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克萊爾,是在學校的停車場。
愛麗絲跟賈斯帕坐在駕駛跟副駕座位上,她沒有更多精力去注意停車場上唯一一輛跟我們同時停下的車子。因為賈斯帕的情緒開始不穩定起來,對于他來說,人類的氣息甜美得像是太陽的岩漿,涌動出鮮血的灼燙。那種鋒利的快感可以割裂大腦里面所有的自控能力,他想獵食了。
就算他昨天已經咬死了兩頭獅子,他的身體還在逼迫他去獵食人類。
這才是他的本能給出的唯一選擇,曾經的賈斯帕就是這種獵食方式的俘虜。改變他的瑪麗亞讓他學會了肆無忌憚地去攻擊人類,將人類當做低賤的血食。
他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受到這種本能誘惑的影響,他曾經擁有太多,如果不是愛麗絲需要留在卡倫家,哦,見鬼的素食主義者,他根本一點都不想這麼勉強自己。就算殺死人類跟吸血鬼會讓他心情低落,也比不過素食帶來的可怕痛苦。
所以為了愛麗絲,他的自控能力有時候都能比我強。
而此時,我可以肯定自己是第一個發現克萊爾存在的人。她坐在老舊的福特車駕駛座里,一只手放在方向盤上,有些警惕地望著我們。
阿斯頓馬丁v12vanquish——這種車子不適合福克斯中學的停車場。
這是她警惕的原因。
我在別人那里听說她的舅舅是查理斯旺,是福克斯鎮上警局的警察。
她舅舅一定經常在她面前講犯罪案例,這種態度是正確的,我們太高調了。
「賈斯,你能行的愛麗絲可沒有時間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在心里對我說,(愛德華,幫我注意他,如果賈斯……)
這種忙我可真不想幫,老是侵入賈斯帕的大腦,那種痛苦也會感染我,讓我饑餓的身體開始想獵食。
「我沒事賈斯帕屏住呼吸,他用盡了肺部里面唯一的空氣,只是為了開口讓愛麗絲安心。
這一點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我假裝無所謂地低頭,去傾听克萊爾的聲音。
她心里的一切都帶著穩定的安寧感,這能讓我在賈斯帕痛苦的思緒中短暫掙月兌出來。
她在猶豫該不該下車,畢竟對著一輛根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豪車,這種不自然的氣氛戳到了她敏感的神經。
「我們該下車了,如果賈斯帕出事,還有我跟埃美特,我們能阻止他我能隨時注意賈斯帕的極限在哪里,埃美特的力量也能攔下發瘋的賈斯帕。
愛麗絲點了點頭,她經過精心打理的黑色短發隨著她的動作,而很自然地亂翹起來。
經過克萊爾的時候,賈斯帕還是失控了一下,他的鼻子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遠處校樓里面都是獵物,而離他最近距離的就是現在的克萊爾。
我已經打開車門,繃緊身體的肌肉,準備隨時沖出去阻止。
我在愛麗絲的大腦里面看到賈斯帕按住克萊爾的脖子,潔白而脆弱的皮膚根本無法阻擋毒牙的摧殘,賈斯帕金黃色的眼眸被冰冷的紅色給侵蝕。
這是不允許的,如果卡萊爾在,他一定會同意我去救下那個女孩。
但是下一秒愛麗絲的呼喚改變了賈斯帕的決定,僅僅只是甜膩的一聲「賈斯,看著我」,就讓愛麗絲大腦里面的未來瞬間顛覆。
