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海棠袖扣
在絕對的安靜中,蘇弈听到老婦人的喘氣聲，她拍拍蘇弈的小腿,催促道︰「快點爬。♀」
蘇弈立即全速往前爬行，手掌心的皮肉被地道里的碎石子磨破,隔著薄薄布料的膝蓋也熱熱地疼著,但是她不能停下來，她知道剛才的手機鈴聲一定已經驚動到了某些听覺靈敏的東西。
就算是死,蘇弈也不想死在地道里。
兩個人快速朝前爬出一段距離後，蘇弈的面前出現了一個死胡同,她朝頭頂看去，果然瞧見一方圓圓的鐵蓋,她蹲著身體，用手臂去頂那個鐵蓋。
「旁邊有扣子，解開扣子。」老婦人在後頭提醒道。
蘇弈果然在圓蓋邊沿模到了一個有些生銹的鐵扣，她一邊用力掰開鐵扣，一邊問道︰「這條地道是你自己挖出來的嗎？」
老婦人說道︰「我每天白天就躲在廠房里挖地道，如果听到外頭有動靜，我就跑出去看，這樣挖了十年，差不多也有這麼長了。」
蘇弈本想開玩笑說這兒難道是肖申克監獄嗎？但是轉念一想，對于老婦人來說，這兒只會是比監獄還可怕一萬倍的地獄。
頭頂上的圓蓋被蘇弈頂開，她從地道里望出去，眼前是一圈圓圓的夜空，可能因為在黑暗中呆久了，夜幕里的幾點星光在蘇弈看來，也如鑽石般璀璨。
「原來我過去的二十多年，就是像現在這樣坐井觀天。」蘇弈自言自語，然後撐著洞口往外爬，洞口外全是半人高的枯黃荒草，她爬出去後，蹲在洞口伸出手，要將老婦人一並拉出來。
老婦人卻拒絕道︰「我不能出去，我要爬回去。」
蘇弈想起替她引開敵人的大金，說道︰「這條通道能夠通往哪里？你能幫我找到我的同伴嗎？」
「你的同伴……」老婦人為難道︰「我盡力。♀」
蘇弈想了想，說道︰「我的同伴姓金，他小時候就住在這個工廠里，他是最早看到那些‘鬼’的人。」
老婦人驚道︰「他是……」
蘇弈點點頭，鄭重道︰「我希望他能平安。」
老婦人若有所思，正要縮回地洞的時候，不遠處的荒草叢里忽然傳來沙沙聲，老婦人驚駭道︰「你快跑。」
後頭荒草叢被劃開的聲音越來月接近，蘇弈伸手要去摁老婦人，「你快躲起來，我幫你把蓋子蓋好。」
「沒用的，地道已經被發現了。」老婦人拍著蘇弈的小腿，連聲催促道︰「你快跑！快跑！」
蘇弈遲疑地轉過身，撥開漫天的野草就要往前跑，可她沒跑出兩步，就見著後頭的荒草叢也被撥開，一頭缺了一邊耳朵的老狼出現在草地里。
蘇弈立即認出這就是那頭又瘦又老的土狗，也就是十幾年前的工廠看門狗。
那只凶惡的野狼惡狠狠地盯著蘇弈，蓄勢待發。
蘇弈轉身就跑。
那只野狼朝前撲過去的一瞬間，兩只手從地道里伸出來，迅雷不及掩耳地抱住了它的後腿，野狼猝不及防被扯落，跌進地洞，和老婦人纏成一團。
老婦人的聲音在空曠幽靜的荒草地里異常刺耳尖銳，「快跑！快跑！去告訴別人！去把發生在這里的事告訴別人！」
蘇弈的眼眶登時紅了，她轉過身，奮力撥開紛長的荒草，朝著遠方奔跑。
在她身後，野獸的嘶吼和人類的怒喊交織在一起，蘇弈從沒有這麼真切地感受到一種名為「使命」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從她的心底深處滋長而出，像漲潮的江水，遮天蔽日地推搡擁擠著她向前跑。♀
「快跑！快跑！」老婦人的聲音回蕩在夜空中，「離開這里！走呀！」
離開這里，帶著老婦人的信念離開這里，找到可以幫助她的人，讓更多的人知道老婦人的存在，知道就在他們居住的城市邊沿，竟然隱藏著如此可怕的未知生物，她必須讓宮遠知道，必須讓麥初初知道……
……蘇難……
……蘇難……
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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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弈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遠的路，她只覺得，腳下的荒草地就像草原一樣遼闊無邊，似乎不管她如何奔跑，都注定跑不出這些沉沉荒草的追逐。
蘇弈的腳開始抽筋，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倒下的前一刻，她的視野里出現了一頭瘋狂奔跑的巨大棕熊。
那頭高達四米的阿拉斯加棕熊在月夜下靈活矯健地朝蘇弈跑去，在它的肩膀，一個男人歪歪扭扭地被它扛著。
蘇弈認出那個男人正是為她引開敵人的大金。
那頭笨拙且靈巧的大熊，自然就是蘇難了。
