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這段時間過得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明月只覺得打從顧城死後,自己的日子便過得渾渾噩噩。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她每一天都在數日子,等著產下月復中寶寶,真正得到她想要的自由。
畢竟在回國那天,大伯母曾答應過她只要平安生下孩子就會放她走,到時她可以頂著夏明月的身份,名正言順的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微暖的陽光傾斜而入。
電視里還在重播前幾天的新聞,關于李家長子被綁架撕票的事,據說尸體已經找到,而死因與歹徒的身份還在調查當中。
電視里記者攔到從集團大樓里走出來的李總,明月認出跟在他左邊的是李惠,而被綁架的男人正是她的親生哥哥,也是現今李家唯一的長子。
老人家面容憔悴,剛經歷完喪子之痛,還沒能緩口氣,又迎來了家族企業被收購的巨變。
「小姐,塊趁熱喝了吧。」保姆的聲音突兀的在耳邊響起,也打斷了她的思緒。
張開嘴,她「哦」了一聲,有些嫌棄的盯著那晚粘稠的東西。
她不想喝,可大伯母交待下來了,為了她的肚子,每天早晚都得進補。
保姆盯著她把碗里的燕窩喝光,明明是巴掌大的碗,明月卻喝了許久,小口小口跟受刑似的……
雖說燕窩本身不難入口,可那淡淡的腥味卻總令她覺得胃里一陣翻涌,如今還好,要在頭幾個月,只稍沾點點便會往廁所跑,稀里嘩啦狂吐一番。
「大伯母有說晚上什麼時候回來嗎?」擱下碗,她想到了顧母。
從很早以前就听說大伯母年輕的時候有商界鐵娘子之稱,年輕時陪著大伯父一起打江山,憑借娘家的人脈才有了今天的顧氏。
相比顧清的鐵腕政策,她的手段更顯靈活,即便在之後幾年淡出眾人視線,卻也無法忽略她在顧氏中的影響力。
而正當顧氏因為顧城的失蹤變得動蕩不安的時候,是她以顧夫人的身份重新踏入顧氏大樓,沒有任何猶豫和拖延,毅然而然的肩負起一個集團的命運。
「夫人說今晚有應酬,讓您不必等她了。」
明月默默收回眼,在空蕩蕩的屋內逡巡一圈,不過是幾年光景,原本熱鬧的大宅逐漸變得冷清,大伯父走了,顧城走了,就連爺爺也……
——這就是你離家出走的原因?
與大伯母回來那天,爺爺把她叫進書房。
裊裊青煙在室內漂蕩,幽幽薰上她的眉眼,惹得兩顆眼珠子一陣酸澀,爾後便是止不住的淚水從周邊涌出。
由始至終她都是低著頭,不敢說一句話,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屏息靜氣等待老人的懲罰。
好半晌她听到一聲微啞的嘆息︰
——明月,告訴爺爺,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
在這句話的尾音落下之後,整個空間陷入了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她搖搖頭,哪里敢說,這個秘密哪怕是帶入地獄,她也不能跟任何人提及,畢竟她很清楚,自己雖說與顧城沒有血緣關系,可在法律上兩人的的確確是堂兄妹,而他們的孩子,更是罔顧世間道德、倫理所生出的產物。
一旦事情被曝光,牽連的將不止她一人,就連月復中胎兒,也有可能會在他人異樣的目光下成長,她能保護他一時,能保護一輩子嗎?所以她只能忍著,把所有真相埋藏,到老、到死也得守住這個秘密!
