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津,怎麼樣?不嚴重吧?用不用去醫院?他從來沒有這樣發燒過,是不是感冒了?」
一連串的提問不自覺的發出,眼見著靳津面色越來越凝重嚴肅,盛雨竹的心跟著越提越高,滿臉焦急卻幫不上忙,那種干著急的感覺很煎熬。愨鵡曉做父母的人都知道那種恨不得孩子身上的病生在自己身上的心情,哪怕是嚴重多少倍都可以,只要孩子沒事。
「很奇怪!」靳津蹙著眉頭,一貫波瀾不驚的溫潤臉龐,此刻也是難掩的不解與焦灼。
「什麼奇怪?」盛雨竹上前,抱住依然沉睡的孩子,看著他燒的通紅的小臉,眼淚在眼圈里打轉兒,「靳津,快給他退燒啊!快點吧!」
盛雨竹的聲音,因為擔心而顫抖著,渾身都跟著顫栗,突然一側肩上有力量傳來,盛堯壓低的嗓音,自身側傳來——
「小雨,先听靳津怎麼說!」
雨竹側抬起臉,見到面色沉著的盛堯眼底那抹柔色與堅定,心頭一晃,抱著孩子的手臂也跟著緊了緊,盛堯輕輕點頭,干燥有力的手掌輕拍著她單薄的肩膀,讓她的心頃刻安定許多,沒再做聲。
靳津站在他們兩人對面,看到二人之間的眼神與動作交流,呼吸一滯。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摔門而出。可是,僅僅是一瞬間。看到盛雨竹滿心滿臉的擔心不安和焦急,他挪不開腳步。更何況,醫生的天職治病救人救死扶傷,讓他沒辦法不負責任的就此離開。
「怎麼樣,有結果嗎?」盛堯問。
靳津看一眼孩子,重新對上盛堯的目光,那雙平靜的眸子此刻沒有一點溫度,清冽開口,「目前只是表現為高燒,但不像是普通的小兒感冒發燒,設備有限也不能確定引起發燒的原因,更不能貿然用退燒藥,先用物理方法降溫,我們必須去醫院。」
听到靳津這番話,盛雨竹心里更慌,六神無主間未等開口,盛堯已經邁開長腿沖進衛生間,不消片刻拿著兩塊濕冷的毛巾走出來,「先幫孩子敷上!」
話是對雨竹說的,眼卻看著靳津,繼續道︰「臥室里,洛洛也和孩子一樣的癥狀,這樣的情況不正常。一個身體健康的成年人,下午時還活蹦亂跳的沒有一點病態,突然間就病倒並且昏迷不醒,我懷疑有問題。小雨和孩子,目前不能暴露身份,我想盡量不去醫院,正因為如此我才麻煩你過來,靳津,你是除了我和洛洛之外,唯一知道小雨和孩子情況的,希望你能幫忙。我盛堯,感激不盡。」
靳津一愣,沒想到一向清冷孤傲的盛堯,會開口求他。但是事情涉及到盛雨竹和孩子,從小到大,盛堯在盛雨竹面前,所有的原則都不是原則,所以如今他說出這樣的話,也不奇怪。
「阿堯,只能去醫院。」靳津果斷的說道,同時看一眼正在沙發處忙碌的盛雨竹,他上前一步,走到盛堯身側,兩個身高相差無幾的高大男人,用著極低的只有他們彼此才能听到的聲音說,「我懷疑孩子是中了毒,或者某種細菌感染,這種情況如果不立即查清原因並作出相應處置,後果不敢想象。阿堯,雖然我不清楚你這麼小心的原因是什麼,但這個險,不得不冒。醫院那邊我盡量協助,你也多加派些人手。出發吧,不能再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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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醫院,除了偶爾的有人走動之外,整體顯得清冷而靜默,肅冷的讓人很容易就心生畏懼甚至是恐慌。