蘇弈整個人放松下來，她又朝前踉蹌著跑出數步，待她馬上就要靠近大熊了，她的腳底板一陣抽疼，然後她就抱住大熊的一條腿，摔倒在草地上。
「蘇……蘇難！」蘇弈環抱著棕熊的大腿，全身乏力地軟倒在地，一邊喘氣一邊說道︰「……去……去救人……」
阿拉斯加棕熊低頭看向蘇弈，眼神疑惑。
蘇弈用手指向遠處，上氣不接下氣。
阿拉斯加棕熊俯身撈起蘇弈，將她托舉到自己另一邊肩膀上坐著，然後大步朝蘇弈所指方向走去。
蘇弈坐在大棕熊的肩膀上，小心地抱緊它的腦袋，不安地朝「隔壁座」的大金看去，「大金？」
大金是臉朝下趴在棕熊肩膀上的，蘇弈的呼喚近在耳邊，他卻一動不動。
蘇弈匆匆掃了眼大金全身上下，見他沒有半點傷口，一顆心稍微放松下來。
荒草地上早已沒了野狼的怒吼和老婦人的慘叫聲，蘇弈心里害怕，不停地伸長脖子往前望。
棕熊很快就找到蘇弈逃跑出來的洞口，洞口附近有很明顯的打斗痕跡，這種痕跡一直延伸進黑乎乎的洞內深處，蘇弈像個樹袋熊般從棕熊的身上滑下去，然後跌跌撞撞地趴到洞口。
就算蘇弈不是嗅覺靈敏的動物，她也能聞到地道里濃重的血氣味，她張開口，想要喊老婦人，卻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她輕輕喚了聲女乃女乃，聲音一從喉嚨里發出，她便忍不住坐倒在地上，嗚嗚嗚地哭了出來。
棕熊將昏迷的大金放倒在地上，幾步走到蘇弈身邊，從被踩壞的土地里撿起一枚反射出光芒的東西。
那是一枚袖扣，扣子做成了海棠花的形狀，花瓣上的粉紅在月色下逐漸變深，到最後，竟似染上了鮮血一般。
棕熊將那枚袖扣遞給蘇弈，蘇弈一看到袖扣，想起老婦人瞧見這東西時的神往表情，腦袋就像被人開了一槍，轟，懵了。
棕熊蹲在蘇弈身邊，輕手輕腳地將她摟進懷里，它的厚大熊掌輕輕拍打她的背，溫柔地似是對待一個可憐的孩子。
蘇弈整個人都陷入棕熊厚實溫暖的皮毛里，她努力地忍了又忍，可惜還是忍不住，她的雙手緊緊攥住棕熊的毛，力道大得幾乎要把它的毛生生拔下來，可是棕熊一聲都沒哼，只是靜靜地讓她抓。
蘇弈咬緊嘴唇，痛苦的哽咽聲在棕熊暖熱的肚月復間破碎，她把自己的眼淚留在棕熊身上，最終下定決心，推開棕熊。
棕熊不解地看著她。
蘇弈用手背擦掉臉上的淚，說道︰「……蘇難，這已經不是你的事了，也不僅僅是你和我的事，過去我可能只是被迫參與進來，但是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被動挨打，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棕熊定定地看著她，沒有任何舉動。
蘇弈從口袋里拿出手機，屏幕上的未接電話顯示著宮遠的名字，她將手機亮給棕熊看，然後說道︰「我不想騙你，我曾經選擇成為宮遠的間諜，計劃著把你的每一步都報告給他們，而且我也確實那麼做過。」
皎潔的月光把蘇弈臉上的兩道淚痕照得亮晃晃，棕熊盯著她的臉，毛發覆蓋的長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情緒。
蘇弈的眼淚再次滑落臉龐，她用力地擦掉它們，堅定說道︰「蘇難，我不想背叛你，我真的不想背叛你，所以我決定了，從現在開始，咱們再也不是朋友，不是同盟，我們只是……我們只是……認識的人而已。」
遠處的污黑小河飄來淡淡的腐臭味，蘇弈將海棠袖扣小心翼翼地塞進胸前的口袋里，再抬起頭的時候，站在她眼前的已經不是那頭阿拉斯加棕熊，而是蘇難。
「蘇難……」蘇弈難過地渾身發疼，「……對不起。」
蘇難走到蘇弈身前，月色下，他的臉還是那張蘇弈每天睡醒都能瞧見的臉。
「蘇弈，」蘇難的劉海還是蘇弈給剪的，一旦徹底露出眉眼，蘇難的雙眼就成了蘇弈幾乎無法直視的利器，「……咱們再也不是朋友了……嗎？」
蘇弈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但被她硬生生忍住了。
言情尸，,更孚然後笑道︰」你哭或,蘇難的手模上她的臉，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捏了一下，，是因為你覺得你失去了我嗎？"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咆哮︰你們倆當然不是朋友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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