我看到我們沒有任何事情地進入教室,賈斯帕很痛苦,但是他忍住了。
我沒有在愛麗絲的大腦里面再看到克萊爾,比起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愛麗絲的全神貫注都給了她的伴侶。
克萊爾覺得我們這群家伙很奇怪,甚至是帶著審視的懷疑。上學的第一天就引起懷疑,這可不是我想見到的事情。
走過她的車子時,隔著雨水與車窗玻璃,我听到了克萊爾緊張的總結。
(危險份子……)
她是對的,希望她一直能保持警惕的念頭,不會被我們迷惑而忘記了這種戒備的情緒。
這樣她就能安全地活下去,而不惹上任何麻煩事。
當我走入一號樓的辦公司,我回頭利用自己良好的視力透過大門,看到遠處克萊爾穿著雨衣離開的背影。我跟她不會有什麼交集,我們的生命是如此截然不同,注定了像是兩條平行線逐漸遠離。
她不會認識我。
而我,也不認識她。
愛麗絲對于福克斯的一切都顯得很欣喜,她的時間似乎跟我不同。她每時每刻都能發現到生命不同于往的細微之處,哪怕生命已經停滯不前,但她總是能給人一種她每天都在改變的錯覺。
我已老舊不堪,時間的鐘表永遠停留在一九一八年的秋天。我偶爾會回憶起我的親身母親,不知道她是否會後悔讓卡萊爾拯救我,她的臉孔還在我那些褪色的人類記憶里。她愛我,我知道。
我們全員集合到學校的自助餐廳,每當這個時候,每個人都會一致地情緒低落。
那些自助餐廳的食物,就像是人類看到的泥沙沉土,那已經不是味道好不好的範疇,而是你的身體根本就不需要也無法消化的玩意。
但是我們得表現得更自然點,更像人,對,像人。
祈禱這些色相味俱全的食物徹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吧,我面色冷漠地看著桌上的盤子。
整個餐廳都是雜亂不堪的聲音,每個人大腦里面都是關于卡倫一家的八卦消息,連竊竊私語都沒有任何新意。
就算愛麗絲不說,我也知道來到福克斯後的未來。上學,忍受流言蜚語,狩獵,躲避陽光燦爛。
等到讀完高中,我們就因為要上大學,而去申請另一個處于陰雨連綿地段的學校。
一成不變,毫無新意。
「咯吱——」
尖利的割滑聲響徹在所有人的上空。
我反射性地轉頭,去尋找出處,這是一種防備的本能。
賈斯帕動作甚至比我還快,他在替愛麗絲警戒,就算他的理智快要被饑渴燃燒殆盡。
然後我看到了克萊爾,她坐在角落的餐桌前,棕色的眼楮柔軟清澈。她看著我們,嘴里還叼著一塊菜葉子。
我將頭轉回去,覺得自己的大驚小怪有點可笑。
吸血鬼——
僅僅一秒內,所有人那些無聊,單薄,嗡嗡叫的思想都被這句話給擊得粉碎。
我還記得這個聲音,單純而歡快地唱著老鷹之歌,仿佛這個世界就剩下她一個人還有夏日沾滿綠意的陽光。
可也是這個聲音,那麼冷酷地說出了不能說的秘密。我怕自己搞錯地立刻回頭,甚至無法控制自己暴烈的憤怒情緒。
克萊爾還是那個姿勢,蒼白的臉孔上沒有任何表情,如果不是她的內心在翻涌,不會有人發現她的不對勁。
愛德華——
我咬著牙齒,無法控制毒液在口腔里面肆虐,她知道了?!
……讀心術。
手指失控碾碎了桌子邊沿,如果不是埃美特反應快速地撐住桌子,它已經被我站起來的力氣給掀翻出去砸碎窗戶。
不能讓她說出來,解決這件事情。
我必須保護整個秘密,保護所有的家人。
讓她閉嘴,永遠!