這里每天都有新生命誕生,同樣的,每天都會有生命離去。迎接新生的喜悅我們向往,可是,生離死別,每個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走廊兩端都有盛堯的人在把手,來往的醫護寥寥,都是盛堯和靳津安排的自己人,絕對可靠。
盛雨竹眼睜睜看著孩子被靳津抱進了隔離室,另一邊,一直昏睡不醒的洛曉語也被安排進相鄰的隔離室。靳津帶著幾名醫護在不停忙碌著,他們孩子嬌女敕的皮膚上扎針采血,熟睡的他竟然毫無反應。各種冰涼的儀器加注在他小小的身體上,他也是沒有醒來。
隔離室的窗戶很大,盛雨竹默默站在窗前,目不轉楮的看著里面躺在小病床上的孩子,他還那麼小,嬌女敕的讓人恨不得捧在心尖上護著。他出生的時候,醫生護士告訴她說孩子很健康,是個棒小伙子,那一刻累得虛月兌的她會心的笑了。自己懷孕期間在不停的做整容恢復手術,為了胎兒健康很多藥物都不能用,尤其是止疼藥。那一刻,所受的所有痛苦,都值得了。
她忍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拼了命才保住他,將他生下來,幾個月大的孩子,脆弱的讓人心疼。她恨不能竭盡所能的將自己的所有都給他。可是她這個做媽媽的,孩子生病了竟然到了這麼嚴重的地步才發現。自責,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嘴巴。但如今做這些都無濟于事,她只能不停祈禱,保佑孩子沒事。
身子,被人從後面輕輕擁住。不用回頭去看,這種熟悉的感覺和味道,已經告訴她是誰。
兩個人靜靜的看著里面的情景,許久,誰都沒有說話。
半晌之後,盛雨竹輕輕側轉頭,由下而上的看著面有倦色的男人,低聲問——
「盛堯,我是不是很差勁?」
盛堯眸色一暗,繼而是溫和的笑,垂眸看著他,寵溺道︰「傻瓜!小雨,你一點都不差!相反,我的小雨,很好,在我心里,她是最棒的!」
「不是!盛堯,你別安慰我!孩子病成這樣,我這個做媽媽的,之前竟然一點都沒發現。身為母親,我很不稱職,沒有給孩子一個溫暖安定的環境,反倒是將他扔給洛洛,連個保姆都不敢給他找。你說洛洛又沒生過孩子,只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小丫頭,怎麼可能懂得照顧幾個月大的嬰兒,真是難為她了。是我不好,太粗心太自私了,一心想著找出害我的凶手,而忽略了自己的孩子,我不是一個好母親,不是一個稱職的媽媽!」
「不要這樣自責。該檢討的,是我!」盛堯嗓音低沉,布滿血絲的雙眼一瞬不瞬看著雨竹,「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們母子。當年,也是我疏忽大意沒有保護好你。一切都是我的錯。小雨,現在什麼都不要想,你只要開開心心的,照顧好我們的兒子,養好身體,爭取再給我多生幾個。其他的,一切都交給我,你不需要操 心。」
盛雨竹臉頰一紅,瞠目瞪了他一眼,急急收回視線,低聲道,「誰要給你多生幾個!」
見她露出這略顯羞澀的模樣,盛堯環在她腰間的大手捉住了她的小手,抬起來放到唇邊輕輕吻著,「不生?」他笑,眉眼間盡是斂藏的男性魅力,「這可由不得你!第一個我已經錯過了在你身邊陪著你照顧你以及看著他出生等等一切身為父親該做的事情,小雨,你得補償我!」
從來都知道他霸道,可是這種事情,他竟然也這樣霸道,這個男人,真是!
