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企之花 第十二章戈春生決不離婚

作者 ︰ 江南靈秀

第十二章戈春生決不離婚

戈春生的母親邱麗珍在床上已經躺了十多年。♀當年,她是區長,戈澤其還只是區政府助理。大革命風起雲涌時,邱麗珍參加「天派」,戈澤其是「地派」,兩派針鋒相對,矛盾越演越烈,互相指責對方是保守派,終于爆發了一場頗具規模的武斗。戈澤其和邱麗珍原本是一對恩愛夫妻,分別參加對立的造反派組織後,白天他們分別在各自組織大表忠心,向對方猛烈開火,晚上回到家依然卿卿我我,毫無保留地交流「革命情報」。遇到觀點分岐時,也會有爭執,最後總是以戈澤其俯首稱臣了結,正應了一句俗話︰「公雞打架頭對頭,夫妻吵嘴不記仇。」

後來,上面宣布,天派地派都是革命派,要大聯合。但實際掌權的是地派。戈澤其在兩派斗爭中嶄露頭角,地派決定讓他參加三結合領導班子,但有個條件︰要他在清理階級隊伍斗爭中站穩立場,和天派老婆劃清界限,揭發她反對革命路線的罪行,目的是排除邱麗珍作為天派代表進入革命委員會的資格。

戈澤其猶豫了好幾天,終于背著邱麗珍寫了一份揭發材料,並且提出離婚。其實,這是地派的「錦囊妙計」︰借此把邱麗珍當作「極端分子」清除,以打擊天派,凸現地派一貫正確的革命形象。邱麗珍隨即被批斗,忍受許多凌辱仍不肯承認錯誤,為了避免連累戈澤其,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她還有一線希望︰天派和戈澤其會出面解救。後來天派明明白白告訴她,他們無能為力,檢舉揭發者正是她的夫婿、革委會成員候選人。邱麗珍猶如五雷轟頂、萬念俱灰,當晚就跳樓自盡,人雖未死,卻已成為植物人。戈春生對父親的行為頗為不齒,返城後就把母親接出來另住,專門請人照顧,以表示對父親的抗議。

讀書時,邱麗珍對賈雯雯非常憐愛,有過諸多照顧。♀出事後,賈雯雯感慨萬端,常來探望。她之所以肯與戈春生同居,除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外,還從他孝順母親的舉動中看出他「性本善」的一面。

起初,雯雯去戈春生家時還是躲躲閃閃的,生怕被人看到。後來便習以為常,大搖大擺地進進出出,仿佛女主人一般。

對門的鄰居鐘二嫂看不過去,跑到廠里來告狀。不過,鐘二嫂也說了戈春生有個植物人母親的事,賈雯雯對邱麗珍的照顧挺好,跟余小瑛一樣細心。

粟本佑道︰「戈春生這個人已經不可救藥,我們工會的職責是保護職工的合法權益,對于已經死去的婚姻,我們的責任是盡快把小余解救出來。工會費主席也同意我們車間分工會的意見,支持余小瑛的離婚要求。等小余出院後,馬上著手解決。」

喬正清道︰「這樣最好,長痛不如短痛。我只是擔心戈春生未必會爽快地答應。」

粟本佑道︰「我們一起做工作吧。」

傷筋動骨一百天。余小瑛在醫院住了三個多月,基本痊愈,可以回家調理。余小瑛的媽媽康秀蘭要女兒回娘家休養,余順利點頭,但是一言未發。

康秀蘭埋怨道︰「我早就看出戈春生不靠譜,可你硬要把小瑛塞給他,好象女兒嫁不出去似的,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余順利擰著脖子。「女人家懂什麼?」

余小瑛憤憤不平。「我到現在都搞不懂爸的心思,你對周國良有啥不稱心,偏要逼我嫁給那個小流氓!。」

余順利面紅耳赤。「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可是要我跟姓周的結成親家,除非我見了閻王!」

康秀蘭道︰「你跟周建興到底有什麼過不去?以前好得象一個人,後來又成了冤家對頭?」

余順利垂頭喪氣。「有些事情你們還是不知道為好,如今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說,小瑛要離就離吧!」

余小瑛傷愈出院的消息由栗本佑通知化縴廠工會倪主席,倪主席再轉告戈春生。戈春生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一句話都沒說,也沒有去醫院接。雙方的廠領導都認為他做得太過分,缺乏最起碼的道德。可是他們都無能為力︰戈春生的父親是市委副書記戈澤其,他都沒有發表意見,其他人還能說什麼?

