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徐寧模著腦袋瞟了羅雲一眼,待看到他仍舊掛著淡淡笑意之後,才說道︰「其實徒兒這些年一直都想打造兵刃,只是師傅卻一直打造農具,徒兒只能想卻不敢進言。剛剛您說要率性而為,我便大著膽子拿起了精鐵。」
「徒兒將那精鐵拿在手中的時候,好像看到了這精鐵的內部結構,而後便將全部的心思投入其中,準備打造一柄能讓自己滿意的兵刃。在接下來的敲打之中,徒兒仿佛覺得手中的精鐵都活了過來,稀里糊涂的便打造出了這柄長刀。」
「現在徒兒拿著這柄長刀便覺得他好像是活了過來,就好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徒兒只要輕輕揮舞,便能讓他發揮出最大的力量。」
徐寧話音落下,羅雲閉眸沉思,許久之後眯著眼楮笑了起來,說道︰「徒兒,看來你的打造技藝已經超越了為師,我的確沒有可以傳授給你的了。」
徐寧大驚,顫聲說道︰「師傅,是不是徒兒哪里做錯了?若是做錯師傅可以隨意處置,千萬不要將徒兒掃地出門啊!」說話之間,徐寧已然跪倒。
「哈哈…寧兒為何如此緊張,師傅只是說你的打鐵技藝已經超越了為師,現在即便是幾塊兒廢鐵在你手中也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羅雲眯著眼楮笑了起來,拽著徐寧的胳膊將他扶了起來,說道︰「徒兒,為師並無責怪之意,切莫多想。」
徐寧小心的看了羅雲半響,待確定他沒有任何責怪之意,這才憨笑起來。對于他而言,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自己絕對不能惹羅雲生氣。
「師傅,您,您說的是真的?」徐寧仍舊不敢相信羅雲的話,他不覺得自己僅僅是一次感悟就能超越羅雲的打鐵技藝。要知道,他可是打了一輩子的鐵啊,從這里賣出去的農具,周圍的山民沒有一個不夸贊的。
只是,他又哪里知道自己的在稀里糊涂便踫觸到了修士的門檻。甚至,就連他體內的火雷勁在這種情況下都出現了一絲變化。
當然,這種變化是極其微不足道的,甚至就連羅雲都沒有發現。
羅雲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徒兒,莫要驕傲,你現如今剛剛踏進門檻,需趁熱打鐵,穩定眼下的境界,切莫貪功!」
「師傅說的是!」徐寧恭敬的應了一聲,小心的將鬼頭大刀放在櫃台後面,這才重新回到爐膛前面,使用火雷勁催發火焰,再次投入到打造之中。
‘叮叮當當’的節奏聲在虛空中傳遞,徐寧身上冒出的氣息也漸漸得到了控制,他的雙眸也受到了火雷勁的侵染,變成了淡淡的紅色。
羅雲眯著眼楮,隨手拿起腳下的農具,將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農具之中。他體內那一直壓抑著的殺次也悄然釋放,盡數朝著鋤頭涌去。
鋤頭內部的紋路清晰的呈現在羅雲腦海之中,他的雙手在這一刻恍若有用之不盡的力量。
羅雲的腦海中出現了一柄匕首的模樣,腦海中也出現了火雷勁的總綱︰火,天下之大勢;燃,供爐灶,滅天下;雷,天地之正氣,擊,破邪魅,破,毀天下;自古修煉者,勁氣加深,火雷大成。
短短幾十字在羅雲的腦海中不斷徘徊,他好似又回想起修煉火雷勁的歲月,歡快的笑容也出現在了羅雲的臉上。
他隨手將鋤頭向上拋去,雙手在虛空中分開,輕輕在虛空中拍了一下,而後一拉一拽,眼前出現了一柄匕首。
這柄匕首看上去平淡無奇,沒有絲毫扎眼之處,可是上面卻密布著無數細紋的紋路。這種紋路並非羅雲刻意為之,而是他雙手上的指紋。
當這些紋路布滿匕首的時候,這塊兒精鐵內部的紋路也出現了細微的變動,竟然與外面的紋路縱橫交錯,讓其變得更為堅韌。
羅雲神態自若,雙手緩緩放開的剎那,滲人的殺氣從匕首內釋放,爐膛內的火焰好似感受到了匕首上的氣息,也轟然攀升。
羅雲體內那一直沒有響動,就好似陷入沉睡中的元嬰也驀然睜開眸子,凜凜殺機迸射之間丹田內的紫霞氳焱也變得活躍起來。
「這便是將內心釋放得到的結果嗎?」羅雲眯著眼楮,此時的他雙手早已月兌離了匕首,然而那匕首卻仍舊在殺氣的托付下浮在虛空之中。
整個過程之中,徐寧僅僅是瞟了羅雲一眼,便又將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鐵塊兒上。這些年羅雲帶給了他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就算是這件事情,在徐寧的眼里也沒有什麼驚奇之處。畢竟,羅雲是自己的師傅,比自己強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當然,這樣的說並不是說徐寧呆板,鄉村漢子木訥。而是他爺爺徐富貴曾經不止一次的告訴過他,凡是師傅,都必定會有一門壓箱底的功夫,而這種功夫多半都是他們自己領悟的,外傳的幾率是極小的。