心間的陰霾,因為他的幾句話而消散不少。看著隔離室內靳津帶著人有條不紊進行的檢查與治療,她才想起,自己與盛堯的關系,靳津不知作何猜想。
「靳津他……」
「我會和他說明一切。」
不待她說完,盛堯便接過了她的話,他們兩人之間的默契,從來都是如此。或者說,因為盛堯對盛雨竹的透徹了解,讓他輕而易舉的就能看出她的心思,所以很多時候,無需她多說,他心中已經了然。
「可是盛堯,父親說過,你的身份特殊,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是養子!不能說!」雨竹急急的扯住他的手,阻止道。
「哦?」盛堯微挑了下眉,「父親和你這麼說過?我的身份,怎麼特殊了?」
听到他的追問,盛雨竹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咬著嘴唇囁喏了一瞬,才道︰「沒、沒什麼!」
「小雨!」盛堯眼眸輕眯,睞著她眼底的慌亂,淡定道,「你在我面前,從來不會說謊!」
「我沒有說謊!」雨竹正色道,心里掙扎了半天,在盛堯久久的注視下,終是敗下陣來,「好吧,我全都告訴你,但是盛堯,你首先要答應我,不能沖動,不能做危險的事情。我們現在已經是夫妻,已經有了孩子,你就算不為你自己考慮,也要為我們母子多想想,我只希望我們呢一家三口在一起,過平靜幸福的生活,其他的都……」
「說重點!」
她的喋喋不休超長時間的鋪墊,讓盛堯有點抓狂,忍著笑意看著她越說越凝重的臉,淡淡吐出這三個字。
「……」
雨竹的聲音,戛然而止。
「父親說,當年你出生時,你們家正遭滅門,是你父親在臨終前將你托付給……」
盛雨竹小心翼翼的將話說完,眼眸始終盯著盛堯,生怕錯過他的表情變化,更怕他突然憤怒或者沖動,可是讓她意外的是,環抱著她的男人,臉上除了剛才淡淡的無奈的笑意稍微轉淡之外,沒有其他半分變化,哪怕是一個冷厲的眼神都沒有。
「說完了?」他問。
盛雨竹不知所以然的點了下頭,「盛堯,你沒事吧?」
「我該有什麼事嗎?」
「……」
雨竹狐疑的看著如此淡定如常的盛堯,一時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擔心,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可是他沒有過激的行為表現本來該是高興的,是她所希望的,為什麼他真的這樣反應了,反倒讓她心里更不安?
「盛堯,你不會在沖動之下去查害你全家都慘死的凶手然後要報仇吧?」盛雨竹輕聲問。
盛堯垂眸看著她,看出她的擔心與不安,他忽地笑容擴大,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抱緊了她的腰身,認真保證道︰」不會!小雨,我現在只想護你們母子周全,其他的,都不重要!」
听到他用如此鄭重的語氣說出這番話,盛雨竹眼眶一熱,伸出手臂回擁住他,久久沒有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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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隔離室的門,先後打開,醫護們魚貫而出,靳津走在最前面。
「靳津!」雨竹迎過去,一把拉住了靳津的手,眼里盡是擔憂,「怎麼樣?孩子怎麼樣?洛洛怎麼樣?他們怎麼這麼長時間都沒有醒?」
靳津垂眸,看一眼握著自己一只手的那雙柔軟的小手,曾經,他努力的想要牽起他們,可是無論他如何渴望,終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今,時過境遷,她竟然已經為了別的男人而生下了孩子,然後,為了那個男人的孩子而主動握住自己的手,這一切,讓他的心,抽痛。
即便不想承認,即便想不通,可是他還是隱約的猜到,孩子的父親,是此刻站在雨竹身後的男人。
「我們需要一點時間分析研討,稍等。」靳津另一只手拍了拍雨竹的肩膀,越過她看著她身後的盛堯,使了個眼色,盛雨竹只顧擔心,沒有看到。
幾分鐘之後,盛堯安撫好盛雨竹,讓她坐在椅子上稍微休息下,對她說自己要去查看一下周圍的情況,確定安全再回來。
雨竹不疑有他,一顆心全系在孩子和洛曉語身上,看著他從視線中消失,而後起身,在兩間隔離室的玻璃窗之間徘徊,凝著里面的一大一小兩個人,都是她的心頭肉,叫她怎能不緊張不心疼?