余小瑛回娘家後,車間同事都去探望過,周國良依然不敢踏進余家的門。三個多月沒見到余小瑛的面,他整天想入非非,心癢難熬。憋得他頭昏腦脹透不過氣來。他對戈春生的憤怒達到頂點,恨不得馬上找人偷偷地把他教訓一頓。

周國良連行動的細節都想好了︰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和幾個朋友躲在戈春生家附近,然後打公用電話把戈春生騙下樓,他們立刻沖上前去,用黑布袋套在他的頭上,接著一陣拳打腳踢,最後揚長而去,自始至終都不說一句話。戈春生抓不到任何把柄,即使懷疑到他周國良身上也苦無證據,只能啞巴吃黃蓮。

這一招是從電影里學到的,雖說老得掉了牙,還有點下作,卻是周國良這種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唯一能出口惡氣的妙招。

周國良約了幾個穿開檔褲時就在一起玩的老同學商量,請他們獻計獻策。

鼻涕王道︰「戈春生不是好東西,我早就看他不順眼。癩子你就下令吧,要我們怎麼干?」

周國良小時候生過幾個月頭癬,鼻涕王不失時機地禮尚往來,回贈他「癩子」雅號。其實,如今的周國良滿頭烏發,一表人才,否則怎敢和余美人「門當戶對」?

白面書生道︰「稍安勿躁,打黑拳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務必做到一擊必中,全身而退,不可留下後患。戈春生也不是吃素的,不會任人擺布,我們要做好充分準備,動手之前要把各種情報都偵察清楚,每個細節都考慮周到。」

小黑皮道︰「這個好辦,我跟鼻涕王負責情報工作,只要有空就死死盯牢他。他在明處,我們在暗處,戈春生逃不月兌我們的天羅地網!」

周國良道︰「兄弟們仗義,我周國良預先謝謝各位了,改日請大家喝酒。」

會過朋友後,周國良想象戈春生被打時的狼狽情形,心頭稍微好過一些。只是對余小瑛的思念無法放下,于是決定寫封信約她偷偷出來相會。

這一天,化縴廠和機床廠雙方工會約定解決戈春生家庭暴力問題。開會地點在化縴廠工會小會議室,化縴廠方面有廠工會倪主席,戈春生和所在車間郁副主任共三人;機床廠方面有粟本佑、喬老爺兩人;余小瑛因身體尚未完全恢復,由她父親余順利全權代表。

喬正清見余順利比前些日更加萎靡不振,花白頭發增加了許多。更奇怪的是每當兩人相遇時,對方總是目光慌亂,一觸即閃開,似乎不願與自己正面對視。

倪主席道︰「戈春生同志犯下家庭暴力錯誤後,雙方廠領導通力合作,經過細致、慎重的調查研究,認為戈春生負有完全責任,錯誤的性質惡劣,後果嚴重,影響很壞,已經觸犯了法律。

受害人余小瑛同志已經正式提出離婚要求,為此,我們雙方坐在一起,共同研究解決。」

話音剛落,戈春生尖叫︰「倪主席斷定本人負有全部責任,我不能接受,我也是受害者!我動手固然不對,但禍根是余小瑛,她在外面不規矩,跟別人勾勾搭搭。」

倪主席正色道︰「這種事不能亂說,要有根有據!」

戈春生振振有詞。「余小瑛是我老婆,倘若沒有根據,我怎會隨便瞎說?敗壞老婆名譽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實在是忍無可忍,被逼得沒有辦法,才一時失手把她打傷。」

這一招是洪振東教給他的。洪振東說,男女之間的隱秘是當事人說不清楚、局外人弄不明白而又最感興趣的事情,你越是講得含含糊糊、若有若無,旁觀者越沒辦法評定是非,有些人反而會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那時候你戈春生就會搖身一變成為受害者,佔據上風。戈春生說,洪哥真不簡單,老婆沒找過,男女之事懂得蠻多的。洪振東嘿嘿一笑說,听得多了不一樣嗎?這就叫混淆視听、混水模魚。

喬正清道︰「戈春生單憑道听途說就給余小瑛臉上抹黑,不應該。余小瑛是我們車間職工公認的正派人,流言蜚語不能成為暴力行為的理由。」

栗本佑道︰「機床廠工會經過慎重研究,決定尊重余小瑛同志的個人意願。」

戈春生叫道︰「這不公平,倪主席一定要為我主持公道!我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工人討個老婆不容易,倪主席最清楚,我不離!」

倪主席一聲嘆息。「你現在才知道後悔,可惜遲了。」

戈春生道︰「余爸爸也該幫我說幾句話,你對我是最了解的,我們曾經是一條戰壕里的戰友,立場最堅定,要不你也不會選我做女婿。這次我動手打了小瑛,我錯了。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對待小瑛。」

余順利的臉龐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默默無言。

突然,戈春生走到余順利面前雙膝下跪。「我錯了,我不是人!」他邊說邊輕輕地拍打自己耳光。

過了一會,戈春生見余順利依舊沒有動靜,索性將頭埋在余順利雙膝之間號陶大郁副主任上前拉他起,他死活不肯,,人們面面相覷說余爸爸不答應,我就不起來。突如其來的舉動使在場的人都愣住,誰都不知道說什麼好。o哭來了就在這時候,余順利顫悠悠站起來,沒跟任何人說一句話,就往門外走去。弄正清看見他的眼眶濕流流的,在轉身的一剎那,有顆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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