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桓姚才用過朝食,正準備去書房,知夏便來通報,說是二郎君夫人來訪。
二郎君夫人那不就是司馬道福?桓姚微微皺眉,她來做什麼?「找個由頭推了
如今在刺史府不像在建康桓府,誰都能隨便闖她的院子。整個松風園幾十號奴僕守著,也就只有桓歆才能不經通報直接來見她。底下的丫鬟都很機靈,她只要說不想見誰,都會自己找個不失禮的借口拒絕訪客。
有那麼一段前事在,桓姚若說真的心無芥蒂,那就是個聖人了。司馬道福是王府郡主,她惹不起還躲不起麼。眼下她既要學醫又要作畫,每天都恨不得一個人掰做兩個用,哪有那個閑功夫陪司馬道福虛與委蛇。
知夏領命而去,剛走到門口,桓姚卻又叫住了她,「慢著,知夏,你去請三郡主稍待,我收整一番便去見她
她突然猜測起司馬道福來的目的了,以前在建康的時候,司馬道福身為王府郡主,卻總是紆尊降貴來屈就她這個毫無地位的桓府庶女,原本她還不明白,把原因都聯想到會稽王身上去了,後來卻看得一清二楚,司馬道福只是想通過她來接近桓歆。如今過去三年多,也不知這位同鄉三郡主對桓歆忘情與否。若沒有,倒是正好可以解解她的燃眉之急也說不定。
桓姚換了身見客的衣服,也未重新梳發,便直接去了正廳。畢竟司馬道福是長嫂又是皇室身份,她即使心中又不滿也不好表現出怠慢讓對方久等。進廳時見司馬道福正坐在主位上悠然自得地品茶,動作優雅得體,倒不似三年前那個大大咧咧的瘋丫頭了。她一身孔雀綠的華麗宮裝,臉上畫著棕色眼影,眼線勾得很重又微微上挑,襯得一雙眼楮很是嫵媚,鼻翼兩側打了陰影,使原本有些扁平的鼻子變得挺立小巧,嘴巴涂成了桃紅色,看起來十分嬌艷動人。司馬道福原本底子就不差,這樣一化妝,整個五官都顯得非常精致美麗。
桓姚其實很好奇,她是怎麼弄出這些和前世化妝品類似的東西的。此為題外話。
侍人通傳,「七娘子到了司馬道福這才轉過頭來看桓姚,卻沒有起身。
「二嫂萬安!」桓姚依禮向司馬道福請了安,這才走到主位上的左側坐下。
按理說,就算司馬道福居長又居貴,但身為客人,沒有主人邀請是不該自己去坐主位的。可司馬道福一進正廳,便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了,而且還是坐的右邊,未免有些傲慢失禮。不過,這些虛禮桓姚並不在意,也認為同為現代人的司馬道福也是因為不在意才隨便坐的。
不過,顯然這次她是想錯了。在荊州過了三年多東晉貴族生活的司馬道福,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天真小女子了。經常在貴婦圈中游走,她怎麼可能連這種最基本的禮節都不知道。只是,在得知松風園是刺史府主院,又一路走來看到院中陳設時,她無法克制那種嫉恨的心情。
三年多以前江州一別,司馬道福想通了很多事情。她以現代人的眼光來揣測楚太祖的喜好本就大錯特錯了,還一心抱著不切實際的妄想莽撞行事,把原本屬于自己的大好形勢都毀了。在和桓濟婚前婚後所遭遇的種種,讓她深刻體會到了自己的弱小無力。她從此立志要發展自己的勢力,要掌控自己的人生,要讓桓歆看到她的價值。
到荊州以後,她開始用自己的嫁妝和一些現代社會的新奇點子創業。但這條路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容易,有些東西雖然一開始被追捧,後來的路也走得磕磕絆絆,盈盈虧虧的,根本沒賺到幾個錢,還十分勞心勞力。倒是後來此事被桓溫知曉,叫手下人用了她的點子,在經營管理方面也吸取一些她的意見,每年給她分一定利錢,這才讓她的荷包迅速地充盈起來。桓溫那邊的人主要做的是錢莊客棧首飾鋪子一類的大型經營,她自己手頭就只剩下幾個成衣鋪子和糕點店,不過,如今她在荊州州城混得風生水起,靠著她在貴婦圈中的交際,成衣鋪子倒是給她賺了不少錢。
那還真是自己手頭有錢有能力了才能有話語權,當下她在桓溫那里有幾分臉面不說,此次來江州的機會,也是她掏了十分之一的腰包跟桓濟換來的。桓濟才封爵,底子薄又好揮霍,之前雖在她面前無比囂張,面對錢財卻也變得十分乖順了。
原本昨天接風宴上沒看到桓姚她還很欣慰,在這種家宴上都沒出席,肯定是因為桓姚在刺史府和以前在建康桓府一樣沒地位不受重視。她還在心中猜想著是不是桓姚因為三年前中毒毀容了什麼的,讓楚太祖不再喜愛她,覺得上天終于肯厚待她一回了,讓她什麼都不用做最強情敵就自動被掃除了。結果今日一到松風園,就讓她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
三年多的貴婦圈不是白混的,結合原主之前的記憶,她如今的眼力眼界比當初早已是天差地別。她幾乎一眼就能看出,松風園不管是位置還是格局都應是一府主母的居所,桓姚在桓歆心目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而且那些擺設樣樣精巧,都是千金難買的名貴之物。和桓姚所擁有的這些東西比起來,她以前所沾沾自喜的一切又算個什麼。想到她原本打算帶到桓姚面前展示她如今財富地位的禮物,此時她只想直接砸了去。