她還是搖頭,不管爺爺怎麼問,她依然搖頭。
腦袋里嗡嗡作響,她不夠清醒,如今除了死死的合上嘴巴,她想不到任何借口,更不知道要怎麼接話。
少頃,她看到爺爺對她失望的目光,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她看到爺爺似乎說了些什麼,卻听不清,只想上去抓住他的衣袖,懇求老人不要用如此陌生的眼神看自己。
可心中即便是百轉千回,卻什麼也沒做,挺著腰板一動不動的僵站,直到她听到門板被帶上的聲音,直到她接到爺爺已經飛回英國的消息……再之後,直到爺爺去世,她也再沒見過他一面。
大伯母是在晚上九點到家的,雖說身上燻著淡淡的酒氣,可人依然清醒,姿態優雅的,她瞥了她一眼,關心幾句後回到書房繼續未完的公事。
明月微仰著頸子,目送她上樓的背影。
一個房子,兩個女人,曾幾何時,這間顧家別墅已經變得如此冷清。
保姆端著一杯熱騰騰的茶水上樓,明月接過說了句︰「我來吧。」爾後慢吞吞的上去。
剛推開房門,立即聞到屋內彌漫著的一股濃濃的雪茄煙氣。
顧母正對著夫妻倆早前的照片吞雲吐霧。
看到明月進來,她動作頓了頓,趕緊掐滅煙蒂,又順手把窗戶打開,說道︰
「你怎麼突然進來了。」
「對不起,我看門沒有關。」她把還在冒煙的茶水擱在桌子上,「大伯母,抽太多煙對身體不好。」
顧母輕「恩」了聲,把照片收回抽屜鎖起,問道︰「你找我有事?」
「沒……」
「既然沒事就早點睡吧,你身體最近還好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過幾天等我預約好了醫生,就讓人陪你上醫院檢查。」顧母語氣平淡的交待,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三個多月來,兩人的對話僅止于此。
明月點點頭,掀開眼簾默默的將門帶上,透過門的縫隙,她看得出她其實不喜歡從商,從前是為了顧清,如今是為了顧城,再之後……她淡淡掃了眼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再往後,那個可悲的女人應該會將全部的精力寄托在顧城唯一的孩子上……
兩天後,明月出門做產檢,顧家的別墅雖然臨近郊區,可到底是有錢人住的地方,環境很好,大門外是用石頭堆起的小路,霧水將整齊的鵝卵石上沾出一片水光,再往外走是森森綠木,與荷花池塘,還有不遠處落座的小公園,空氣清新,非常適合晨練與散步。
時間雖早,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保姆陪同明月在人群中穿過,很快就看到了停在不遠處的私家車。
明明車子是能直接開進大門的,可明月非說孕婦整天坐著不好,堅持走一段。
閉了閉眼她覺得很舒服,反正離大伯母預約的時間還早,她想在這多逛一會兒。
而當人走到噴水池邊時,明月能明顯的感受到一陣銳利的視線,正不停往自己身上打量。
看到她敏感的回頭,左顧右盼了一番,保姆擔憂的問道︰
「小姐,你怎麼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明月微微擰起秀眉,一手扶著腰部狐疑的問︰
「黎阿姨,我怎麼老覺得有人在看我。」說著,又往身後瞧了瞧,卻始終瞧不出半絲端倪。
保姆被她問得一頭霧水,也跟著左右張望了一陣︰
「沒有人呀。」
「哦。」挺著一個大肚子,明月走起路來有些吃力,前兩個月顧母帶她去照過b超,知道肚子里懷的是個女孩時,她甚至有些吃驚,那圓滾滾的肚子和活躍的胎心,怎麼看也不像是女孩……
難道她懷的是個小胖妞?
想著她又忍不住撫在肚皮上,漂亮的眼眸幸福的彎起,仿佛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個調皮的小丫頭,正惡作劇辦的般的對著自己微笑。
可隨即當她念及生完孩子之後,就得送還給顧母撫養,以換取哥哥的平靜和自己的自由時,那笑容又多出了幾分苦澀。
「小心!」
明月想得入神,恍恍惚惚的也沒瞧著迎面飛來的籃球,消瘦的肩膀挨了個正著!
事情發生得突然,跟在一旁的保姆想要伸手去扶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懷孕將近七個月的明月狠狠摔在地上。
明月來不及思考,在落地的瞬間憑著母性的本能護著小月復,而後手肘著地,縴細潔白的手背猛然搓上石子路,順著手腕擦出了一片血痕。
也不知道誰家的孩子闖了禍,居然連扔過來的籃球也不要了,撒開丫子就往回跑。
明月只來得及「啊」一聲,便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保姆扯開嗓子叫救命,人卻不敢貿貿然的去踫她,也不知道她傷著了哪,手腳頓時亂作一團。
司機听到這邊的動靜,甩上車門往回跑,幾個人臉上全是被嚇出來的冷汗,求神拜佛的祈求明月千萬別有事,否則他們全都得下崗。
可是有一個人比他們更快。
驀的從一旁串出一道黑影,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已經動作迅速的抱起還躺在地上的孕婦,在周圍人都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幾個箭步回到車上,油門一踩隱入霧色當中。
與眾人相同,明月也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嚇著了,隨著那人的動作,她被安全的平放在後車座上,兩條手臂早已被擦得鮮血淋灕,她有些害怕,不僅僅是因為受傷,更是因為這個奇怪的男人。
