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有溫度,我覺得這個壓著我的男人一定會燃燒起來。可事實是他比地球上任何冷血動物還要寒冷,我手臂傷口上的火辣被他的手指捂涼,我似乎問了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
凱厄斯屏住呼吸,他眼楮里獨屬于暖系的顏色,看起來依舊浸透了古老的沁涼。
他猶豫地模模我的臉,我們的體溫是兩種極端,我被他凍得有點想逃開。
我不敢再開口,怕打擾到他猶疑的沉思。他的掙扎與冷傲都表現在起伏不定的眼眸里,他在想是不是要回答我沒有經過大腦的問題。
我幾乎確定,不,可以肯定。我不需要他的答案,我甚至害怕他會回答。
我不該問的,這不是我能問的問題。
凱厄斯很敏感地捕捉到我的情緒,他那種只有一閃而過的靦腆被冷漠粉碎得尸骨無存,我看見他線條完美的嘴唇顫抖起來。
「你只是一個人類他冷酷地說,帶著一種黑暗的,令人窒息的怒氣。
我只是一個人類,他說過幾遍了,不知道在對誰強調。我該慶幸,他死不悔改的自以為是,他不可能會喜歡上一個該死的,懦弱而脆弱不堪的人類。
是的,我不相信一個吸血鬼能那麼輕易就喜歡上他的食物。
我沒有任何理由去相信,這種黑暗的童話故事能在現實里發生。你能想象一個跟你截然不同的生物,一個綁架你的殺人犯會愛上你嗎?
我不能相信這種事實。
這種感情是不應該出現的,太……令人難過了。
凱厄斯的表情太令人難過,我都不知道他面無表情的面具後面,僵硬到如同鐐銬的手指,無法隱藏而從眼楮里透露而出的激烈感情,是如何折磨他的。
我垂下眼瞼,將他冷漠的臉隔絕在外。大腦遲鈍地轉動起來,這麼冷颼颼的氣氛,我要拉開這個悲劇似的話題。然後驚醒一樣瞪大眼楮,擔心地月兌口而出,「卡萊爾呢?」
我知道那不是噩夢,凱厄斯想謀殺卡萊爾,在我暈過去前。
接著凱厄斯的反應讓我知道,這個問題是一個更愚蠢的話題,他想掐死我,我確定他要氣瘋了。
「你說的是那個懦弱怕死的蠢貨嗎?那個多余而精神病態的白痴!」他的刻薄已經尖銳到可以隔空殺人的地步,如果卡萊爾站在他面前,一定會被凱厄斯的毒舌給勒死。
我確定他口中那個人一定不是卡萊爾,我從來沒見過醫生那麼正常的非人類了。精神病態?凱厄斯給正常人扣罪犯帽子的習慣一直是那麼強悍。
「他在外面?」這個問題我不肯退讓,很認真地看著他,我必須知道卡萊爾的狀況。
凱厄斯閉上眼楮,他離我太近,眼睫毛的長度令無數女人羨慕。我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他努力壓抑的生理反應,獨屬于的吸血鬼的躁動。
過于僵硬的身體,扭曲的面部表情與沒有呼吸的忍耐。
這種自我壓制對他而言很難受,可是我沒有受到一絲傷害,他的手還按在我的手臂上,除了冷硬外,力道輕柔得可以忽略。
我繼續問︰「他沒事吧手指因為長久等不到安心的答案,而緊張地抓住被子。對我來說,卡萊爾的安全實在太重要了了。
凱厄斯凶狠地張開眼楮,紅色的眼瞳濃郁而滲人。他陰惻惻地笑起來,威脅道︰「再問我立刻去扭斷他的脖子,克萊爾
這個家伙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種隱忍過度的畸形獸性情緒,讓他看起來很凶殘恐怖。
他討厭卡萊爾,快要到不得不除的憎恨。
可是卡萊爾還沒事,而他放在我手臂上的手指,力度沒有任何變化。
我有一刻幾乎無法面對凱厄斯的臉,心髒真實悶痛讓我有點受不了。這些事不是我該考慮的,我現在最迫切考慮的是卡萊爾要怎麼安全回到福克斯,在他當了我的保證人後。
無論是阿羅還是凱厄斯,他們的最終目的都是要轉換我。沃爾圖里對我而言就是一個狼窩虎穴,但是變成吸血鬼對我而言是違背我的生命目標的,我說服不了自己接受這種強迫性的永生,我的意願我的自尊我的生命都不接受無限度的踐踏。