她在荊州那麼辛苦地周旋才有了如今的局面,但桓姚,卻可以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坐享世間奢華。這一切,原本都該是她司馬道福的。
而桓姚的容貌,就更讓她倍受打擊,毀容什麼的也全是她痴心妄想。桓姚如今還不滿十三,就頗有少女風情了,五官比幼時長開了更加驚艷絕倫不說,連氣質也更加飄逸出塵,整個人散發的韻味渾然天成,讓人模仿不來,也超越不了。讓她覺得,自己費盡心思搭配的衣飾和精心描摹的妝容完全是個笑話,她就算把全世界所有的華服美飾都堆在身上,在桓姚面前依舊會黯然失色。
不過,這些消極負面的情緒很快就被她壓制下去了。縱然世事變遷,她的思想也成熟了很多,但總有些想法是根深蒂固的。她始終相信,必須是擁有美好心靈的女子,才是能得到楚太祖青睞的,所以,她也從來沒放棄以此來要求自己。
「桓妹妹,好久不見了!」司馬道福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對桓姚道。
兩人你來我往地寒暄著,雙方刻意配合之下,氛圍倒很是融洽。
在桓姚看來,司馬道福改變了很多,人比以前變得有氣質了,說話行事也穩重了,也不再時刻展示自己的與眾不同,以說一些別人听不懂的新鮮詞匯為傲,表面看來,她和這個時代的性格開朗大方的貴婦們已經沒太大區別。
說了大半個時辰的話,兩人相互交換了些分別後的情況,司馬道福提出,「桓妹妹不如領我去府上逛逛,認認路?」
桓姚看外頭日上三竿,陽光分外明亮想來是又曬又熱的,正要拒絕,就听知夏出來說,「七娘子,外邊日頭大,郎君囑咐過,讓您輕易不要出去曬著了
這哪是桓歆怕她曬著,知夏對桓歆忠心耿耿,完全是在提醒桓姚昨天桓歆派人來傳的話呢。
桓姚原還準備說待日頭落了再去,聞這話,倒起了反骨,桓歆說不許她出去她便要遵從?左右還有司馬道福的名頭頂著呢。「日頭大怕什麼,偌大個刺史府還少幾把傘遮?難得二嫂遠道而來,不能叫二嫂掃了興說著,便吩咐底下的人去準備出門的行頭,急得知夏直跌腳,卻又不敢違背桓姚的命令。
兩人一邊由侍人撐了把大黑傘,便出了松風園。桓姚一路給司馬道福介紹著院落和景致,听司馬道福突然道,「听說府里引活水擴建了個荷塘,不如去看看?」
這事司馬道福還是兩年前听那些到江州送年禮的人講的,說是刺史府上正在大興土木挖荷塘,還要挖出道來引活水。楚太祖桓歆是個武將,哪里來的這些雅興和講究,料想也是桓姚出的ど蛾子。楚太祖登基以後,不也還給桓姚建了避暑避寒的兩座行宮麼。
當然,她的重點肯定不是去看什麼荷塘,而是另有件大事要做。
「荷塘在花園西面,有些遠。不過,府上的客院倒是在那邊,到時候看過荷塘,也好到二嫂的居處歇歇腳桓姚介紹道,又問司馬道福要不要坐步攆,司馬道福說不用,兩人便帶著奴僕一路走著過去了。
司馬道福所料不錯,那荷塘確實是桓姚提的引子,說若是能在夏日賞荷花聞荷香必定是很愜意,刺史府上原本是沒有荷塘的,桓歆記住了這話當年便使人挖了一個,桓姚以為他本就有建荷塘的規劃,便提議說在荷塘中間建個亭子,桓歆也一一叫人照做了。這亭子被荷花蓮葉包圍,四周都是清水荷香,分外雅致,桓姚一直是很得意自己的這個創意,還專門給亭子題了個名字叫「窮極碧落」。
走到那荷塘邊,桓姚便說去亭子里坐一坐,待一路從廊橋走近亭子,這才發現里面已經有人了。
桓姚一看是兩個男人,正說要回轉另找地方,卻被司馬道福拉住,「桓妹妹,不是外人,是四弟和顧十九郎君
兩人這一耽擱,亭里的人也已經發現了她們。其中一個穿短打個子高壯的少年立刻奔出來,剛走到廊橋上,卻頓住了腳步,隔著幾步遠呆呆地望著桓姚。
從那有些眼熟的濃眉大眼中,桓姚還能依稀分辨出此人是桓,只不過皮膚比以前更黑,身體也比以前更壯實,個子也竄了一個頭不止。而他身後,還有一位身著淡藍色寬袖長袍,面色如玉,分外朗眉星目的俊俏郎君。
司馬道福笑盈盈地給桓姚介紹道︰「這是父親手下的顧家十九郎君長康,和桓妹妹一樣,是個畫痴呢!」
顧長康?桓姚又驚又喜,那不就是魏晉時期最負盛名的大畫家顧愷之?!她歷來就對這些文人墨客頗有好感,而顧愷之又是畫壇開山鼻祖一級的人物,心中自然是十分仰慕的。才到這個時代時,她還曾想過將來要找機會去瞻仰先賢呢。
顧愷之原是在亭邊,听得司馬道福介紹,幾步走上前來,嘴角一勾目含星輝臉上蕩開一個風流倜儻的笑容,他彎下腰向桓姚淺淺作了個揖,「桓七娘子,久仰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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