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幸福的人和事(1)
自從蘇難回來後,蘇家大兒子隔三差五便要問一句,「他真的是我爸爸嗎?可是我覺得我和他長得一點也不像誒!」
這個中二孩子有時候是自言自語,有時候是纏著蘇弈要答案,有時候又粘著還不太會說話的妹妹自問自答。
唯獨就是不願當面質問對他虎視眈眈的蘇難。
蘇難千辛萬苦回到地球,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家人後,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居然不是如何安撫蘇弈的情緒,而是親生兒子對自己□luo的質疑。
這讓他倍感郁悶且迷茫。
「不像?你在開玩笑嗎?」這一天,蘇難終于逮到大兒子獨處的時機,他蹲下偉岸的身軀,揉捏了半天臉頰,盡量讓自己的臉和顏悅色顯現出慈父的光芒,這才和兒子面對面,鄭重申明道︰「你以為除了我這麼完美的父親,還有誰能和一個單一物種的地球人生出你這麼優秀的兒子……啊好痛!」
一把厚厚的木瓢從山洞洞口砸來, 當正中蘇難的後腦勺,蘇難捂著腦袋憤怒回頭,一瞥見蘇弈冷若冰霜的一張臉,轉瞬咧了嘴哈哈笑道︰「我們家蘇弈,你最棒了,真的。」說完,不忘伸手比出大拇指,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蘇弈不吃他這一套,從鼻孔里輕慢地「哼」了一聲,繼續打水給小女兒洗頭。♀
大兒子小龍蹲在柴火堆前,一面看顧妹妹的洗澡水,一面斜睨自己傳說中英明神武的父親。
蘇難瞧見他的神色,不滿道︰「你還是不相信我嗎?」
小龍別過臉,為難道︰「……讓我考慮考慮。」
「親爹這回事不是你考慮考慮就能改變結果的!」蘇難暴跳如雷,圍著小龍和火堆,像只沒頭蒼蠅般直轉圈,「蘇小龍!我今天必須跟你把這件事說清楚了!我就是你親爹,你是我成千上萬個精子里游得最快的那個,直到你遇到了你媽媽的卵……嗷!」
這次砸過來的已經不是木瓢,而是一個野生青木瓜了。
野生青木瓜從蘇難堅硬如鐵的後腦勺上滾落,咚地砸在地上,裂開一堆酸澀稚女敕的果肉。
「蘇難,你再說些有的沒的,今晚別進山洞了,外頭的廣闊天地任你遨游。」山洞口的蘇弈面紅耳赤,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窘的。
蘇難把兩片嘴唇抿成一條為難的直線。
大兒子仰頭萬分期待地看向蘇難,迫切希望從他嘴里再蹦出一兩句惹怒蘇弈的話。
蘇難卻學乖了,扯著褲子蹲下來,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大兒子身上,「喂,你為什麼覺得我不像你爸爸?」
大兒子嘟噥道︰「因為我和你不熟啊。♀」
「蘇弈說我沒回來的時候你明明很想我,為什麼我回來了,你對我反而一點也不熱情呢?」蘇難模模鼻子,郁悶道。
大兒子理所當然道︰「我想你和我親近你,是兩回事好嗎?」
「……你和你媽講話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蘇難狐疑地皺起眉頭,問道︰「你這種一針見血的說話方式到底是和誰學的?」
「和舅舅學的啊。」蘇家大兒子堂而皇之地承認道。
蘇難盯著自己兒子,臉上露出猶如吞了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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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等蘇弈給小女兒洗好澡換好衣服,到溪邊洗衣服的時候,蘇難一路左顧右盼地跟了過來,然後支支吾吾地說道︰「蘇弈……」
「嗯?」蘇弈回頭看他。
蘇難同她一起蹲在河邊,替她扶著衣框,「……我們離開這里吧,回到城市里生活。」
蘇弈沒有立即答應,她看著他,眼神沉靜。
蘇難將她垂落在頰旁的一縷散發拂到後頭,嘆氣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們東躲**,受了太多的苦。現在我回來了,我可以保護你們,這一次,我會把真正的生活還給你,所以,我們離開這兒吧,去找一棟小房子,去過普通人類應該過的生活。我會一直陪在你們身邊,這一次,我哪里也不會去。」
帶著兩個孩子隱姓埋名的那段時光饋贈給蘇弈的不僅僅是她**的生存能力,還有她愈發理性的思考方式,她並沒有馬上答應蘇難,而是說道︰「不管安全局那邊最終如何抉擇,我都不想讓你和兩個孩子重回他們的視線,我只想讓你們離他們遠遠的,越遠越好。作為沒有合法身份的我們,能帶著孩子去哪呢?其實我反而喜歡現在這樣安安靜靜的生活,等躲過了風頭最盛的這兩年,或者等兩個小孩有了自保能力,我們說不定真能迎來自由,在這片土地上自由穿梭,看遍風景,反正我們不求錢財,不求安逸,只求平安和團聚。」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蘇難問道。
蘇弈點點頭,「要不然呢?」
「蘇弈,」蘇難在沁涼的溪水里握住蘇弈的手,「這不是你們應該得到的生活,你和孩子,應該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停頓了一下,臉上微窘,「雖然始作俑者是我,讓你們遭遇這一切的也是我,但我也是最有立場說這句話的人。」
蘇弈笑道︰「從你回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不夠,不夠。」蘇難搖頭,「遠遠不夠。」
蘇弈莞爾一笑,忽然抬起手,用濕漉漉的手指,輕輕指向蘇難的胸口,笑問道︰「那麼,你這兒的空洞,補全了嗎?」
蘇難盯著蘇弈的臉,再看向不遠草地上呼呼垂著涼風的兩個小孩,笑了,「再沒這麼完滿過。」
蘇弈笑了,她縮回手,把一件薄薄的衣服蕩到溪里,嘴角微微上揚,笑得愉快且狡黠,「你今天來找我,為的不僅僅是離開這一件事吧。」
蘇難被戳破心事,干脆承認道︰「我不喜歡小龍的名字。」
「因為是宮遠起的?」蘇弈臉上的笑愈發直接。
蘇難癟嘴,承認道︰「嗯。」
蘇弈笑道︰「可是小龍喜歡。」
蘇難的嘴癟得更厲害,「嗯,他可喜歡了。」
蘇弈剛想說什麼,蘇難忽然一把將她抱進懷里,她手一抖,衣服落入水里,轉眼順流而下,「誒!我的衣服!」
蘇難手長,在衣服漂遠之前迅速勾了回來,另外一只手卻依然不松開蘇弈。
蘇弈又氣又笑,任由他抱著,只將下巴擱到他肩頭,滿足地輕笑,「……你到底想干什麼?」
「蘇弈,在我回來之前,我覺得我自身的存在就代表了父親的定義,可是等我真的回來了,我才發現父親的定義是只有孩子才能決定的,女兒還小,可是兒子已經太大啦,」蘇難像個小孩似的抱著蘇弈輕輕搖晃,嘀咕道︰「我覺得他沒把我當親爹,而是當成了另外一種身份來對待。」
「什麼身份?」蘇弈覺得好笑。
蘇難翻了個白眼,倍感恥辱地說道︰「……後爸。」
一個破壞他家庭美滿和諧的,後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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