可是如果卡萊爾幫我爭取到了選擇權,我放棄了轉換,那麼凱厄斯會殺了他。
不知道為何,我確定凱厄斯會殺了卡萊爾。
這簡直,就是死胡同。我都快被逼上絕路了。
凱厄斯突然自我厭煩地低聲嘀咕了一句什麼,我不解地抬眼看他,呼吸卻在觸不及防間就全部被他的氣息佔據。心跳紊亂起來,我反射性地要掙扎,凱厄斯的手捂住我的後頸,手指全纏繞著我散開的長發。他閉著眼,用冰冷的吻接觸我的嘴唇。
他很小心,維持著過度輕盈的力度,試著吸吮開我緊閉的唇瓣。我渾身僵硬,視線里全都是他散落下來的金發,還有他無動于衷連一絲顫動都沒有的眼睫毛。
過度緊張所引起的心跳過快,血壓升高,呼吸窒息各種過度的反應全部混淆成一種高溫,從我過強的脈搏與血管滲出來。他帶給我的冰冷,甚至被感受神經錯誤地變成了燃燒的灼燙。
理智讓我不要掙扎,他的牙齒都是毒液。但是生理反應無法控制,他的吻帶著強勢過度的氣息侵佔,而讓我頭皮發麻。
寒冷的挨蹭帶著潮濕的舌忝舐,他試著想更深一步。我不敢相信地瞪著眼珠子,憋著氣,死不敢讓他得逞。凱厄斯警惕地睜開眼,他瞪我,痛苦與另外一種詭異的雀躍,在他眼底混亂地同時交織起來。
如果我可以咬他,我會咬他的,問題是他滿身都是毒。如果我能使出撩陰腿我會毫不猶豫,問題是骨折的一定是我,而且最大的前提是他能從我身上滾下去。
他一動不動地貼著,用他不同于人類溫度的嘴唇壓著我的嘴角,我已經忘記怎麼呼吸,因為缺氧而開始顫抖,頭昏腦漲,難道他是想用一個吻來謀殺我嗎?
凱厄斯的憋氣技術比我好,他沒有因為無法呼吸而痛苦不堪,就在我以為自己受不了前他終于松開我,他捂著我後頸的手指輕柔地磨蹭著我的皮膚,過分白皙的臉孔很自然地貼著我的鬢發磨蹭,親密無間的耳鬢廝磨。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在告訴我答案。
我很想讓他不要這樣了,心跳的聲音一直沒平穩下來,他禁錮的擁抱與小心的踫觸讓我根本無法放松,這讓我很想將他踢下去。
而且我發現凱厄斯在我身邊的自控能力越來越強,我永遠無法忘記最開始那段時間,他完全失去定力充斥著攻擊欲的可怕眼神。
而現在他已經能貼著我,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也可以保持平靜放松。
我盡量放松身體,傷口的疼痛馬上席卷而來,剛才被凱厄斯的動作刺激到而忽略了這種痛覺。
凱厄斯感受到我焦慮而不安分的情緒變化,很快就抬頭看我一眼,他似乎舍不得我身上的溫度,但還是在一瞬間躍起,動作優美而干淨利落。
他落到床外面,背對著我,冷聲說︰「呆在這里不要動說完就快速往外走出去,連頭都不回。
我在終于確定他消失後才緊張地松了一口氣,緊握的手指過度僵硬,我將拳頭重重地放在胸口處,企圖縮成一團來抵御內心的翻江倒海。
根本不是我想象的答案,我不確定地反復糾正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
我上輩子戀愛經驗零,連個暗戀的機會都沒有。剛從大學出來就開始生病,折騰了好幾年除了將自己折騰死了,人情世故工作收獲情感交往一無所知。
我甚至不清楚對一個人產生男女的喜歡該經過什麼過程,細水長流還是一見鐘情?我唯一擁有的就是查理對我無私的親情,這是我此生得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如果不是他跟卡萊爾驚悚的對話,我根本無法讓自己往那方面去想象。
我確定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除了不斷惹怒他外,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事情發展到如此詭異的地步?
還是非人類的腦回路已經扭曲成麻花辮,所以凱厄斯種種月兌軌的舉動都是正常的?
