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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鳳吩咐銀月在外頭候著,便一掀簾子進去了。
「老太太王熙鳳臉上笑意滿滿,對著榻上的賈母行禮。「擾了老太太休息,孫媳給老太太賠罪了
「來都來了,偏要說些乖話,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兒?」賈母笑罵道。
王熙鳳笑笑,看一眼鴛鴦,鴛鴦甚為乖覺,瞧了老太太一眼,見她點頭,遂胡亂指了一事出去了。王熙鳳見屋里人都人退得干淨,方才上前一步對賈母道,「方才孫媳去得嬸娘房中請辭,嬸娘提起要了奴婢身邊的銀月過去伺候。這原不是什麼大事兒,擾不到老祖宗的,只是我瞧著嬸娘身邊並不缺人,銀月規矩雖好,到底不是家生子兒,便多問了一句。嬸娘方才說是因著她忙于府中事務,惟恐二老爺身邊沒有可心的人照應,見孫媳這邊的銀月頗為乖巧懂事,遂想將她要了去
王熙鳳說完不再言語,立在地上等老太太示下。向來正直的二老爺竟瞧上了佷兒媳婦身邊的婢女,以老太太的精明,不會想不到王熙鳳未曾提及的話頭,就算她會懷疑自己,現下里若事情鬧開,自己只要裝作不知此事,死活不同意便能重創二房聲譽。至于銀月,目前還是她的人,要如何處置,自然是王熙鳳自己的事。
「那銀月在哪?」
「孫媳將她帶來了,就在外頭候著
「叫進來我瞧瞧老太太不停轉動著手中的碧璽珠子,臉上表情冷淡。
王熙鳳走到房門邊,掀了簾子對守在門口的鴛鴦交待了兩句,鴛鴦轉身去叫銀月。不過一息銀月就過來了,進得門來頭也不曾抬過,行雲流水一般的跪下,「奴婢銀月見過老太太
「抬起頭來賈母未曾將她叫起,只微眯著眼細細打量著,銀月依言抬起頭,表情帶著惶恐與謹慎。「嗯,瞧著是個伶俐的嘆息了一聲道,「起來罷,先跟著鴛鴦,我先瞧上幾日再說
銀月伏首拜過,「謝老太太
王熙鳳見事情說定,遂轉身叫了門口的鴛鴦進來,賈母對鴛鴦笑道,「鴛鴦丫頭,你將銀月領下去安頓,往後隨了你一同伺候著罷
鴛鴦面上一愣立時隱去,笑著低頭道了聲「是」。
王熙鳳上前拾起鴛鴦的手,「二爺與我明日便要啟行,憂心不能在老太太跟前盡孝,眼瞧著銀月這丫頭還算乖巧知事,叫帶來讓老太太瞧瞧。還請鴛鴦瞧著我的面上,多教導教導她,但凡能幫得上你一二,也算全了二爺一片孝心
鴛鴦笑看了看賈母,方才說,「老太太看中的人,再沒有差的。奴婢瞧著銀月妹妹的樣子,竟頂了我幾個去,女乃女乃盡可放心,奴婢自當盡力,不叫負了女乃女乃所托
「那就多謝了王熙鳳笑道,「老太太□的人,到底乖覺,咱們鴛鴦夸起自個兒來,也是毫不含糊的,‘老太太挑的人,再沒差的。《》’」王熙鳳學了鴛鴦的調調說了一回,鴛鴦臉上暴紅,自覺失言,立時不依。
賈母鮮少見鴛鴦這般窘迫,在榻上樂得哈哈大笑。幾人鬧了一會子,賈母臉上漸露疲態,王熙鳳見機告退,出了院子,銀月留在主院听候鴛鴦安排,王熙鳳又交待了她兩句便回了自己院里。稍歇息了一番後,王熙鳳遣了豐兒去榮禧堂給嬸娘帶話,「二爺女乃女乃心憂老太太,遣了銀月至老太太跟前代為盡孝去了,嬸娘若想要她花樣子,怕是要去老太太那邊了
豐兒回來回話,只說二太太當時冷了臉,只說了「知道」便叫豐兒退了。