另一邊,醫生辦公室。盛堯推門而入,看到靳津立在窗邊,靜如止水的男人,注視著窗外茫茫夜色,一言不發。
他在靳津身後站定,默了一瞬,沉聲開口,「靳津,我是盛家的養子。所以目前的情況,不用我多說了。」
盛堯簡單的一句話,已經足夠坦白明了。
他是盛家的養子,不是盛世昌親生的,所以,他和盛雨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他是盛家的養子,所以,這麼多年他對盛雨竹超過兄妹之間的關愛與呵護,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他是盛家的養子,所以他和盛雨竹在一起,沒有任何不妥,更談不上亂 倫。他是盛家的養子,所以他是盛雨竹孩子的父親,孩子很健康沒有任何問題。
他是盛家的養子……
盛堯簡短的一句話,讓靳津心頭這麼多年壓抑的憤怒與不甘,呼之欲出。
在盛堯黑如墨潭一般的眸子注視下,靳津緩緩轉身。兩個風格迥異氣場卻相當的高大男人,凝視著彼此,誰都沒有開口,亦沒人閃躲開視線。
許久,靳津忽然溫和一笑,只是,那笑容里摻雜了太多的自嘲與無奈。
「所以,這麼多年,我只是個笑話?」他如是說道。
盛堯眸色微凜,看著滿臉落寞的靳津,沉聲一字一句鄭重道︰「靳津,我從來沒有將你看做笑話。曾經,我一直衷心的希望你和小雨能走到一起。縱使心里再舍不得,可是礙于身份我知道我和她不可能走到一起,所以不會阻礙她的幸福。而你,是個好男人,值得她托付一生。」
「……」
靳津默然,他知道盛堯所言非虛,但是有些事了解不代表理解。
對于他的沉默,盛堯沒再多說,只道︰「至于後來,發生了一些事,讓我正視了這份感情。無論怎樣,我還是要對你說聲抱歉,更要說句謝謝。」
抱歉,是因為原本是他靳津的未婚妻,如今卻是他盛堯的妻子。
感謝,是因為過去這一年的時間,他對雨竹及孩子的照顧。
盛堯向來都是一個冷靜自持又重情重義的男人,對靳津,他心中雖然沒有愧疚,卻也覺得二十幾年的兄弟情誼,他該將話說清楚,讓靳津能盡早釋然。
「說說孩子的病情吧!」許久,靳津淡淡道。
「你說!」盛堯單手撐在桌邊,微微曲起的手指上,指節泛白。看得出,這個強大的男人,此刻有些緊張。
靳津看他一眼,繼續道,「從血液分析上看,孩子和洛洛的體內存在著一種未知的細菌,應該是洛洛傳染給孩子的。好在目前沒有大量繁殖,但不能保證某一時間點會爆發性繁殖擴散。這種細菌是臨床上沒有見過的,我們需要時間去分析研究,我也已經聯系了中科院的專家,血液樣品已經在路上,會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專家的實驗室。」
「現在沒辦法治療?」盛堯眉心越蹙越緊,面色凝重的問。
「沒有!」靳津也是臉色漸沉,「我們剛嘗試了已知的所有治療措施,根本不起絲毫作用。我們這邊努力,你也去調查傳染源,看是從哪里傳染給洛洛和孩子的,越早確認越好。」
「好!」盛堯點頭,快速轉身向門外走去,拉開醫生辦公室門的瞬間,他回頭,對靳津補充道,「靳津,先別跟小雨說這麼嚴重。」
「我知道!」靳津點頭。
盛雨竹焦躁不安的在走廊里來來回回的走,突然看到走廊一段盛堯和靳津一前以後的走來,她趕緊迎上去,「靳津,有結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