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瑾國華陽街,人影重疊,燈影如晝。夜色稀薄,香氣四散。
「店家,我想打听一下,京都花府怎麼走?」一個長相頗為俊朗的男子,錦衣華服,黑眸如墨,萬千青絲彌漫身後,看向路邊擺著泥塑女圭女圭的人問道。
「這位公子,我看你是外地進京的吧,我可是好心提醒一下,不管你是投親還是找人,別去花府,以免遭受無辜牽連。」店家看著面前的男子,身份尊榮不凡,可是眸子里全然是對京都的陌生。
「這是如何?花家可是京都第一大家,掌握著整個皇室繡品的供給,幾乎要壟斷錦緞絲綢市場,難道說已生變故?男子眸中流露出一絲訝異,卻不動聲色,很快變得波瀾不驚。
店家扭頭看向四周,燈火紛繁,並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小塊地方,便向男子靠近了一步。「公子,本來這事不是我一個小老百姓可以論及的,但是還是好心勸你,遠離花家。要知道花家權勢滔天,可是樹大招風,難免不被皇室惦記和外人窺覬。」
听聞此,男子瞬間沉默,一雙黑眸變得深不可測,無法窺探出此時的任何情緒和心思。如果花家發生變故了,那麼當年花下起舞的女子,可曾安然無恙?
花府上下燈火通明,下人們都被聚集在院子里的空地上,一個個表情肅穆凝重,此時的花銘站在隊伍前面,手里顫抖的捏著一份所謂的密函,臉上縱橫的細紋,彰顯出他深深的無力和疲憊。
「想必大家都知道花府現在所面臨的的險境,我花銘不能再留你們了,這里有些盤纏,各自領了就回鄉下去吧!」花銘說完,將手一揮,管家花叔立馬上前,一一將手里的碎銀平分給花府的下人們。
「老爺,我們不走,我們要跟花府共存亡。」花四突然站出來,臉上是滿滿的堅定,他們這些人,有很多都是三小姐在大街上帶回府里的,他們沒有錢,吃不飽穿不暖,三小姐就安排他們在府里做事,養家糊口。
「花四,我知道你對花府的感情,也知道你重情重義,可是,你們都是無辜的,還是盡早走吧!」花銘背對著大伙,身影僵硬,從沒有想到當年權傾朝野的花府,會面臨如今府滅家亡的下場。
「我們是無辜的,難道三小姐就不是嗎?老爺,你為什麼不出手救救三小姐?」又一個人從人群中站了出來,他看著花銘的背影,眸子里有疑惑,有失望。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可是,所有的這一切真的要讓那個善良的三小姐,花爾錦承擔嗎?他不相信,不相信老爺會將三小姐交出去,施以斬刑。
「都走吧,花府的存亡,已經不重要了!」花銘似乎有一絲無力,強烈的暈眩感傳來,可是,他依然苦苦支撐著。此時,他不是不心痛,而是已經麻木,他親手簽了那份文書,就已經將花爾錦推進無邊的黑暗。
「嘎吱」柴房的門被打開,一絲弱弱的月光穿透進來,花爾錦于黑暗中抬起頭來,一雙水眸明澈清靈。「怎麼,你不是想跑嗎?」陰測測的聲音,听得花爾錦心里泛起陣陣雞皮疙瘩,眼前的這個,就是她日日呼為姐姐的人!
「我跑的再遠,苦的再多,一樣會被抓回來,何必呢?」花爾錦面容上沒有驚慌,卻是淡淡的笑,這一刻,她已經知道自己面臨的命運,可是啊,她真的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這樣被自己的父親送上明日的斷頭台。
「想得通就好,你要知道,以你一條庶女的命,換我們花府上下百條人命,你總歸是劃算的!花心靈得意一笑,她早就知道,當父親面臨選擇的時候,這是既定的結局,誰讓她花爾錦是身份卑微的嫡庶呢!花家無子,那麼,有些命運,必須要有人承擔才是。
驀然,柴房外面傳來零碎的腳步聲,帶著幾許蹣跚,使得柴房內的兩人一致向外面望去。花銘站在逆光之中,看不到表情,花爾錦也不想再去猜測。這個本就不寵自己的父親,對他來說,將自己作為犧牲品是再好不過了吧!
