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能總是讓你如意,這是人類的共識。
我第一次來卡倫家做客,是被人扛進來的。我第二次來卡倫家做客,是被人嚇進來的。
羅莎莉一定很想殺了我。當她把埃美特的吉普車橫到我家門口,泥水四濺到我家草地上那排可憐的白漆木籬笆上,一臉怒氣沖沖將我丟到車子上時,我就知道。
從福克斯醫院出院後,我就打算當不認識卡倫家。原諒我每次看到卡倫那一大家子滿臉慘白,黑眼圈濃重,走路僵直的德行就胃部抽痛。
我好不容易說服了查理別讓我搬家,查理可是生氣到從搖椅上跳起來咆哮︰「克萊爾,你經歷過的事情簡直是該死的大災難,我必須照顧你知道嗎?」
我無辜地攤手,「過去了,查理,我什麼事情都沒有不是嗎?我可是……電視上怎麼報道的,唯一幸存的超級幸運兒啊
「哈!別給我提那些臭蟲一樣的媒體,你你你你……你根本就不知道怎麼保障自己的安全,這可是威脅生命的事情,要是你一個人居住又出了什麼危險我怎麼跟你父母交代。哦,艾瑪一定會掐死我,我竟然讓她女兒遭遇到這麼可怕的事情查理抓狂地抬頭對天喊,自從他將所有敢探听我資料的媒體記者給轟出去後,他就變成了充滿熱情的咆哮戰士。
連我不小心踩了個雨坑都恨不得拔槍將坑突突突了。
「好吧,我很抱歉讓你如此擔心,我對著上帝發誓,絕對會保證自己的安全我縮著頭,舉手信誓旦旦。
「你確定?」查理喘氣,雙手叉腰按著手槍問。
「遇到流氓撩陰腿,遇到神經病砸頭,遇到小偷掰折手腕,遇到非人類澆汽油我陰著臉,非常嚴肅地保證。
「別開玩笑,克萊爾一聲咆哮震翻屋頂。
在各種保證下我總算是不用離開自己的屋子,不說我多喜歡自己的房子,就是將來有非人類來尋仇的時候我也不能連累查理不是。
出院的當天我給貝拉打了個長途電話,一打兩個鐘頭,話說我們倆這種不善言語的人能煲電話粥那麼久,果然是感情變好了。打完電話報平安後,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東西,所有關于c的玩意,信件都給收拾出來。
誰都不知道我在收拾這個家伙的東西時,手指抖成什麼樣子。
克萊爾。
親愛的克萊。
我的克萊爾……
稱呼的變化在信紙上散出親昵的氣味,交疊在箱子里面的信封厚重整齊,紙張的顏色因為與空氣長時間接觸而泛黃,像是陽光的顏色。
這是我第一個信友,真正意義上的。我將他當成了重要的朋友,看到他的來信兒會覺得高興,希望他的生活能過得好哪怕我們不曾見過面,我把這份大洋彼岸的友誼看得美好而遙遠。
人果然是傻逼,無論多麼孤獨自在的靈魂都渴望交流,而交流久了就變成了感情。
有時候記憶的覆蓋性是很可怕的,我一邊整理那些信件,看著c各種華麗的英式字體,看著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做了什麼事情抱怨了誰誰,一邊開始發呆,亂七八糟地回憶起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我還記得這個身體八歲那年,我坐在伐木工廠的卡車上面,死都要人家司機帶我出去。
其實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是想出去看看,要去看什麼現在也忘記了。我想自己怎麼就活過來了呢?是不是上天收錯了我的靈魂,又將我放回來了,或者我是一個死不了的人,每次死亡後我都能重生。
司機開著卡車帶我繞著福克斯小鎮轉圈,他模著我的頭,指著河流森林給我看。「森林在減少,克萊爾。也許等到哪一天這里也消失了。福克斯曾經是很出名的木材出產地,很多當地人都從事木材加工業。不過像你這樣的孩子,未來還長著呢,好好讀書,等到你有一天成功了還能回來保護福克斯,保護這里的樹
其實這里的森林已經保護得很好,國家禁止公園森林的任何開墾與干涉,到處都是物競天擇的循環場景,死去的大樹長出翠綠挺拔的新樹。
我看著遠處翠綠的森林線回答︰「大叔,樹少了都被你的卡車運去賣
大叔哈哈大笑,他不會將我帶出去,最後還是讓查理來領我回去。他說︰「所以福克斯砍伐樹木的工廠都倒閉了,那是因為大家都太喜歡這里的森林,連我都要失業了
瞎掰,倒閉還不是因為市場萎縮。
也是那個時候我開始寫信,而其中回信的就有c。
我其實不怕c是吸血鬼,但是我怕c一見面就殺人。
如果他如卡倫一家,根本就不會留給我這麼濃重的心里陰影。
不知道是不是吸血鬼都是這樣的,見到人就殺了,但是我肯定已經對吸血鬼這個詞蒙了一層恐怖的陰影。
我甚至不知道c為什麼讓我活著,就卡萊爾說的,吸血鬼的法律很少卻不可撼動。他們被我發現了身份不殺我,是因為相信我不會泄密。但是c呢,我親眼看到他殺了那麼多人,可是他卻沒有殺了我。
果然是因為信友的關系?
