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州,旬陽城
眼看著那山就在對面,可是這一路下到三潭小鎮,天色卻早已黑了下來。♀旬陽城的城門在戌時前便已關閉,要過關去珺州,只能等明日一早城門大開了。
所以一行人只好在三潭鎮小宿一晚。
這三潭鎮坐落在映月山下,因著映月山崖壁上依鄰的三口深潭而得名,當地人便依照形狀將它們分別取作日月星三潭。是以這鎮子雖小,但因正處旬陽城關口,加之又有遠近聞名的三潭映月之景,往來的人便是絡繹不絕。
幾人在留宿的客棧里吃完了晚飯。
听客棧的小二說,看這三潭映月最美的時候便是在中秋,只可惜眼下離中秋還有將近半個月之久,不過既然來了三潭鎮,趁著夜色晴朗,若不去映月山上看一回夜景,也真當是遺憾。
于是,這一頓飯里,幾乎大部分時間都是陸蓁在慫恿著段千秋和段鈞奕一起上映月山玩。
「蓁兒,我們出來也不是為了玩的,夜里山上人又多又雜,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可怎麼辦好?」段千秋雖是被陸蓁拉著走,可還是忍不住想阻止。
可陸蓁回過頭來卻是莞爾一笑,偷偷湊近來,在她耳邊道︰
「放心吧,千秋姐姐,這映月山我可是熟門熟路呢?」她說罷用眼神指指身後跟著的穆白祈,又低低道︰
「這一次啊,正好我們可以趁機躲開那個壞叔叔呢。」
段千秋心下不禁有些疑惑,回頭望去,但見穆白祈正和鈞奕說著什麼,只是時不時瞟她們一眼。她遂放下心來,疑惑道︰
「蓁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陸蓁卻眨著眼楮,狡黠地一笑。
「這個啊,千秋姐姐你跟著我上山就知道啦——」
這上山的人當真比白日里還多,段千秋從映月山腳下仰頭望上去,只見這通往三潭廟頂的路上是燈火通明星光璀璨。除卻山路邊上供行人照明的路燈外,這上山的人還都提著各式各樣的花燈,看得人眼花繚亂。
一晃眼的時間,陸蓁早已從路邊商販那里買了兩盞花燈,並興致勃勃地將其中一盞遞給了她。
段千秋雖是笑著接過陸蓁手里的花燈,可心里卻沒有絲毫觀賞的興致。
白日里梁司夜傳給她的金葉子還在懷里,她本就有上山的打算,可這一行的所有人此刻都要上山去。陸蓁就算了,連穆白祈都跟在身邊,除卻他那個神出鬼沒的屬下,他自己本就深不可測,要甩開他恐怕沒有這麼容易——
「既然今夜不論如何都得留在這里,那麼暫且把一切放下吧。」身後,穆白祈緩緩走了上來,頗為嫌棄地瞄了一眼她手里的花燈,淡淡道。
「是啊,姐姐,你就別整天愁眉苦臉了。」段鈞奕也微微一笑走上前來。
「鈞奕,你的身體吃得消嗎?我都說了讓你不要跟來了。」段千秋微微蹙眉,望著弟弟,眸中有幾分擔憂。
段鈞奕卻咧嘴笑了笑,道︰
「放心吧姐姐,我沒事的。在家里可是看不到這些新鮮東西的,此番能跟姐姐出來真好。」
段千秋听了弟弟的話不免有些難過。自然因為弟弟鈞奕身體不好,平日里便極少出門,就算好不容易獲得父親批準離開家門,也是很難和常年押送兵器在外的段千秋湊到一塊。這樣算起來,姐弟兩也已經有多年沒有一起出來了。
想到這里,段千秋不免有些感觸,她伸手握了握弟弟的手,努力揚起嘴角。
「鈞奕,這幾年都怪姐姐,是姐姐太忙了——」
正感慨間,陸蓁忽的拉開了兩人的手,催促道︰
「誒呀,你們姐弟兩還敘什麼舊!我們趕緊上山去吧,這人越來越多了,再不上去,我們恐怕連廟頂都看不到了呢——」
段千秋被陸蓁推攘間,只听得身後穆白祈又淡淡道︰
「我已吩咐連江時刻伴在你們左右,不用擔心走丟。」
段千秋一想到那個黑影劍客便更是多了幾分顧慮,她心中有些不悅遂悶悶嘀咕了一句︰「你愛跟不跟——」
「鈞奕,千秋姐姐,我們走吧——」陸蓁跑開了幾步,回頭招了招手。
「蓁兒,你別走得太快!」段鈞奕低低喊了一句,便緩緩地跟了上去。
陸蓁興奮地差點忘了鈞奕不能劇烈運動,便眼含歉意地吐了吐舌頭,等鈞奕走上前來,才拉著他一起往上。
走了沒多久,段千秋在後面默默跟著前面那兩個興沖沖的身影,心中便不由地低低抱怨起來。她想,果然陸蓁那小丫頭,抓住了鈞奕,就再也不管她了。
她側頭瞥了瞥身後默默跟著的穆白祈,心里有些五味陳雜,苦惱間便一鼓作氣,悶悶地跟著人潮往上走。
哪知再回頭時,眼前竟然沒了陸蓁和鈞奕的身影。段千秋心下一急,一邊向上擠一邊四處搜索。
「蓁兒,鈞奕!」
段千秋匆匆擦過身邊人,在擁擠的人流中盡力往上攀登。可這上映月山的人著實多,用石階修築的山道也不是非常寬闊,是以她這般風風火火地往上擠難免也會遭人呵斥。
「一個姑娘家怎麼這般毛手毛腳!你看看,我的燈都被你擠掉了!」身後一個提著花燈的白衣女子忽的攀住了段千秋的肩膀,冷冷道。
段千秋一心想找人,哪里還有耐心同這人糾纏,她看也沒看那人,隨即沒好氣地將手里的花燈甩了過去。