「爹,你也是來看妹妹的嗎?」花心靈連忙上前,做乖巧狀,聲音甜寵,還帶著一絲稚女敕。花銘默然點頭,看著自從他踏入柴房後便低頭不語的花爾錦,,眸子里有一絲暗痛一閃而過。
生在尊榮世家,犧牲不是不存在,可是這次,他想說他割舍不下,皇命卻不允許。嘆息一聲,就著清淺涼薄的月光,花銘用衣袖遮擋,擦去眼角濡濕的淚。
「心靈,你先出去,我和錦兒說幾句話。」花銘隨意擺手。花心靈听聞,淡然一笑,看不到絲毫因為花府變故而應有的擔憂。恭敬的欠了欠身子,花心靈瞥了花爾錦一眼,退了出去,順勢將柴房的門關上。
良久的沉默,花爾錦快要以為這擁擠暗黑的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人,花銘的聲音這才沉沉響了起來。「錦兒,如果這一切是注定發生的,爹只怪自己無能,如果還有下一輩子,爹希望你不再是花家的孩子!」說完,人竟是推開門便走了出去。
花爾錦抬起頭,眼里隱隱淚光閃爍,她的心太過于柔軟,在沒有到真正死亡的那一刻,她無法恨起任何人。她只怪命運的不公,怪時間無情,生命殘酷,她不要下一輩子,她只要這一生,這一世。
天光大亮,哀鼓喧天。
華陽街主干道上,一條長長的隊伍此時正迎面而來,路邊擁擠的人群,不少人都伸長脖子往隊伍中間看。今天就是花家三小姐被施以斬刑的日子,據說,她在獻給皇室的真龍刺繡上,繡了六爪神龍,要知道,這可是大忌,也難怪龍顏大怒。
花爾錦目光清冷如冰,她總感覺一夕之間,最冷不過人情。如果可以重來,她不要為這些家族榮耀所累,而是選擇自己的生活,快意灑月兌,抑或策馬而去,從此將這些人,這些事,相忘于江湖。
「花家三小姐真的會干出那樣的糊涂事嗎?我記得她聰慧善良,以前可是收留了不少京都里無家可歸的人啊!」路邊的人群里不知誰發出這樣的感慨。
「有些事情不是我們這些百姓可以談論的,花家三小姐以前于我們有恩,我們送她上路,也算是盡了我們的心意了!」另一個人說道,而這些話傳進花爾錦的耳里,也不過是隨清風飄去。
刑場之上,彪悍的劊子手威嚴站立,花爾錦被押上去,第一眼便看到了主座旁邊坐著的花銘。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當花爾錦看過去時,花銘已經搶先一步側過頭去。冷冷嗤笑,花爾錦徑自走向鍘刀之下。
「花大人,聖上說你的忠心天地可鑒,你看待會?」判官一臉笑意的看著台下的身影。
「待會就不麻煩判官大人,我花某親自下令。」花銘刻不容緩的說道,眸光始終無法正視在自己不遠處的花爾錦。
花爾錦剛剛走進鍘刀,身後便傳來一聲厲喝,接著腿彎處被一腳擊中,傳來鈍重的疼,雙膝不由無力的跪了下去,長長的頭發凌亂的垂在地上。她感覺背後揚起一片寒芒,接著鍘刀便直直逼近脖頸,肌膚被切得生疼,可是為何那一刻,她感覺到一絲溫柔?
黑暗,漫長無邊,還在向更深的地方滲透。我不是死了嗎,為什麼我還可以思考,還可以感受切膚的疼痛?花爾錦不可置信,努力想睜大眼楮看看自己所處環境,卻是徒勞無功。一陣更加強烈的痛感襲來,意識完全消散,直至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