這麼多年,別說他,就連我也是將他看成真正的朋友的。
這個理由,我忍不住模模肩膀,真是說服不了誰。
最後我將c的信件禮物都塞到車庫的藍色垃圾箱里,親眼看著它們被清潔公司的垃圾車運走。我多麼想,那輛車子能順便也將c那段記憶運走。
我剛將信件連同c塞入垃圾車目送它離開,羅莎莉就到了,她輕松將我拎進了後車座。
我扒著車窗,福克斯的雨水沙沙沙,遠處整片整片的翠綠色被灰暗的天空包裹著。看不見太陽的世界,白晝的光線陰柔如月色。
「有什麼事嗎?」我茫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別緊張,艾思梅做了中國菜招待你,她真是喜歡你不是嗎?」擔任司機的埃美特坐下也跟小山一樣,健壯得可以將一棟房子扛著跑。
「吃完了就將你塞入樹根底下,你喜歡什麼樹?五百年份的雪松,八百年的高杉樹,還是掛著苔蘚的鐵杉樹?」坐在埃美特旁邊的羅莎莉回頭看我,美得慘絕人寰的臉滿是可怕的陰森,她穿上破碎的哥特式裙子就是鬼的新娘了。
「嘿,她肯定都不喜歡埃美特笑嘻嘻說。
「尸體沒有資格挑選墓地,你該知道沒有人知道那麼多秘密還活得下去羅莎莉伸出手指隔空對著我戳著,恨不得將我這個知道太多的家伙戳成篩子。
「我什麼都不知道看著一路遠去的公路森林,壯觀的河流高橋,我們的車子歪歪曲曲地進入了森林小路。我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知道的你們都知道了,除了這里其實是一本書這種沒有用的信息外,我什麼秘密都沒有。
我恨愛德華!
再次來到卡倫家屋子的一樓客廳里,坐在同一張沙發上。我比上次有更寬裕的時間來觀察這棟房子的時尚之處。入門的南面不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仔細點就能發現那是整面玻璃牆,高達三層樓。
不知道是誰的創意,我看到這個像是從童話里爬出來的水晶宮玻璃房,就知道他們一定不怕日曬。可是想起晴朗的日子卡倫一家就請假郊游去,那麼曬到陽光可能會發生一些人類不能知道的化學反應。
對了,他們會發光……
我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拼命腦補,知道太多森林的樹根下面就是我最後的歸屬。
組合沙發前面的牆上是平面電視,上面正在播放cbs的體育節目。我一點都不好奇他們平時看什麼電視節目,該驚嘆的是他們竟然會看電視。
好吧,如果是電視。難不成埃美特看體育,羅莎莉看模特選舉真人秀,卡萊爾看人與自然,艾思梅看美劇……愛德華跟愛麗絲可以看百萬富翁問答大賽,一個讀心術一個預測,如果他們的能力隔著電視都有用的話。而賈斯帕,愛麗絲看什麼他一定看什麼。
在學校那段時間,我看清了賈斯帕對愛麗絲就是忠犬屬性,我再也找不到更听話的家伙來比較了。
卡萊爾今天沒有上班,他可是福克斯醫院里面號稱微笑的機器人醫學專家。是啊,他是那種能一個人連續在醫院泡七十個小時,為一伙斗毆的黑社會小混混做完了所有外科急救手術,還面色不改地跑去普通病房安慰病人的非人存在。
我還以為卡倫醫生不用換班是福克斯醫院的常識,今天為了我卻專門在家里等候。
如此熱情好客,我表示壓力巨大。
「克萊爾,希望我們不會讓你緊張卡萊爾神情溫柔,他坐在我前面的沙發上,自然地將右腿交叉在左腿的膝蓋上,正確的說他是那麼優雅地翹著二郎腿。金黃色的頭發柔軟地往後梳著,服帖在他形狀完美的腦瓜子上,不知道用了什麼昂貴的發膠名牌。
他看起來真像是那種從中世紀古典畫里面走出來的美男子,充滿了一種沉澱高貴的文人氣息。
看著他,哪怕知道這家伙是一個非人類,我也不得不承認心情會慢慢沉靜下來。
他跟艾思梅最大的類似,就是他們都讓人害怕不起來。一個充滿溫和的睿智,一個如水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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