如果有本關于讓一個男人怎麼對一個女人產生愛情的書,哦不,還不一定是愛情,可能只是喜愛之情,我真的需要這種書籍指導。
我需要它告訴我,要怎麼讓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感消失。
你是一個好人,我配不上你這種拒絕的話語過于直白,我確定敢說出口凱厄斯就敢扭斷我的脖子。
他看起來就是一個剛愎自用的老頑固,誰要對他說不,都是一件冒著生命危險的事。
我現在的生命已經夠岌岌可危,不需要這個來雪上加霜。
當然這些更可能只是我自戀的猜測,搞不好凱厄斯根本不是那個意思。他沒有承認,我抓住這跟救命稻草,我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能讓男人動心的特質,要臉沒臉要身材沒身材要陽光燦爛沒陽光燦爛,性格不夠可愛,人生一塌糊涂,喜歡我的男人除非是眼瞎了。
我從床上坐起來,神色萎靡蓬首垢面,綁著繃帶的手臂還是火辣辣地疼著。兩眼無神地往四周一掃,發現環境不對。
這里凱厄斯的石頭臥室沒錯,但是樸實灰暗的石頭竟然被刷上了粉女敕的淺紅色調,柔媚細膩的顏色在灰蒙的光線下,有一種百花盛開的精細感。
精巧的木框里是花卉油畫,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從佛羅倫薩街頭小店里,買來的新人畫作。
房間里出現了很多家具,櫃子一看就是十七八世紀的產物,柚木材質,雕琢繁瑣色澤淺褐。加上多出來的書架,圓形縴巧的四腳桌子、放著玫瑰紅絲絨坐墊的椅子,牆邊木台上的花瓶里還插著白色的百合花。
傻愣地抬頭,看到上方還懸掛著金色的歐式燭台。
如果不是床跟毛皮被子沒有變化,我還以為又換房間了。
這地方的裝修未免變得太快,而且凱厄斯的房間改造得這麼……女性化,合適嗎?
我從床上試著下來,小腿的傷口比較深,但是疼痛感不及手臂。睡衣是白色的厚料長裙,我覺得吉安娜已經幫我愛上了裙子。
走出拱形石門,大廳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這讓我覺得這里跟剛才房間的風格基本就是兩個極端。
凱厄斯不在,門開著,我腳步不快,繃帶的緊|窒感阻礙了雙腳的平衡,我走得搖搖晃晃。好不容易走到大門邊,听到泉水上涌的聲響,我在猶豫要不要厚著臉皮跑出去。
我想現在這種局面至少要見卡萊爾一面,有太多事情我需要他的意見。
鼓起勇氣走出一步,僅僅一步我就停住了,我勉強地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不知道要不要立刻狂奔回去蒙被子好。
簡站在不遠處噴泉雕塑的陰影下面,她美麗的面孔與黑暗完美融合,眼神憤恨而陰郁,這讓她看起來像是染黑了翅膀的墮天使。
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推我一把還不夠,現在是特意跑來用眼神凌遲我嗎?
就在我以為她要走過來時,她臉上閃過一絲不甘心的驚恐,接著速度極快地轉身消失了。
我很自覺地將腳收回來,凱厄斯站在我身後,我連他什麼時候出現都不清楚,看來我身體的預警反射,對這個男人已經徹底失去作用。
「你一定要反抗我的話嗎?」凱厄斯彎身將我抱起來,輕而易舉的動作,他的力氣一直給我你是一根羽毛的錯覺。
德米特里從後面出現,他手里夾著個餐盤,不動聲色地看看我又看看凱厄斯,很快就點頭示意後立刻閃人。
凱厄斯重新將我抱回他的石頭大廳,將我放到唯一的椅子上,而他唯一的工作桌子上是意大利廚師給我準備的營養餐,高蛋白質的清淡食物。
清湯寡水的口味剛剛好,我拿著勺子慢吞吞地吃起來。來到這里後我發現自己吃東西的速度慢很多,因為壓力太大,所以怕吃太快會給胃造成慢性損傷。