漸漸的,元嬰好似感受到羅雲心境的變化,他的身上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這血色在他身上翻涌,緩緩滲入到元嬰之內,頃刻間,他的身體內部竟然被勾勒出經脈的雛形。
只不過這血霧僅僅夠勾勒雛形而已,卻是無法將其強化。
血霧消散,羅雲體內的殺氣也轟然瓦解,失去動力的匕首應聲落下,被羅雲抓在手中。他的眸子在睜開的瞬間,射出了兩道淡淡的精光,他好像在這一刻看到了空氣漂浮、運作的軌跡。
羅雲勾著嘴角笑了起來,輕輕搖頭,低聲說道︰「看來,我只是觸模到了師傅所說的那件事的邊緣。怪不得師傅說修士要依靠自身對于天地和生活的感悟去重新觸模你心中所謂的無上大道。」
他俯身拿起雕刀,木根,開始了這些年除了打鐵之外最愛的事情。
片片木屑飛濺之間,羅雲手中的木雕也出現了大概的輪廓。這人穿著鎧甲,手持長戈,不是別人,正是磐槊。
不同的是這枚雕塑並不像以往那般有其形而無其意,這枚木雕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殺氣,若是細細看去,甚至能看到它瞳孔之中一閃而逝的殺意。
待羅雲用雕刀將磐槊腰間的虎王符勾勒出後,木雕也已然完成。只是令人想不到的是雕刀剛剛離開,那木雕轟然碎裂,化作漫天齏粉。
「嗯?」羅雲眉頭微皺,仔細思索半響,搖頭苦笑道︰「看來這窺探大道並非朝夕之功,不過好在十五年沒有寸進的元嬰再次得到了增長。如此按照這般速度,想來離突破也已然不遠。」
他沉吟片刻,眯著眼楮小笑了起來,說道︰「徒兒,你且看著店面,按時關門即可,我去找你爺爺喝幾杯!」話音落下,穿著粗布長衫的羅雲慢慢吞吞的走出了鐵匠鋪,踏入了街道之中。
形形色色的笑臉進入了羅雲的視線,販賣的攤販紛紛朝著羅雲打著招呼,而那些行走的路人則是遠遠的看到羅雲便急忙行禮。
十五載的時間,羅雲已經徹底的融入進無憂鎮,而整個無憂鎮上的居民也都知道這個看上去凶戾但實際上是位和顏悅色之人。尤其是,他有一雙出神入化的打鐵技藝。甚至在這十幾年間,他們都想將自己的孩子送到羅雲門下,讓其傳授一門技藝,有一個好的生活,不用像自己這般辛苦。
只是羅雲卻都婉言回絕,他這樣做並不是不想傳授技藝,而是他覺得一旦沾染兵刃,定然給自己招來凶戾。在羅雲看來,平淡比奔走更為安逸。因為,他就是因為會打鐵,才稀里糊涂的進入了修門一途,從此踏入萬千凶險。
一臉淡笑的羅雲眯著眼楮向前走去,一位孩童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在他即將摔到的時候,羅雲眯著眼楮將其接住,抱到懷中,又從摘下一支冰糖葫蘆塞入孩童手中,看著他破涕而笑之後,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腦袋,給攤主放下五枚銅錢,這才繼續朝前行去。
無邊的喜悅在羅雲心間繚繞,在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徹底的融入到了無憂鎮之中。而原來的自己,只是抱著和氣對待他們,並未真正的將自己視為這里的一員。他體內的殺意好似感受到了羅雲的變化,紛紛鑽入元嬰之中,那看上去虛無縹緲的元嬰急忙捏動手印,將進入其中的殺機吸收,煉化,轉為可以供其自由操控之物。
羅雲不緊不慢的朝前行去,原來需要半柱香便能走完的路程,他卻用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而等他回到‘徐記雜貨鋪’的時候,手中也多了各種鹵肉,小菜,與一壇十年火候的老酒。
比原來更為蒼老徐富貴遠遠的便看到了羅雲,哈哈笑道︰「羅老弟,你可是有段日子沒有來老頭子這里喝酒了,今日怎麼有了時間?」
羅雲晃了晃手中的東西,隆聲笑道︰「徐老哥,我們這把老骨頭能喝一天便是一天,此時不喝更待何時?」
「對極,對極,能逍遙一日便是一日。眼下慶兒賣力,寧兒又跟著你學了一門手藝,我老頭子又有何種牽掛?即便死去,也定然含笑!」徐富貴眯著眼楮,臉上有難以掩飾的自豪,大聲說道︰「今個我老頭子高興,不如咱們就在這街邊喝酒如何?老頭子就不信這輩子都喝不倒你!」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將桌椅擺放到門口一側,就借著夕陽沉浸在酒水之中,你一言我一言的暢談起來。他們時不時的朝著鐵匠鋪看上一眼,听著那‘叮叮當當’的金屬撞擊聲發出了爽朗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