王熙鳳點頭表示知道,讓豐兒叫來李三家的,叫她明日遣了人去給劉進財家的遞個信兒,說清楚銀月的去處,一來叫她弟弟放心,二來也叫劉進財家的留神盯著點府中動靜。又叫來趙紫兒,叫她去外書房那邊打听打听,可有什麼流言傳出來,安頓好一切之後方倚在榻上歇息。
時至中午,賈璉方才回來,王熙鳳此時小憩未醒,賈璉琢磨著兩人已有默契,遂遣了安兒去將憐兒月兒叫來,自己坐在榻邊替王熙鳳掖了掖錦被,嘆息一聲,「鳳兒,且不論她們存了多少真心,跟了我一場,始終是要將她們安排一番才是
王熙鳳向來淺眠,听得耳邊似有賈璉昵喃,側了身過來,細細看了賈璉半晌,「還以為是夢,修遠,我再不會吃這些飛醋
「可是真話?」賈璉彎著眉眼,彈一彈長袍下擺,似笑非笑。
王熙鳳再不理會他,想要起身,卻被他按下,「歇著吧不一刻安兒掀了簾子進來,「二爺,憐兒月兒到了
賈璉看一眼王熙鳳,伏身在她耳邊輕聲說著什麼,王熙鳳听了,依言轉過身去背對著眾人假寐。此時賈璉方對安兒道,「都叫進來吧!」
「是安兒矮了矮身子,掀著簾子沖外頭說道,「二爺叫姐姐們進來
憐兒月兒進得門來,俯身請安,「見過二爺,女乃女乃
賈璉笑著叫起,「起來吧,你女乃女乃有些個累了,尚未醒來,你二人東西可收拾妥當了?」
「回二爺的話,已收好了
「如此甚好,安兒,去叫幾個粗使婆子來,替兩位姨娘搬東西說罷站起身來,「我和你二女乃女乃還有些事,晚間將飯擺到老爺那里,明日便要走了,老爺少不得還要叮囑一番的
安兒瞧了站著的憐月一眼,忙應了聲「是」,便到外間尋婆子去了。
「姨娘?」月兒先行反應過來,「二爺……奴婢竟有些不明白
「這兩日我瞧著老爺打理庶務甚為辛苦,心中苦于無法替老爺分擔半分,見你二人平日伺候時細心妥貼,竟是最適合替我在老爺跟前盡孝之人。你們跟我多年,我原應替你們打算一二,遂求了老爺點頭,將你二人抬舉做了姨娘。既已收好了東西,這便搬到東院去吧,晚間我與你女乃女乃已吩咐人替你們置辦好了酒席,盡可請些相好的人為你們高興高興
憐兒月兒兩個听完賈璉的話,齊齊將目光看著榻上躺著的王熙鳳,賈璉見此情景,笑道,「如何竟看著你們女乃女乃,她原想自己在老爺太太跟前盡孝,若我真應了她,來往應酬與人結交多有不便,前兩日你二人前來請纓,正好解了我心中煩憂,你們向來乖巧懂事,便替我好生照顧老爺太太罷
二人听得再明白不過,臉上神色悲喜變幻,老爺已經點頭,想來無可更改,只得行禮退出房間。
安兒早叫來幾個粗使婆子,她二人東西原也不多,只各自跑了一趟就搬完了。東邊的屋子都是現成的,只略收了收便能住人,王熙鳳遣了豐兒去得廚房,叫治辦了兩卓席面送至東院兩位姨娘屋里。自此,闔府皆知憐月二人升了姨娘,要替不在府中的璉二爺在大老爺跟前盡孝。
晚間王熙鳳與賈璉二人漫步走去東院用飯,初夏的黃昏如同洗不去的茶垢,漫天的火燒雲鋪天蓋地的向人展示著自己的熱情,王熙鳳第一次在這府里有了安全感。
「修遠,」王熙鳳眼中浮起一絲酸澀,低低的道,「謝謝你如此為我打算
賈璉輕輕一笑,上前握住她的手,「原該我謝你的,若不是為我,你無須如此殫精竭慮的算計,原可以當個富貴閑人說罷兩人相視一笑,攜手而行。
晚間飯菜頗為豐盛,賈赦與邢夫人在座,王熙鳳欲在一旁伺候,三人狠勸了一番,遂只夾了幾筷子略表示了下便也坐下了。賈赦顯是高興得很,竟喝了不少。賈璉得了機會,提了已將銀月送至老太太房中替自己盡孝的事兒,隱晦的提了提此為王夫人所求,賈赦與邢夫人再明白不過,四人皆是一臉心知肚明的笑意。
