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你怎麼哭了?」
「妾無事。」
「你莫哭,哭得我心疼。」
「好,妾不哭。」
皇帝陛下與他後妃之一林美人深情對望互訴情衷,御書房內的太監宮女和剛剛被喚來的御醫手腳都不知道放在何處才好,因為這實在是……肉麻。
對這,御醫似乎更有發言權,前些時候老鎮北侯的「新寵」在春花秋月樓里被嚇暈,急吼吼找他醫治,對著昏迷著的「阿娥」,老鎮北侯也是一串一串的甜言蜜語,甜得御醫好幾日沒吃好飯。
如今老鎮北侯的名聲在京城里那個響亮,以奇葩的審美榮登京城話題榜第一位,瞧著皇帝那柔情似水的模樣,御醫嘆息一聲,也許這第一位的殊榮,立馬就要落在當今天子頭上了!
御醫是皇帝的專屬醫師,對皇帝自認已是十分的了解,皇帝其實是很無情的,可如今……他隱隱覺得如今的大晉哪里出了問題,古怪的人多了一點,上一次的顧三娘子,這一次的林美人……
御醫暗暗決定要與該交流的人交流一番,大晉,可不能被妖魔鬼怪給毀了。
不知道御醫已經把自己當做妖孽看待,林美人正為自己的成就得意︰
承衍帝繼續與林美人情意綿綿,卻在瞥見一個身影時窒了一窒,無他,那個身影,正是听到皇帝昏厥的消息趕來的鎮北侯,還好這只是一瞬,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承衍帝笑著把林美人鬢邊垂落的發絲抿到耳後,甚至替她整了整絹花。
皇帝的手觸到了白玉般的耳垂,那耳垂一點點染上紅暈,如同上好的琉璃紅珠……林美人笑靨如花小意溫柔,皇帝俊美迫人風流瀟灑,二人般配到了極點,如同一副美好的畫卷。
宮女宦官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怕打擾了這一對璧人,于是此時不識趣的鎮北侯發出的聲音就即為刺耳了。
沒錯,打破了甜甜蜜蜜氣氛的正是鎮北侯。
「陛下,臣有要事稟報!」鎮北侯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看不清表情。
「何事?」美人在懷的承衍帝好似終于發現了這個不速之客。
「赫氏遣使議和,使者——」一瞬間冷厲如冰,「已入京城!」
「嗯,朕知道了。」皇帝淡淡地回了一句。周圍人沒覺得不對,所有人都知道「議和」是個什麼東西。
認定了鎮北侯是為了自己才這麼大膽子過來打攪皇帝的林美人柔柔地開口︰「陛下,妾不打擾您處理正事了,妾也累了,這就回寢宮歇息。」
「嗯,喬安,你去把林美人,哦不,是林婕妤送回沁心閣。」
「謝陛下恩典!妾……」林美人幾乎感動得落淚。
「謝什麼,這是你應得的,朕還嫌委屈了你呢,你先回去,朕得空就去尋你。」
皇帝發了話,林婕妤也不好多留,她一步三回頭地帶著自己的宮人離開,御書房中只剩下皇帝和鎮北侯二人,鎮北侯一言不發,皇帝的心就像被火烤著。
「容卿知道朕這是什麼意思,朕同你商量過了。」莫名心虛的皇帝先開口想要佔據上風,沒錯,對付凌楚楚的步驟他們商量過了。
承衍帝覺得鎮北侯太過沉默想去牽她的手,可,驀地回想起自己的手指剛剛觸踫過凌楚楚的臉頰,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臣自然知曉,陛下不必多言。」
「容卿不開心?你哪里不開心?」
「臣沒有。」
「你有。」皇帝有些氣弱。
「臣沒有,陛下做的都是應該做的事情,陛下在為國犧牲,臣覺得羞恥,因為臣竟然幫不上忙使不上力。」
皇帝覺得很失望,可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麼,總覺得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可看鎮北侯那理所應當的樣子,他又什麼也說不出,只能任由心里的憋氣越來越多,怎麼也沒法發泄。
于是直接問了出來︰「母後和你說了什麼?」如果他一定要知道,鎮北侯會說的,有了問題就盡快解決,拖著只會把形勢變壞。
尤其是鎮北侯背著他做了什麼打算的時候。
這一次鎮北侯竟沉默了良久,才道︰「太後娘娘命微臣娶妻。」
娶妻?!容顧?!……娶妻?!為什麼听不明白……
皇帝的腦子已經亂成一團不管用了,只能憑著感覺問了出來︰「母後真的知道了?」
「是,太後娘娘知道了。」
「她為什麼要你娶妻?」
「太後娘娘知道臣和陛下的事,說她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有一點臣和陛下必須做到,陛下一定要有子嗣,臣也是,陛下不能置江山社稷于不顧,鎮北侯府也不能在臣這一代絕後。」
「……你答應了?」
「太後娘娘說得對。」
「……那,你這幾天別扭什麼?」
「臣在想……」鎮北侯認真地道,「臣在想陛下定然不會同意,那臣要如何才能說服陛下?」
「太後說陛下若是有意見她不介意盡早去陪先皇,還說已經給臣相看好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等著臣去求娶。」
「臣知道陛下不喜微臣接近他人,所以臣在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不瞞陛下,臣也覺得鎮北侯府從此絕後,對不起母親對不起祖宗。」
「可臣不能背叛陛下。」
鎮北侯說得很認真,顯然已經深思熟慮過了,可承衍帝卻覺得其中包含著什麼讓他心驚肉跳的東西,這感覺,就像上一世知道了「容顧早已知道一切還慷慨赴死」時一樣。
不詳的感覺。
可問題是,她到底在說什麼?
