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熱,蘇貴和秀娘在打麥場忙的熱火朝天,桃花整日在屋里趕制繡品,這唯二的閑人就是蘇末和蘭花。
看到小弟又在桌邊懶洋洋地打盹兒,蘭花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我們去竹林吧。」這樣的天氣,在河里美美地洗個澡,再游幾個來回,肯定特別舒服。
「……」
蘇末想起上次見到的怪人,心里很是好奇,用文藝的說法就是——一看就知道是個有故事的人。
兩人剛靠近竹林,立刻感覺涼爽宜人,來這里果然是對的。
「小弟,我去洗澡,你就在這附近玩兒吧!」
蘭花一看到溪水就忍不住了,環顧了一下四周,隨意交代了兩句,就直奔那塊大石頭而去。
蘇末在溪邊坐了,一手探進溪水里撥了兩下,沁涼沁涼的,真舒服,他也想下水游泳。可惜,只能想想而已,他的身體可不容許。
溪里魚兒快活地游來游去,遇到人也絲毫不見害怕,時不時還甩幾下尾巴,濺起一串串水花。
「你們這些家伙!」
蘇末抹了把臉,一手的水珠子,不知怎麼突然起了釣魚的興致。
隨手在溪邊撿了根細棍充作魚竿,想一想,還差了魚線,他索性把綁頭發的細繩解了下來,三兩下在竹竿頂端系緊。竹竿一甩,他就在溪邊煞有介事地釣起魚來。
「你這樣怎麼能釣到魚?不要說魚餌,連鉤子也沒有。」
沈清河一早就注意到了這兩姐弟,起初也沒在意,只是看這孩子好像根本不會釣魚,這都一盞茶的時間了,他居然還坐著一動不動。
視線再一次在一旁的孩子身上掠過,見他一臉安然神色,反而有些吃驚。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定性,實在是少見。
這輩子,能讓沈清河瞧得上眼的人不多——難得的,他好心上前提醒一句。
迎著光,蘇末仰頭看過去,那一頭白發也好像在閃光,他眨了眨眼楮,頗為「天真」地道︰「魚兒要是願意,自然會上鉤。」
這個怪人,看起來今天心情不錯,眸子里的寒氣消散不少。
沈清河听了這「童稚」的話語,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身上寒氣盡消,嘴角還勾起了一絲笑——「好一個願者上鉤!」
沈清河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隱居在這里,自以為比那些世俗之人超月兌,所為也不過是把魚放回去而已。而一個小小的孩童,居然比自己還要灑月兌!
再仔細打量這孩子,卻見他似有病態,面色發白,眉毛唇色也極為淺淡,身形縴弱,一看就是先天不足,後天又沒有好好調養,肯定受了不少罪。
久病不愈,難得他還有這樣的好心態!
「女圭女圭,你是不是經常暈厥?胸悶氣短,四肢無力?」
沈清河已經很久不為人看診了,這次卻想為面前的孩子破例。
「嗯,娘說我這毛病是胎里帶的。」
蘇末心里突然一跳,他這是遇到了傳說中的高人?這怪人雖語帶詢問,卻完全是肯定的語氣,十足的有把握。
「你——」
沈清河正想再說什麼,卻被突然沖過來的小丫頭給擋了回去。
「喂,你想做什麼?離我弟弟遠一點。」
蘭花玩夠了,上岸穿了衣服,正準備過去找小弟,就看到那怪人湊在他身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她立刻像護雛兒的母雞,二話不說沖到兩人身邊。
「三姐,我沒事。」
蘇末站起來,拍打一上的灰塵,攤開手任由蘭花仔細檢查。
「小弟,我們走。」
蘭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確定小弟沒有少一根毫毛,這才放下心來。瞪了那個怪人一眼,拉著人就走。
「三姐——」
蘇末無奈地喚道,他還想同這個「高人」說點兒什麼,卻硬是被蘭花拖著走了幾步。
「三天,再過三天,他還會病發。」沈清河也不急著攔人,只悠悠地拋出這麼一句。
「別听他胡說八道,快走快走!」
蘭花一听,心里更加不痛快了,這人居然咒小弟病發,心眼兒怎麼那麼壞!以後,她決定再不帶小弟來了,可惜以後不能在溪里洗澡了……
「他每病發一次,壽命就減一分,很快就離死不遠了。」
沈清河自顧自地說完,也不再去看那姐弟倆的反應,閑閑地朝著竹樓走去。
听他這麼一說,蘇末心里重重地一跳,直覺他說的是真話。既然這人如此篤定,是不是也有救治的辦法?
