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福克斯是所有家人都同意的決定,本來預定要八月才啟程,但是愛麗絲似乎又看到了一些,連我都覺得混亂的事情。她建議如果我們提前走,能遇到很有趣的事情。
她口中的有趣,很多時候都會帶來大麻煩。
五月我們告別了坦尼婭一家,告別了阿拉斯加,正式啟程前往華盛頓州。卡萊爾已經先聯絡好了福克斯醫院,我非常確定那家醫院一定很期待他的到來。
艾思梅還沒到就已經在心里不斷地模擬著要怎麼收拾新家,那是一棟三層樓,至少有八十年歷史的老房子。她打算要將一樓的所有牆壁都打穿,將朝陽的所有外牆壁都換成落地玻璃窗,把牆壁全部粉刷成明亮的白色。
如果你一直身處在潮濕陰雨的環境,並且小心謹慎在任何有人類存在的地方都要逃避陽光,你就會知道一棟明亮透光,並且沒有任何人煙的房子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從天使港下飛機開始,大雨就開始下起來。我听到愛麗絲清楚地在心里叫了我一聲,我只是動動眼珠子,沒有任何反應。
這個月會一直下雨。愛麗絲直接用大腦告訴我。
她在天氣預報這方面比任何衛星都來得可靠,只要她願意,她連十年後福克斯的天氣都能說出來。
因為氣候不是人類,會無時無刻在改變自己的想法。
第一次听到克萊爾這個名字,是我們進學校的前一天。
賈斯帕跟埃美特他們決定在入學校前,要去狩獵一次,以保證兩個星期內的需求。而我則是先到學校,將我們的資料與各類申請交上去。
學校方面已經提前兩個星期知道我們要來,而我在來的路上,那些上學的學生他們的思想如同洶涌的太平洋海嘯,上百個聲音都是關于卡倫一家搬到福克斯,還有關于他們這群新生的各種臆測。
這里還是太小了,所以任何一點小事都會激起熱情的回響。
不過對卡萊爾來說,福克斯在他記憶里是一個很美好的地方,他還記得七十年前他在鎮上受到的很多照顧。
可惜照顧過他的人都死了,卡萊爾表示這是一種悲傷的遺憾,但是對我來說這是歲月對于人類的慈悲。
他們都是有靈魂的,盡管有些人的靈魂骯髒不堪,更多的卻是擁有人性基本道德的好靈魂。
來到這里後,卡萊爾特意用電話聯系了一下當地的奎魯特族,那是住在拉普西保留區的印第安人。記得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時候,愛麗絲跟賈斯帕還沒有加入我們。當地的奎魯特人,比福克斯鎮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熱烈地歡迎我們,他們化形成巨大的哺乳動物,以人類的保護者自居而出現在奧林匹克森林里面。
張開大嘴露出牙齒,恨不得將我們全部驅趕出境。雖然他們變身的不過三個人,但是有時候勇氣足以支撐他們浴血跟我們拼一場。
這群狗,這是羅莎莉的原話。我到現在還記得她對于那群狼狗厭惡到想吐的表情。
人類無疑是需要守護的,對我們來說,他們實在是過于脆弱了。卡萊爾很認同那群類似狼人的本地土著的觀念,他顯然非常願意跟這群虎視眈眈的家伙比鄰而居。
而很多時候我都願意支持卡萊爾,我的父親。
再次回來的時候,當初與我們簽訂和平契約的阿爾法狼人布萊克早已經死去,最新的一代還沒有人能變身。
這真是個好消息,不是誰都能有卡萊爾的忍耐力。
愛麗絲顯然很喜歡福克斯,她還沒到來之前就喜歡這個地方。而對我來說,顯然這個地方與其他任何一個可以讓我重復上學的地方,沒有兩樣。
陰雨連綿,毫無光亮。
上學,上學,上學,對于一個每次搬家都要特意騰出一個行李箱來裝畢業帽的人來說,這簡直是比被狼人咬斷脖子還可怕的噩夢。
對于這個空氣中充滿了太平洋氣息,森林綠得讓人覺得頭皮發毛的河流分叉之地,我實在是少了一點興奮的情緒。
從學校的辦公司里面出來,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氣。這個動作還是人類的時候很好用,而對我們而言,氧氣已經不是必需的東西,深呼吸或者重重吐氣的動作除了表現出一種夸張的無奈,它毫無放松心身的作用。
格林校長與輔導員柯普夫人有些熱情過度,校長表示很高興老舊的學校能一下子進入這麼多的新生,如果他知道進來的是什麼危險份子,他可能會回家跟他的夫人哭訴,我听到他心底非常愛他的另一半。
而柯普夫人,算了,我不該擔心她會沖動跑過來追求我,雖然她剛才的念頭那麼強烈。
打開雨傘,我走出校樓,微亮的光線透過破碎的大雨,在我眼里反射出一種彩色的光譜,我知道這是人類看不到的場景。
我能看到太多細微處的東西,無處不在的灰塵,黑暗里面的鋼筆,照片上的像素,女人臉上的化妝品顆粒,還有毛毯里面的虱子。
有些玩意是你不想看都得看的,真慶幸我沒有嚴重的潔癖癥,要知道不論是人類還是我們,都無法將灰塵消滅干淨。
喉嚨深處有種灼熱的滾燙,我已經兩三個星期沒有進食,對我來說一只美洲獅子或者灰熊都是食譜上不錯的菜肴。如果真憋不住,福克斯森林里面都是黑尾巴的麋鹿,那也是不錯的選擇。
前提是我跟我的家人都最好避開一零一公路那邊的森林,畢竟卡萊爾還是很注重跟奎魯特人的契約。
至于一直在我身邊來來去去的人類,我能忽視他們,這不容易,但也沒有難過到我想打滾的地步。
偶爾過于饑渴的時候,我總是會怪自己過于好的听覺。溫暖的身體的動作,血液的聲音會隨著這些動作而在血管里面歡騰開。你不看,屏住呼吸,卻無法用手捂住耳朵,那太引人注目了。
當我準備走向停車場的時候,耳邊鬧哄哄關于卡倫一家的猜測與八卦聲音里面,突然竄出來一段木吉他的歡快旋律。
跳躍而流暢,像是漫天往下墜落的雨水。
吉他弦在樂者的手指下一陣急顫,像是展翅欲飛,欲言又止,在灰暗而嘈雜的世界里面,陡然瀉出。
就像是那些只有我看得到的微末光亮,在這些旋律里面泛出銀色的光輝。
這並非誰在彈奏吉他,我停住腳步,音樂止住了我的步伐。
我熱愛一切美麗的音符,這毋庸置疑。
我甚至來不及去尋找是誰的聲音,對,我確定是一個人心里深處發出的聲音。
他……她隨著自己心底跳躍出的旋律而開始哼唱,這首歌曲對我來說很陌生,簡單的歌謠在吉他聲的節奏里面,讓人忍不住想搖頭晃腦。
一般人都無法這樣,他們能在自己心里哼唱出一首歌曲,但是他們卻無法一個音符都沒有錯誤的,連伴樂都用自己的心靈模擬地演奏出來。
除非他是音樂家,或者他對那首歌曲已經熟悉熱愛到,可以精準地數出樂譜上每一個蝌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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