「陛下不必為難。臣也不值得您為難。」
承衍帝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夢里,否則為什麼容顧說的這些他什麼都理解不了呢,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定是有什麼搞錯了,一定是……
壓下腦子里的東西千頭萬緒,承衍帝還是順著感覺問了出來︰
「你剛才對朕說,你娶妻——?」他把聲音拉得很長,扯得也高,不能怪他,因為到現在為止他就听明白了這一點。最後的「娶妻」兩個字已經扭曲變形了。
容顧被皇帝的反應駭住︰「是,太後娘娘命臣娶妻。」在鎮北侯心里皇帝比較霸道還難纏,應該有的情緒是憤怒才對。
得到了答案,皇帝卻沒反應了,他只是坐在那里,靜默不語了很久。
其實承衍帝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他當然不憤怒,只是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住了,而這個想法是如此的合情合理,能解釋之前所有的問題。
但太可怕。
想了想也知道不能逃避,無力地揮揮手,他說︰「過來。」
鎮北侯很自覺,沒有其他人,皇帝叫的自然是她,于是邁步上前,她距承衍帝只有一丈的距離,很快就到了。鎮北侯站著承衍帝坐著,他感覺自己正在被一片陰影掩埋。
抓住鎮北侯的手,像是抓住一塊浮木,承衍帝死死盯著鎮北侯的眼楮︰「容卿,你來告訴朕好不好,你……是個男人?」
皇帝聲音干澀,目光卻銳利得就像要把她剝開。鎮北侯不明白皇帝為什麼這麼問,微微愣了愣答道︰「是。」
然後她就看到皇帝的臉一下子白了。沒有一點血色,極可憐。
「你……確定?」皇帝的聲音里竟然帶了恐懼,這讓鎮北侯愈發奇怪︰「臣自然是男人,陛下為什麼這麼問。」
皇帝又是一陣沉默。
「朕問你,你是男人……為什麼答應朕……那麼多?」
鎮北侯覺得皇帝越來越虛弱,聲音都快听不到了,可還是老老實實回答︰「因為那是陛下您想,臣也覺得一切以陛下的意願為先。」
「……」
「陛下?您怎麼了陛下?」鎮北侯發覺他的陛下竟然像是要暈過去的樣子,難道藥還沒解?有這種可能,皇帝方才還暈過去一次。忠心耿耿的鎮北侯極為擔心皇帝的身體,就順勢攬住了皇帝即將墜下去的身子,這不是什麼難題,鎮北侯的力氣抗好幾個皇帝這樣的都不會費事。
可她發覺皇帝整個僵住了。被她踫到的地方,僵得最厲害。
「陛下,您……」鎮北侯驚惶地發現皇帝已經撩開眼皮看著自己,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那是,嫌棄……吧。
感覺到自己被嫌棄,鎮北侯手忙腳亂把皇帝扶到一旁榻上,其間,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在抖,不知道皇帝為什麼一瞬間就……嫌棄了自己。確保皇帝不會掉下來,她踉踉蹌蹌後退了好幾步。
皇帝不出聲,鎮北侯死死咬住牙,被嫌棄了,她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明明……
她不知道為什麼有什麼東西涌入眼眶,不听使喚地就要掉下來。這是為什麼……
「你……」她听到了皇帝的聲音,循聲望去,皇帝欲言又止看自己。鎮北侯頭抬地太猛,那東西控制不住就掉下來,被皇帝瞧了個正著。鎮北侯緩緩把頭撇開,她覺得這輩子都不會有這麼難堪的時候了,自己這是在,干!什!麼!
「你……」皇帝擠了好幾次仍舊只擠出這一個字。
「……陛下?」
「朕……朕需要冷靜。」他當然看到了,鎮北侯竟然流淚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