凱厄斯走到桌子的另外一邊,他模模自己的干淨的袖口,沉思了一下,才從桌子旁邊的書架里抽出一張黑膠唱片。
「鄉村音樂還是黑人布魯斯?」他一抽就是好幾張,除了黑膠外還有一些cd專輯。
我確定先前這里除了工作卷冊書籍外,什麼唱片都沒有。他手里拿著的唱片看起來都很不錯的樣子,我拿著勺子,整個人幾乎傾斜過去,伸長脖子渴望看一看封面。老毛病了,看到陌生而且封面不錯的唱片專輯就跟中毒似,就怕自己錯過了什麼好音樂。
凱厄斯看到吊起我的胃口,很不以為然地揮動一下手里的唱片,「沒有營養
這種評價戳中了我的玻璃心,我拿勺子的力氣都可以掰彎它,不要評價我的愛好你這個不知道幾歲,只會看古希臘戲劇的落後者。
然後我又看到他神奇地,不知道從哪里弄出來一台老式唱片機,無需電力,看起來似乎是靠人工上弦。
他將黑膠唱片拿起來,白色的手指很靈巧地快速將唱片翻了個,再輕輕將它放在機器上,很快一段悅耳動听,低啞磁性的歌唱就流淌而出。
是早期風格的鄉村音樂,這些唱片不容易找,少了很多現代的專業編曲,留下的只有一把吉他與歌曲里寧靜的遠鄉。
凱厄斯對于這些音樂的反應不咸不淡,任由唱片轉悠。來到桌子前,拿起鵝毛筆開始他的工作,嚴肅的面容與緊繃的嘴角,與滿是蜿蜒潺流的音符背景,沒有一絲相襯的地方。
我安靜地眯上眼,在唱片機的哼唱中,喝完魚湯。我確定凱厄斯不喜歡這些鄉村音樂或者布魯斯、搖滾樂,他寧願去听意大利歌劇也不想听到這些。c信友不僅一次對我表示出,對此類現代音樂的鄙視不滿。
我以為這個早上至少能安全地過去,結果凱厄斯終于忍無可忍地捏斷手里的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七十二轉的唱片被震停了。
他怒氣沖沖地說︰「宵小之徒
我還握著沒放回去的勺子,根本不知道他是被音樂折磨瘋了,還是終于看清楚了我獐頭鼠目的糟糕外貌,打算將我人道毀滅。
很快門外卡萊爾就提著黑色的工具包,穩重地走進來。他對凱厄斯笑著說︰「我覺得克萊爾需要換繃帶,對了,阿羅叫你過去一趟
凱厄斯不信任地看著他,走到我旁邊,將手里斷掉的鵝毛筆隨手一擲,筆尖扎入書架里。
卡萊爾不在乎他攻擊性的反應,他的溫和安詳,比起凱厄斯的暴躁無禮看起來更像是長輩。
「听說是關于小天使的事情,阿羅讓我轉述卡萊爾說起小天使的時候,有些怪異地抿嘴,他可能是忍不住想笑。
我承認這個稱呼很讓人起雞皮疙瘩,特別是拿來當你的外號時。
凱厄斯將手放在我肩膀上,每次面對卡萊爾他都會將我看得很緊,他狡猾又沒有耐心地守著我。
「我會保護她卡萊爾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站在原地不動彈,俊美年輕的外表總帶著不符合年紀的從容自在。
「隨便進來一個衛士都能撕開你凱厄斯看不起他地嘲諷說,「沒有用的家伙
卡萊爾不生氣,我生氣了,這種態度實在太過分。我真想將凱厄斯放在我肩膀上那只邪惡的爪子,一根一根地剁了。
「不要離開這里凱厄斯低頭,溫柔地用他冰涼的唇拂過我的臉頰,又親吻了一下我的頭發。
這種態度,就跟對待情人一樣。
我低眼,很想躲避這樣神經錯亂的凱厄斯。
卡萊爾的表情有點奇怪,他有些欣慰但很快又擔憂地看著我們。
凱厄斯對待他可沒有那麼深情款款,他從我身邊走過去,身姿挺拔,態度無情,無視卡萊爾地走向大門。我看到德米特里閃過來,凱厄斯馬上低聲朝他吩咐了什麼,這個棕色短發,英俊削瘦的吸血鬼很警覺地轉頭看了一眼卡萊爾,接著點頭,一步又一步地退回黑暗的角落里。
凱厄斯一定叫他看著門,我輕聲喚一聲,「卡萊爾