待用罷晚飯,又移至邢夫人房中略坐了坐,公公賈赦遣了人將自己一直珍愛的古畫字玩撿了兩樣拿來,送給賈璉。邢夫人則是挑了兩套上好的金銀頭面給王熙鳳。兩人酒足飯飽之後,攜了東西慢慢踱回屋里。
方才進院子的時候,兩人皆是下意識往東廂看去,王熙鳳知他對憐月兩人並非一點感情也無,「年少相伴之情,終是難得
賈璉哂笑一聲,「罷了,各有各的苦衷。我如今有你,再無所求
此時已是夏日,西京城許久未曾下過雨,空氣中漸漸浮起一層燥熱。頭天晚上還是紅霞漫天,第二日清早竟下起了綿綿細雨,這種綿密的雨在江南倒是常見,王熙鳳一次也未在西京見過。天將破曉的時候,院里人聲漸起,賈璉與王熙鳳也早早起來梳洗,用罷早飯之後。安排著院里的丫頭婆子搬運著行李。連公公賈赦身邊的的張管事亦帶了小廝過來搭手,賈璉與王熙鳳請他到廂房稍坐,再三推過,方才進去坐下,賈璉叫了趙劉氏來,將門房鑰匙交與張管事,「我這院子便要勞煩管事了,老爺太太雖都遣了人過來,奈何平日忙于府中事務,未必時時能顧,我只盼著你能得空了幫我看著些便成
張管事忙起身接過鑰匙應下。王熙鳳向來不願多話,是故三人靜坐了一番之後,只听外頭安兒來請,「二爺,女乃女乃,東西都安放妥當了
賈璉三人方才起身,緩步走到院中,因著一眾人等皆已到府門等候,院中顯得甚為寂寥,王熙鳳心中復雜難言,瞧一眼賈璉,臉上神色亦是變幻莫測。很多人在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往往會膽怯,會害怕即將到來的改變,會惦念以往的溫暖,可是王熙鳳太清楚她與賈璉的結局。與其在這府里做困獸之斗,何不如放開步子去博上一博,屆時雖敗,亦不悔。
「修遠,出了這門,直到出府,咱們不要回頭了罷王熙鳳長長吐息一聲。
「好輕拂衣袖,賈璉大步攜了王熙鳳的手,大步前行。
早與公婆商議好,不去請安,也不叫相送,,如同隨意出門逛了一回般離去。
從二門乘了轎子到了府門,人共行李一起竟用了近十輛馬車,王熙鳳原本估計五六輛便夠了,沒成想竟多出這麼些來。賈璉看了這副陣仗,只是嘴角微勾,不予置評。院中大丫頭三人,二等丫頭四人,陪房兩家,外加趙劉氏三口,丫頭婆子用了兩輛馬車,賈赦為賈璉挑的長隨加上原本的謙兒兩人一共四人,管事四人。粗使奴才一應不帶,預備于當地采買便成,這些個人用了兩輛馬車,一應物品佔了五車,還有一車便是賈璉與王熙鳳二人所乘。
雖說不叫相送,憐兒月兒到底來了。只過了一晚,兩人瞧著竟憔悴了許多,王熙鳳心中感嘆,沒有希望的人生果真灰敗,只一晚便能將嬌花照水的美人吹折,王熙鳳雖同情卻並不曾後悔,她不光明,用盡手段,雖斷了她二人念想,到底不曾下狠手。一來她下不去手,二來,賈璉天生多情之人,若她們過得太慘,說不得會顯得自己太過冷酷無情。轉過頭,若自己輸得太慘,失去的,大概要比她們要多得多。
叮囑幾句,不外是好好照顧老爺太太之類的話。賈璉與王熙鳳轉頭登上馬車,雨霧靡靡間,賈府的輪廓隨著馬車的離去漸漸隱在灰暗之中。王熙鳳深深吸上一口氣,身上如肆重負的感覺,是因為這短暫的「自由」麼。
西京去往泉州,遠隔千里之遙。王熙鳳早問過賈璉,足足需得在馬車上待個上十日方才得到。若遇陰雨綿綿之期,官道難行,少不得還要耽擱兩日。又因著是至夏日,天氣漸漸燥熱起來,一行人趕緊路還需避著正午烈日當頭之時,再除開歇息時間,每日里12個時辰,竟只得5個時辰走在路上,賈璉與王熙鳳估算,若天氣尚好,十天之內便能到得泉州府了。