「愛德華?」愛麗絲的注意力終于從賈斯帕身上轉回來,她雙眼失去了焦距,語氣里面的疑惑很快就變成了空洞的嘆息。
而克萊爾卻在我的眼前,不受我們這群人壓迫的視線恐嚇,沒有一點預兆地跳起來後瘋跑出去。
她的身體比她的大腦更快地注意到我們的危險性,她跑得實在是太快了。
我在愛麗絲的大腦里面看到了克萊爾奔跑出去的背影,我看到她抓起她的書包與雨衣,爬上那輛二手的寶藍色福特車。
這些都還沒發生,或者下一秒在發生。
大雨淋濕了她的長發與毛衣,她縮在自己的車子里面,被冰涼的雨水凍得直發抖。
黑暗的雲層覆蓋了整個福克斯,寂靜無聲,我從未感受到的可怕安靜。
愛麗絲似乎是對自己看到的東西有些奇怪,她還沒開口前,我已經將自己體內的瘋狂壓抑下去。我必須讓所有人都覺得我很正常,不能以時速一百英里的速度沖出去,沒人知道我花了多大的自控力。
我坐下,椅子發出一聲含蓄的聲響,是的,它的椅子腿已經被我坐碎了,哪怕它外表完好無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克萊爾神經病的舉動吸引了過去,沒人會注意到我們,這是最美好的結果,我知道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
愛麗絲的大腦里面已經有了答案,那些模糊而扭曲的畫面中,我們圍住了她的車子。
「泄露了我深吸一口氣,這個該死動作果然對我一點幫助都沒有。
蠢貨,這不可能。羅莎莉一點都不相信我的判斷。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難不成是剛才被我們嚇跑的小女孩?埃美特的大大咧咧注定了他一時半會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
泄露?泄露!殺了她。賈斯帕全身都在叫囂著殺戮,他被自己的饑渴折磨瘋了,所以更容易爆發。他已經在心里模擬著要怎麼飛一般沖出去,循著克萊爾的味道,殘忍地折斷她的四肢,將她撕碎。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我讓自己冷靜下來,至少賈斯帕的意見不可取。
愛麗絲兩眼直愣愣看著遠方,她的視線一直都不是固定的,忽遠忽近。很快她就從空白的茫然里面清醒過來,自然地牽起賈斯帕手,這種親昵的舉動很大緩解了賈斯帕恐怖的殺氣。然後她將自己的餐盤端起來,里面的東西完全沒動地倒掉。
他們走出去,我安靜了一分鐘,然後對埃美特他們說︰「我跟愛麗絲去解決學校這邊總要留些人,上課第一天就逃課太顯眼了,至少要有人負責將紙條上的老師簽名交給柯普女士,不然那位心地不善良的夫人一定會詛咒我們。
「你沒開玩笑?」羅莎莉總算是將注意力從自己的美貌上轉移出來,她比柯普女士可凶殘得多。
我已經站起身,將那些被捏得碎碎爛爛的面包倒掉,然後用人類正常的速度,對我來說緩慢得像是四肢全廢在地上爬的速度走出去。
我相信埃美特能讓羅莎莉听話,他們時常粘膩深情得像是電影里面的愛情男女主角,太讓人起雞皮疙瘩。
愛麗絲舉著雨傘站在克萊爾的車子後面,沒人注意到她,包括車子上那個小女孩。我出現在她身邊,一滴雨水都沒來得及濺到我的衣服上。
賈斯帕一直在想要怎麼殺了克萊爾,他根本不讓自己呼吸,這樣能讓那些新鮮鮮血誘惑遠離他。那個從戰爭里面走出來的劊子手靈魂又回到他的身體里面,他多疑而無情,任何一點能傷害到愛麗絲的東西,他都要冷漠地摧毀。
我想要阻止他,這個念頭從剛才就一直存在,我無法忘記克萊爾心里面安寧的陽光與翠綠色的森林。
她不應該受到這些不公平的對待,賈斯帕甚至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就想永遠讓她沉默在福克斯的土地下面。而我卻需要答案,她為什麼會知道。
這個理由能讓賈斯帕安靜下來,他曾經是個軍人,經歷過太多的陰謀論,他能聯想出一大堆可怕的理由。
我以為我能很簡單就在克萊爾的大腦里面找到答案,她看起來隱忍而脆弱,瘦小的身體在寬大老舊的毛衣下面簌簌發抖。她的臉色太蒼白,這種白皙的顏色帶著一種病態的不健康,每次輕淺的呼吸都能讓她破碎一樣。
我們真像是惡徒,她是如此想著。
美麗而令人恐懼,她是如此想著。
今晚會下雨,能睡個好覺,她竟然會想這些?