醫生不像是我那麼警惕,他將裝滿急救器械的箱子放到桌子上,將我的手握住開始幫我拆除繃帶。「沒事,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
他的安慰對我來說很有用,我沒想過哪一天會這麼依賴卡萊爾,在沃爾圖里,只有他是我唯一信任的存在。
「阿羅叫凱厄斯過去,應該是討論什麼時候讓你選擇。因為你有保證人,所以有時間規定,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克萊爾卡萊爾手法嫻熟地查看我手臂上的縫線傷口,比滿手都是血的時候還嚇人,也許拆線後會好很多。醫生專業地念叨︰「一定不能踫水,還要忌口
「我听到你們的對話,除了轉換與死亡,是不是還有第三條路他們激斗的話語對我來說印象深刻,我覺得卡萊爾有事情瞞著我。
卡萊爾沉默,卻沒停止扯出新繃帶的動作,等到開始幫我重新包扎時,才輕嘆出一口氣,「我不想給你希望,因為我覺得自己無法為了你爭取到兩票以上的生存權
「兩票的生存權?」我不知道生存這玩意也有票的,對于這里的一切我的了解還是很淺薄,因為沒有誰會幫我科普。
「這也是一條于最律外的隱性規則,擁有使用權,經過沃爾圖里領導人同意而成立而起的律法。如果不是十八世紀初我在這里生活過,親眼看見阿羅放走一個人類,我都不清楚會有這種規則卡萊爾抬高我的手臂,終于處理好繃帶,他的手法比起普通的醫師快太多,卻不會給人一種非人的速度,他已經習慣用人類極限範圍內的動作,去照顧病人。
「也就是說那條保護秘密的法律,在特殊的條件下是可以通融的?」我將手放在膝蓋上,白色的繃帶就跟某種植物一樣,纏繞著保護我裂開的血肉。
卡萊爾抬頭,金色的頭發下面是瞳色淺黃的眼楮,他不讓自己內心的焦急過于外現出來,眉頭只有一抹憂郁的皺起。
「據我所知,那條法律是文藝復興時期阿羅親手擬定的,雖然沃爾圖里在對待人類的問題上有些草率,但是卻很尊重你們科學文化,尤其是阿羅,他對待每一個優秀的天才都非常珍惜卡萊爾回想地停頓了一下,對他來說在沃爾圖里的生活回憶一定很多,這讓他刪選起來有些難度。
「應該是沃爾圖里在文藝復興時期要進行一次大型修繕,這些對吸血鬼來說並不容易,特別是重新裝修城堡,對于我們這些閑散性格的生物來說,是很糾結的卡萊爾不在乎將吸血鬼說得沒用,他平靜而隨和。
我認真地傾听著,不打斷他的任何話語。
這樣安全平常的對話氣氛,對現在的我來說很可貴。
「所以阿羅開始招募人類,那是一個藝術天才輩出的年代,無論是建築工人,雕塑家,畫師還是詩人,都有一顆美麗到無以言喻的心靈,與敢為藝術獻身的美好靈魂。他們震撼了阿羅,給沃爾圖里帶來了大量的生氣。這些人因為沃爾圖里的盛情邀請,而進入到吸血鬼的世界里。有些敏感的眼楮發現了其中與眾不同的地方,依照法律,發現者都要處死
「那可真不幸我感同身受地說。
卡萊爾點頭,似模似樣地學習了一個人類無奈的聳肩動作,接著才露出微笑說︰「不是誰都願意變成我們的,特別是偉大的藝術家。他們的更有自己的想法,無法忍受被強迫轉換,寧願選擇死亡也要保持自己尊嚴與生命的完整
他說起這些歷史,緩慢而平淡,就像是一個負責播音的旁觀記者。
我著迷于他音質溫和的聲音,也喜歡他口中那些久遠類似傳奇的故事。
「阿羅舍不得就這樣放棄某些優秀的藝術家的生命,他覺得任由他們死在黑暗里簡直無法忍受。所以在古本上寫下了,如果有人能得到沃爾圖里三個領導人兩個人的同意票,就能活著走出沃爾圖里。而且為了表示誠意,只要經過同意活下去的人類,沃爾圖里在他有生之年,都將不能去打擾他的生活
卡萊爾認真地說︰「這是法律,克萊爾,只要一旦實施就不會改變的法律
「那麼那些得到兩票以上,活著出去的藝術家,如果泄露沃爾圖里的秘密,對你們來說不是很麻煩本來就害怕人類知道,可是將發現秘密的人類放走,不是一個巨大的漏洞嗎?