打個呵欠,王熙鳳在鋪滿了褥子的馬車之中盡力伸展著雙腿,這段旅途實在太過漫長,已走了兩日,一路不曾吃好睡好。想來賈璉亦不甚好,面上露出倦色,倚在馬車之中的小幾邊上打盹。伸出手去輕輕撩開一絲縫隙,官道大多沿城而建,這兩日所經之地,大城小鎮皆有,賈璉行事頗有章法,出發之前著人去打听了沿路必經之地,早早規劃了每日行程,所以一路雖有些風塵僕僕,卻也行止有度。
這兩日兩人時刻都在一處,王熙鳳對賈璉愈發了解了些,可能是這幾年打理庶務的緣故,處理事情頗為細心,體察人意察言觀色之能頗為厲害,能伸能屈不與人爭一時長短。這些個發現,都讓王熙鳳心中甚喜,或許,往後許多事情,由賈璉去辦會更好些。不自覺看著他的臉出神,想起剛剛醒來之時,那種幾入骨髓的絕望、不甘、憤懣,唇角抿起一絲微笑,此時竟覺得,倉央嘉措的詩再是貼合不過,「誰,扶我之肩,驅我一世沉寂。誰,喚我之心,掩我一生凌轢正待要說下句,卻听得賈璉的聲音響起。
「執子之手,共你一世風霜;吻子之眸,贈你一世深情賈璉此時早已醒來,見王熙鳳念起□大師的謁語,回憶了一番方才接了這句。
王熙鳳回神看賈璉正笑看著自己,有些赧然,「修遠,可吵著你了?」
「未曾,橫豎這些時日,睡覺的時間盡夠的。便是吵到了又有甚麼關系?」賈璉笑她,「鳳兒何必如此小心?」
王熙鳳挪動身子,倚在他懷里,「哪里是小心,不過瞧你辛苦,不忍罷了
兩人小聲聊著,賈璉終是將悶在心中好幾日的話問了出口,「鳳兒,銀月是你有意為之可對?」
王熙鳳一愣,想起這幾日他聊著聊著就欲言又止的模樣,笑道,「你早知道結果了,何故又來問我?」
賈璉曬笑,「無它的意思,只是想著,鳳兒到底綢繆了多久?費了多少心思?枉我生在這府中,竟不如鳳兒看得透。我原不在個心大的人,遂只一味的忍讓,以為這般做法,能換得來一世安穩
綢繆多久?從我知道自己是王熙鳳就開始了你信麼從我還未嫁你時便開始了你信麼?有些時候,真話還是永遠都不要說出來的好,以手撫膝,輕輕整理著衣擺,「這些修遠都看到了,費了多少心思我也忘了,我與修遠不同,自小寄人籬下,不得不想,不得不費心思。年幼之時好勝心強,嫌哥哥不夠上進,連感情都淡漠了。直到要嫁進府了,才省悟,原是我錯了,幸得如今哥哥願意去受那搓磨,我也算稍有彌補了
兩人相視一笑,王熙鳳索性將另一事說給他听,「如今只有一事修遠尚不清楚,與其往後你問我,不如我現今就說給你听罷
賈璉側目,臉上似驚似喜,「鳳兒竟還有暗棋未動?」
「算不得暗棋,不過想著知已知彼,百戰不怠罷了王熙鳳拿手拍他一下,「我叫了平兒去南邊
只此一句,無須贅言。
賈璉雖明白她叫平兒去南邊是為著什麼,卻不解為何她要對姑母出手,眉頭皺緊,良久方才醒悟過來長嘆一聲,「鳳兒,難怪人皆言道,王家鳳哥兒若身為男子,將來建功立業無有不能,如今瞧著,確實可惜
王熙鳳哭笑不得,「如何我竟有此名聲?」轉頭一想,該是前任正主玩命博來的。
「管它什麼名聲,你如今嫁了我,自然另算的賈璉嘻嘻一笑,「往後的路,咱們相攜前行,我倒頗為期待,鳳兒還有些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呢!」
王熙鳳見他取笑自己,自然不依,兩人扭作一團。頑鬧了一陣,估模著快要抵達預計歇息的城鎮,方才整理了衣裳端坐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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