他們會不會發瘋,會吧……
我確定自己快瘋了,因為克萊爾的大腦里面根本沒有我要的答案。大片大片的空白,連不起來的字句與畫面,殘缺不堪。
這些空白會殺死她自己,羅莎莉跟賈斯帕會判她死刑。
沃爾圖里也會判決她死刑。而她什麼都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自己游走在死亡的深淵上。
「一個夢她坐在沙發上,看起來孤立無援,神情沉靜。
我听不到她的內心,她的心髒還在溫暖地跳動著,鮮血在她體內如潮水般涌動。她是個人類,但是卻能將那些秘密封鎖得像是銅牆鐵壁。
卡萊爾相信了她,因為她看起來是那麼認真而誠實,甚至是困擾。
我也得相信她,因為我的懷疑可以讓所有人決定殺死她。
而賈斯帕跟羅莎莉,艾思梅的憂傷讓他們暫時放下了那些瘋狂的念頭。
克萊爾的頭發是罕見的淡金色,那種淡薄純粹的金色,如同清晨灑在人們指尖的光線,你再也找不到有誰的發色像她那麼虛無唯美。
她的發色,跟艾思梅的孩子一樣。
那個早夭的男孩子是艾思梅活著的唯一希望,但是他早已經死去。當她的時光因為卡萊爾凝固時,她人類時代唯一清晰記住的畫面就是她的孩子,病死的臉孔的顏色,如同克萊爾那張永遠不見血色的臉一樣。
雖然這麼想很蠢,但是艾思梅覺得克萊爾搞不好是她的孩子轉世了。都有吸血鬼的存在,還有什麼不可能呢。
她的母愛保護了克萊爾,這讓所有人沉默地看著她離開。
「如果她說出去怎麼辦?」羅莎莉死死地扣緊自己涂滿了指甲油的手,她逼自己要安靜下來,不然她會跑出去宰了那個知道秘密的人類。
「沒人會相信她不是嗎?」埃美特果然還是這德行,永遠別想他的粗枝大葉能讓他看得遠一點。
賈斯帕沉默,他還在艾思梅跟克萊爾之間來回量,愛麗絲顯然更重要,所以沒有更完美的理由,他還是會找機會殺死克萊爾。
我顯然是站在卡萊爾跟艾思梅這邊,我們很有優勢,卡萊爾不會允許輕視人命的狀況發生,而我支持我的父親。
「我們可以呆在她身邊,這樣不是很好嗎?」愛麗絲很明顯出了個餿主意,雖然她到最後都能勝利。「今天我們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如果我們一開始就認識克萊爾,那麼那些人就會理所當然地為這些不自然找借口
這根本不是理由,愛麗絲很興奮,她還沒看到什麼,我確定,可是她有預感。而這些預感是我無能為力的,我無法清晰地知道愛麗絲為什麼要接近克萊爾。
因為愛麗絲大腦里面,沒有成型的畫面。
監視她。羅莎莉多疑地想。
殺死她。賈斯帕還在猶豫。
艾思梅很喜歡克萊爾,真是個好消息。埃美特顯然高興錯了地方,他希望克萊爾能讓艾思梅更開心點,他將艾思梅當成了最重要的母親。
我什麼都沒說,因為我發現自己沒什麼好說的。
這個月都會下雨,愛麗絲說的。
隔天去上學,看到克萊爾笨重地從車子上下來,她讓所有人都笑了。
「嗨,克萊爾我看著她,雨水從沉重的雨雲上掉落回大地,微亮的光線在她的發色上閃閃發光。
該死的陽光燦爛。她的眼角往下彎了彎,像是一個可愛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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