陪著王上一日一載地走下去,沒有好的身子骨,如何敢奢求美好的時光呢。」
听她挑釁意味甚濃的語氣,我忍不住對她放了我的氣言。
「原念著讓夫人在為母國悲切,還覺著心有同憐,今時看來,卻是我多慮了。原來讓夫人並不那般難過的。最起碼,讓夫人沒有難過到不能謀算她人的地步。」
我輕悄的語氣述說著我氣不過的心態,听的姬綰也陰了容顏。
我心里清楚,姬綰碎心燕國的安危不會是假的,不說別個,單說她現在幾乎是硬撐著站著的單薄到北風一吹便要搖擺的身子就知曉了。
我甚至在想。她拉夢曇過來,或許正是為了燕國亡國後姬姓貴族的性命、和她沒了燕國依靠後孤立無援的生活才多拉了一條牽掛嬴政的心才如此作為的。
「做事情是要講良心的,因果報應也是要顧慮的,若是多行不義,那。誰也說不準不義之後果、是有多不義,你說呢?」
姬綰睜大圓目看著我,一副要將我生吞了的反擊模樣。
她越是逞強,我越是心無滋味,對視著色厲內荏——或者說是窮凶極惡的她的外象,我難過,卻又很難平復心意去示好可憐的她。
「我說沒有用,你既是知曉個中道理,那就好好去避諱好了。」
我冷冷的出言,冷冷的掃視過她。
雖然不是直視,但我依然能夠感受到她譏諷的笑意和濃濃的鄙夷。
「我會的,只是,你似乎並不能想到你自個兒。」
她這種提示,算是明示了吧,她在質問我為何不想想我做過的要接受惡果的不義之事;
其實換位思考的事情我做了很多次,我之所以那麼輕易的說出要她反省她自己的話,其實是因為我想不通我做了什麼不義的事。
這樣肯定著、疑惑著,我對姬綰照實說了我的所想。
「我想過了,而且不止一次的想過,然而因為想不過,故而才讓你想的。」
听著我的如此言語,姬綰冷冰冰的笑了。
「呵,那你可真夠信仰你自個兒的了。」
我見她那般的姿態,也面浮了冰冷冷的笑容。
「是啊,讓夫人你不信仰你自個兒吧?有時候人就是如此,明知道自個兒錯了,卻也擰著性子不願承認。」
我雖然不認同我軟弱的秉性,但是我潛意識里還是希望,姬綰能夠松軟了脾氣好好琢磨琢磨事情的始末原由,最好,能夠在痛苦著母國滅亡的時機放下內宮中的恩仇恨意,這樣,或許能夠輕松一些壓在她心頭的壓力。
姬綰聞言,蒼黃的臉上赤luoluo堆滿了嘲諷的笑容。
「溪夫人真是愛說笑,只是你覺著,你的笑話說給一個拜你所賜、正在受迎亡國喪親之苦的人听,不折壽嗎?」
她悲從心生,惡狠狠的盯緊了我。
我對于我的激將失敗有一種小小的失落感,再次直迎她的目光,我不由得笑了。
「讓夫人終是說出了真心話了。」
我的笑容換來了姬綰更大的敵意。
「有些話,憋在心里爛不掉的。」
她的敵意讓我愈發悲涼的笑了。
「那就說出來,別讓它們爛在肚子里。」
若是能夠說透,我也好知道她到底恨我有多深,恨的對不對,是不是我真的是一個傷害了她卻不自知的小人。
然而,她沒有興致跟我說,或者說她有興致、但她拒絕對我坦露心機。
「毫無意義。」
她抗拒著我說著,面色傲慢、神色卻有了不少的黯然,就那麼失落落地從我身邊昂首走過了。
姬綰心中對我充滿了難以與我有一絲和善的恨意,二十一公子之死、試藥老鼠之喻、齊藏楚鼎而攻燕之史…
這些都是我所知的她心里對我解不開的疙瘩,我懂,我也可以解釋,但是除了這些,我不知道她還有多少我所不曾在意的我們之間的誤解埋藏在她的心中。
不管有多少,不管我在這座王宮內對曾經稱呼姐妹的她心底含有幾分的舊情,她都不會再與我交善了,這是我一再承認了、卻又一再不願意堅定的、必須要面對的事實。
洛蔥端了些曬干了的柿餅來,邊擺上桌、邊對我悄語道︰「夫人,趙夫人與曇夫人踫面了。」
自那日撞破趙夫人和趙舞的談話後,我讓洛蔥去留心了趙夫人的近日舉動,她一連幾天都沒有動靜,這會兒听到洛蔥的話我心中激動起來——她總算是動起來了。
「可有听到些什麼?」
我穩住我自己的神色,拿了柿餅作勢要咬,借著開口的時刻我問了洛蔥;洛蔥緩緩搖頭,她擺好銀盤,起身的時候回了我的話。
「不敢靠近,說是正在往碧玉湖方向拉扯,咱們的人在關注著她們的舉動呢。」
洛蔥這麼說道,應該是從人們一察覺到這種狀況就趕緊來報了,那就是說,她們在碧玉湖待得時間還不久,我若過去,說不定還來得及听上些什麼。
「咱們也去湊個熱鬧。」
我丟下柿餅、毫不停留,徑直起身走了出去。
趙夫人是否與夢曇出現的事件有關,夢曇的底細是否有不能公開的貓膩,我能否抓住夢曇接下來針對我的舉止行動的先機︰就看我今日能不能探听些什麼了。
碧玉湖周邊的碧葉藍天都已變色,舟艇也不再離岸,但是它的湖光景色依然怡人︰湖形優柔,湖水粼粼,即使是涼意襲人,卻依然叫人心曠神怡。
只是此刻,怕是投入身心到它景色中的人並不多。
想要不被她們看到,我必須躲的遠遠的,可是躲得遠了,我又實在探听不到什麼。站在有欄柵遮掩的屏障處,我只能看著她們還在對持的身姿干著急。
「夫人放心,用不了多久,奴婢便能向您稟報她們的蹤跡和言語了。」
洛蔥見我踩腳絞手,及時地開口勸慰我道。
我心一疑,瞬時大致明了了她的話意︰她一向口無狂言,如今這麼說,應該是要插人手到其她的宮殿中、而且已經近乎成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