「那個怪人,居然說小弟三天後就會病發,還說什麼每病發一次,壽命就減一分……當真是胡說八道!」
一直到回了家,蘭花仍氣憤難平,氣鼓鼓地向爹娘復述道。
「你這丫頭,竟然帶著弟弟去竹林?」
很顯然,蘇貴和秀娘也知道那竹林里住著一個怪人,應該說村里幾乎人人都知道。
「不是……我——」
蘭花這才意識到說露餡兒了,機靈地朝著門口跑去,不跑又要挨揍了。
「娘,是我一定要去的。」
蘇末趕緊伸手拉住秀娘袖子,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吃定了她不舍得揍自己。
「你不用替她開月兌,她是什麼性子我還不清楚?」
秀娘佯怒道,到底沒有甩開兒子拉著袖子的手。反正,她也是嚇唬二丫頭的成分居多。
「嘿嘿……」
蘭花在門邊沖著小弟感激地眨眨眼,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蘇貴和秀娘面上看起來沒有把女兒的話听進心里,卻時時刻刻留意著兒子的狀況。
還別說,真讓人家給說中了,第三天晚上,蘇末真的發病了,且比任何一次都要嚴重。
這一回,全家都信了,竹林里的怪人,很可能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說不定他真有辦法治好蘇末的病。
翌日,蘇貴和秀娘買了一些點心,提了一壺酒,全家人一起到竹林里去拜訪沈清河。他們也想拿些體面東西,可無奈家里實在沒錢……
見到沈清河,蘇貴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先生,說明自己的來意——「先生,您說的一點兒沒錯,我兒子又發病了。」說完,抱拳又是一禮。
沈清河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多禮,對方雖然只是個莊戶人家,卻和普通的莊戶漢子不盡相同,憨厚樸實之外,還多了一份
「要我救人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他也不廢話,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
「先生盡管提,只要是我們有的,只是家里實在沒什麼錢了……的」
一听有希望,秀娘急切地應承道,不過還是要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如果他要太多診金——
「娘,先生一屆隱士,怎麼會是那種看重錢財的世俗之人?」
桃花匆匆打斷她娘的話,真正是關心則亂,幸好先生臉上沒有露出什麼不悅之色。萬一要是把人惹惱了,豈不是弄巧成拙?
「他日你兒子的病好了,不要說是我醫治的,我只有這一個要求。如果做不到,你們可以走了。」
沈清河淡淡地道,雖然他已經避世到這里,也難保那人不會找到自己。那人耳目眾多,稍微有個風吹草動,就能把人招來。
「好,好,我們答應。」
蘇貴連連點頭,代表一家子應承道,這樣的條件,比起他們之前想的再容易不過。雖然不懂為什麼先生要這麼做,但只要能把兒子的病治好就行了。
「以後每天下午來這里兩個時辰,我要為他針灸,還有藥浴。」
沈清河看著安靜站在一邊的孩童,就算是這種時候也沒有太過忘形,只有那雙神采奕奕的眼楮,透露出他內心的喜悅。這孩子實在很特別,希望自己冒險為他醫治,到最後是值得的。
「要扎針啊,那不是很疼?」
蘭花听到針灸,眉毛皺成一團,她跟著娘學繡花,扎到手指都很痛。
「誰像你呀,膽小鬼一個。」
秀娘食指彎起,朝著她頭上就是一個暴栗,一想到兒子的病有救了,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情。
「……」
蘇末在一邊站著,看上去很平靜,內心里卻很是狂躁,就好像有一百頭大象重重地踏過,為毛要扎針啊?他從小就暈針,不知道換了個殼子,這毛病還在不在。
一想到針灸是要用到的一根根尖細的小針,他就渾身汗毛倒豎,恨不得拔腿就跑。
可他不能跑,他得治病,哪怕過程再痛苦,他也得忍著。
只要從此以後不會再成為家人的負累,就算扎成篩子他也認了。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七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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