「有時候太敏感對你而言也是一件重擔,這些事是屬于黑夜的責任,你只要知道如果有兩個領導人,同意你以優秀人類的身份活下去,你就能徹底擺月兌這里卡萊爾收拾起手上多余的繃帶,他憂郁的情緒並沒有真正遠離。「可是我了解阿羅,他是不可能投票的,因為你並不符合他的條件,他有時候很寬容,但該殘忍的時候可以犧牲一切。而馬庫斯,如果阿羅不同意,那麼他也不會違逆他。這個方法,對你來說還是死路一條
我伸手捂著臉,卡萊爾說出的話給我巨大的壓力,我不能讓他死在沃爾圖里。可是就跟他口中的那些藝術家一樣,就算我沒有驚人的藝術天賦,沒有留下來的價值,可是同樣的我對于這種被迫的永生沒有任何好感。
就像是被人切割下完整的靈魂,你連最基本的人權都被踐踏掉,這種感覺痛不欲生。
重生給了我一世的生命,同時也讓我對于捍衛自身生命權利的選擇,更加的固執而堅強。
我強迫自己拋棄掉任何多余的道德感,盡量冷靜地尋找生機,在真正的選擇到來前,我必須用盡一切力量去試著掙扎。
「卡萊爾,你愛著艾思梅是不是?」我松開手,嘴唇上似乎還殘余著冰霜的味道,背靠著椅子,身體的疲憊並不能讓我的大腦渾濁。
「是的,我愛她卡萊爾本來還帶著壓抑情緒的表情,因為說起他妻子而一下就散開了,他的笑容是如此真心實意,發自內心的快樂。「艾思梅對我來說,是這個世界唯一不可替代的存在,我是如此地感激能遇到她
「你們的愛情……」我試著了解這種感情,這不容易,因為我本身對于愛情幾乎沒有任何感受。「是怎麼樣的?跟我們,跟人類一樣的感情對嗎?」
「某種程度來說,是一樣的,墜入愛河的心悸,這種感情如同狂風暴雨席卷了你的生命,你僵硬永不變的枯燥內心,被擊得粉碎。以往遇過最美好的事情都消失了,因為你知道,遇到她後你生命里最感人的奇跡已經發生,你甚至會感激得想哭,雖然我沒有眼淚
我衷心地因為卡萊爾遇到他所愛之人而感動起來,對于我來說,這種感情浪漫得不可思議。
「我們的愛是無法改變的,也許這就是我們跟人類最大的不同之處,要不我會因為遇不到所愛之人而永遠殘缺地活下去,要不就是永恆的愛情。一旦愛情的火焰在你內心燃燒而起,就將是永生永世。所以說,吸血鬼很專一,除非是單身,不然一定都是專情之人卡萊爾很可愛地幽默了一句,「這倒是個優點
「永遠都不會變的愛情嗎?」我很努力想體會這種深刻的感情,但是就如隔著玻璃,看得清楚卻沒有任何實質的體會。
「吸血鬼跟人類有一點是完全不同的,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都認為你們有靈魂。你們能隨時隨地改變自己,而我們在轉換的那一天起,所有的生理特征包括心理年齡都將凝固,再無改變的可能。而愛情可能是上天給我們的唯一恩賜,吸血鬼的第二次成長,也是唯一一次變化將是他遇到所愛之人的時候卡萊爾對于這個話題有很深刻的感受,他的神情有種干淨的純潔,從石頭縫隙里散進來的陽光飄到他的金發上,照亮了他英俊的臉孔。
「那麼……如果艾思梅不愛你呢?」我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覺得很殘忍,因為卡萊爾被刺痛似地皺起眉。
他光是想象我的話都要無法忍受,「如果,我是假如她不愛我,而我愛上她……該死,抱歉克萊爾卡萊爾很忍耐地將那種痛苦壓下去,「我覺得這種假如可以要我的命,如果艾思梅不愛我,那麼我只能用盡一切方法讓自己去離開她,我不會傷害她,但是對于她的愛卻無法熄滅,這沒有辦法控制
「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放下這種愛嗎?」這已經月兌離我的認知範圍,因為對于我來說,感情的任何創傷都可以被時間治愈。
永生永世都不變,也無法改變,那實在太超出想象。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也許無法理解,但是吸血鬼一旦愛上,就會是永恆,愛情對于我們來說,甚至重過生命卡萊爾說多了都覺得有點在催眠我,因為我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看著他,不知道要怎麼體會那種感情。