她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帶去哪,爾後當她想起李家的新聞時,心底豁的生出一絲膽寒。
「你,你是誰?你想要什麼?要錢嗎?想要多少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來,只求你不要傷害這個孩子……」
聞言,男人身形似乎晃了晃,兩手握在方向盤上依然沒有回話。
明月垂下眼,其實她的肚子不疼,只是被擦破皮的手肘有點被燒著的感覺罷了,這點小疼她還能忍,最怕男人一會兒要傷害自己。
她學著顧母嘴里念念有詞的朗誦佛經,但願哥哥能在天上保佑她,平安度過這一劫。
可誰知道,對方方向盤一轉,直接把她帶到了醫院門口,明月正納悶,不知道他的意思,他已經率先打開車門把自己從後車座里抱了出來。
她微微仰著脖子打量對方的臉龐,他似乎很緊張,額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而兩條偏濃的眉毛緊緊的皺在了一起,如果不是他們根本不認識,她會生出一種他在替自己擔心的錯覺。
將近七個月大的肚子令她行動困難,便也不掙扎,乖乖的讓對方抱進了病房里。
醫生先是問了她一些簡單的問題、檢查之後,找來護士包扎她手肘上的傷口。
等到一切處理妥當,這才才讓男人抱著她去做了一次b超。
結果出來,老醫生拿著她的照片細看一會,點點頭道︰
「放心吧,孩子沒事。」
見到明月放心的吁出一口氣,他又將目光落在她滾圓的肚皮上,而後話里帶著幾絲教訓的意味,對豎在一旁的男人說︰
「你這個當爸爸的怎麼這麼不小心……」老人上了年紀都喜歡說教,抓著那陌生的男人便教訓個不停。
明月在一旁听得面紅耳赤,心里則不解著,這個男人怎麼都不反駁,可想歸想,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很識相的沒有辯解。
從老醫生那出來,明月不好意思的在他懷里掙了掙︰
「今天真是太感謝您了,請問您貴姓,方便給我留個銀行賬號嗎,回頭我把醫藥費給您打回去。」
男人不語,正當明月以為他是個啞巴的時候,他淡淡的說︰
「不必。」
出口的聲線偏于低啞,而從那沙沙的聲音里,她能听出他的聲帶似乎受過傷。
明月愣了愣,目光重新回到他的臉上,明明是第一次見面的人,她卻莫名的生出了一股熟悉感。
那個陌生的男人把她帶進了一間設施齊全的單人病房中,小心翼翼的安置妥當後,便不肯走了。
一雙墨黑的眸子隱含深意的瞧著她,灼灼的在頭頂上燃燒。
明月垂著臉,被他盯得一陣發毛,而心里也越發的害怕了。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而她更堅信,以自己現在大著肚子的模樣,怎麼可能會有人突然喜歡上她?更別提什麼一見鐘情了。
可如果這個陌生的男人不喜歡她,為什麼要盯著她不放。
想到這她更害怕了,緊張的說︰
「你……請問……請問你可以幫我打一個電話嗎?我家里人該擔心了。」她悄悄捏上床頭的緊急呼叫按鈕,只想著,如果男人不答應,便把護士找來,光天化日下,諒他也不敢亂來。
「你想打給誰。」他沙沙的聲音在耳邊回蕩,明月沒想到他會這麼好說話,立即報出了顧母的號碼。
因為懷孕的關系,她被嚴令禁止帶手機。
看著男人推開門出去,她側耳傾听,只可惜醫院的隔音設施做的不錯,隔著一層門板,她根本听不到外頭的談話聲。
沒一會兒,門開了又被關上,男人高大的身影重新回到她的視野中。
也不知道他打了沒有。
明月狐疑的瞅著他,兩道秀氣的柳眉瞧瞧彎起,而在察覺到他也在看自己時,則猶如一只被抓到偷吃的松鼠,眉兒一跳,趕緊收回。
女孩還是很年輕,即使大著肚子,也沒有損及其自身的光華,反倒因為連日的進補,而將原本過于蒼白的膚色染出一片紅暈。
明月知道他在看她,心里微惱的別過臉,除了顧城,她還真沒見過這麼無禮的人。
室內在一瞬間恢復到死一般的寂靜,只除了偶爾會從門邊經過的車 轆和腳步聲,其他的只剩下牆壁上滴答滴答走著的鐘響。
而隨著一陣高跟鞋剁在地板上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明月黑溜溜的眼眸驀然亮起。
因為她听出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顧夫人原本在公司里開會,接到保姆打來的電話時當機立斷的結束掉會議進程,分派人手,按照他們的描述在附近搜索。
只可惜一個上午了也沒找到人。
正當她心急如焚,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手機屏幕上豁然亮起一串陌生的號碼……
她走得很快,動作卻又不失優雅,哪怕心里再著急,常年積攢下來的習慣容不得她在他人面前失態。
夏明月怎樣她不管,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卻不能無視。
推開房門,她臉色嚴肅得嚇人。
正要呵斥一番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背影毫無預兆的映入眼底,而當男人听到動靜回眸,與她四目相接的時候,仿佛是如遭電擊,一直隱忍著的眼淚如決堤一般,瘋狂的滾了下來。
這是她的兒子,她十月懷胎生下,費盡心思撫養成人的孩子!
別說五官不同,哪怕他是化成了灰她也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