「那麼要怎樣才能發現,一個……吸血鬼說起這三個字我牙都疼了,更疼的是接下去的問題,這讓我胃都在糾結。「一個吸血鬼是不是愛你?」
卡萊爾並沒有因為听到我問題而驚訝,他猶豫了一下,很想告訴我什麼,我期待地看著他。最後善良的醫生說的只是,「克萊爾,對你來說這比較難辨別,因為每個人的性格都不同,所以表達方式也不同。例如我,當初還是艾思梅先表白的,咳咳看來這件事讓他很郁悶。
我的臉皮其實真沒那麼厚實,但是最大的問題迫在眉睫,這讓我坐立不安。最後我終于咬了咬牙,問出那個最關鍵的遺憾,「卡萊爾,你覺得凱厄斯對我……」
卡萊爾沒等我說完,手就按在我頭頂上,大力揉搓一下。
我差點沒被他按到椅子里面去,慌忙地伸手去拯救我可憐的雞窩頭發。
「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這不是你的事情,也不該由你來承擔,凱厄斯的事情……」卡萊爾憂傷地看了我一眼,他的擔憂之情溢于言表。
「那不可能是愛情,我什麼都沒做我還是想努力確定這一點,沒有任何感情是單方面的,一見鐘情就永恆的愛情那更不可能。
「這可不是你做沒做的問題卡萊爾有些苦惱地低聲嘟囔。
「也許只是喜歡,恩,他癖好特殊凱厄斯那麼明顯的表現,我真的沒法催眠自己是眼瞎。搞不好那家伙是太久沒見過女人,看到個女的都覺得不錯。
「吸血鬼可沒有所謂的喜歡……」醫生說一半就住嘴,他覺得自己今天說太多了。
可是我已經了解他要說什麼,「你們沒有中間地帶嗎?」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沒有中間地帶。
卡萊爾不太確定地安慰我,「可能有,每個人的性格不同,可能有……吧
「凱厄斯是個花心蘿卜,對嗎?」搞不好見一個女的就喜歡一個女的,性格不同決定感情不同。
「這個,這個倒沒听過,他一向蠻禁欲的,先前以為他有伴侶結果是謊言,我覺得他的精神潔癖也很嚴重卡萊爾喃喃自語完才發現這些話不該說給我听,他立刻提起工具包。「什麼都別多想,我會盡力幫你爭取,我先到馬庫斯那邊去說服他
然後卡萊爾跟落荒而逃一樣,速度驚人地消失了。
我無語地停頓了一會,才頹廢著低下頭。我很猶豫,愛情對于吸血鬼而言,真的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嗎?
無論如何,現在我都像是在走鋼絲,放棄堅持與放棄卡萊爾的生命安全,這種選擇題真是要命。
我抱著膝蓋將頭低下去,縮到椅子里,手臂的傷口又開始疼痛起來。難受地深呼吸,無聲地壓抑著因為壓力而引起的焦躁情緒。
最後因為無法呼吸而猛然抬頭,卻發現凱厄斯站在我面前,非人類的來去無蹤真是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凱厄斯我有些愣地打招呼。
「你很不舒服?」凱厄斯握住我的手,他眼里的黑暗陰沉一閃而過。
「還好,我跟卡萊爾討論了些關于選擇的話題我很不在意地笑著說,凱厄斯握住我的手卻突然加大力度,可是我完全不在乎地說下去。「沒辦法,當習慣了人類,實在沒法去當吸血鬼,所以我告訴他,雖然選擇死亡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說到最後,我輕松得快要語無倫次。
「你要選擇死亡?」凱厄斯冷聲問,他的手指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我低著頭,久久才哼出一句,「恩
「這是那個卑鄙的家伙慫恿你這麼選擇的嗎?」凱厄斯幾乎要無法壓抑住喉嚨間的顫音,我覺得他全身肌肉都在顫抖,多麼像人類的生理反應。
我閉上眼楮,又努力睜開,然後我抬起頭,終于看清楚凱厄斯的臉。
他沒有任何表情,冷酷得像是要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就是聖誕……恩,聖誕快樂
有點晚,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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