「吶,就當賠給你了!」
「誰要你的破花燈!我說這位姑娘你沒看到所有人都是一個挨一個上去,你這般向上擠,也太沒有禮數了吧!」
語罷,身後女子卻是輕輕一手就將她的花燈揮落向了路邊,那花燈不偏不倚恰好就被掛在了一株探出頭來的樹枝上。可這女子的另一只手仍是緊緊地抓著段千秋,力道竟是出奇的大,讓段千秋忍不住有些吃痛起來。
她感覺得出這抓著她的女子竟是會武功的。
段千秋心中已是急不可耐,正想出手,身後卻忽來一雙大手,只微微彈指便將抓著段千秋的女子的手給撤了開去。
「姑娘,方才與我們同行的兩個孩子走丟了,我們一心想著找人,無意間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理解。」穆白祈將手緩緩收回,玉質面具下的一雙眼中略有溫和之色,他又道︰「這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都差不多十三四歲,女孩子梳的是雙螺發髻,穿著鵝黃色流蘇裙,提著盞花燈,男孩子嘛一身藍衫,看起來有些文文氣氣的。不知這位姑娘可曾看到過?」
方才被穆白祈出手制止,段千秋想這女子本該有些氣惱,哪知這白衣女子卻是面露狐疑地望了他們一會,道︰
「找人?你們說的這女孩子可是峨眉大眼,臉小小的,一臉的古靈精怪,走起路來喜歡一蹦一跳?」
段千秋心下一喜,隨即道︰「不錯,姑娘你見過?!」
不過,這白衣女子蹙眉思索了一會,最後卻是搖了搖頭。
「不,沒見過。」她說罷,又指了指身旁山道邊的樹林,「這條道上人太多了,別說你們想找人,就算是想上山都怕是有些困難。吶,你們會輕功吧,就抄那邊的山林上去吧,先上廟頂等著不就好了。」
段千秋听了,有些感激地點了點頭,隨即便一個掠身就躍出了這擁擠的山道,穆白祈也掠身緊緊跟在後面。
「你放心吧,有我已吩咐連江看著他們,不會有什麼事的。」
段千秋卻是什麼也听不進去,抱著霞就顧自飛身而上。
過不了一炷香的時間,兩人便已遠遠看到頭頂燈火通明的廟頂。廟頂上面的人已經很多了,便也不好再施展輕功了,段千秋遂只好提著霞重新穿入了人群之中。
「鈞奕,蓁兒!」
段千秋就站在門口,一邊張望這從下面走上來的人一邊高聲呼喊,引得人群中是一陣議論紛紛。
她不死心,抓住一個人就問,不過這上山來的人這麼擁擠,誰還管得了兩個小毛孩。所以,她一連問了十幾個人,問得口干舌燥都還是沒有結果。
「穆白祈,不如我們分頭去找吧。」段千秋蹙眉對身邊人低低道。可穆白祈的注意力卻忽而轉移了開去。
正當段千秋疑惑之際,只听得耳邊「嚓」的一聲,她頓覺腰間似被一陣疾風抽過,惹來一陣劇痛。她低頭一看,但見穆白祈不知何時竟伸手替她擋住了欲插入她腰間的那一把匕首。
那一把匕首來勢無聲無息卻力道極強,是以那匕首雖沒刺入她的身體,她依舊好似被刮傷了一般。
段千秋想不到這人群中竟有人想謀害她,她臉色一白,當下便怒斥一聲︰
「是誰?!」
只不過人流不息,她驚懼著環望一圈,入眼便是各式各樣的彩燈和令人眼花繚亂的錦衣華服,那個對她出手的人似乎早已消隱在了人群之中。
穆白祈冷冷地握著匕首,鮮血早已順著他的手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片刻,這人群中也不知是誰放聲喊了起來。
「殺人了!殺人了——」如此一來,原本擁擠的地方很快便亂成了一團。所有人都爭著想要逃離,但被困的困,被擠的擠,被踩的踩——原本井然有序的隊伍片刻便散亂地如同炸開了的鍋。這條路上再也不能通行了,許多人早已紛紛跳下山道來在山林中四處逃竄。
「快離開這里,想必還有很多人埋伏在這上山的人當中!」穆白祈急促道,隨即也顧不得手上的傷就拉著段千秋飛入了山林。
「你的手怎麼樣了?」
段千秋但見身邊人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遂急急道。她匆匆瞥過他的手,見那被匕首劃破的地方竟早已發黑。
「匕首上有毒,不過不礙事。」穆白祈微微苦笑了笑,不過片刻眼中便沒了笑意。段千秋停下腳步,順著穆白祈的眸光望去,不禁大吃一驚。
只見這昏暗的樹林里不知何時竟高高立定滿了黑衣蒙面的人。兩人的身邊也被穿著各式各樣的「行人」團圍而住,那些人原本手上的花燈竟早已被刀劍所代替!
「看來,人群里果然有很多埋伏,若是方才我們一路沿石道而上,怕是早就中了招了。」穆白祈靠著她低低喘息道。
段千秋心下早已暴怒,不過她抬頭環視一圈,臉色卻又變了幾分。
「這些人、這些人我見過?!」
「不錯,在回劍莊的路上,我也被這樣的人追殺過,我不會記錯!就是樹上這些用劍的人!」段千秋低低回憶道。不過那時只有四個人,這一次來的人數起碼已經過十了。
屏息間,卻又有一道黑影自林間風馳電掣而來,那黑影好似能瞬間移動一般,片刻便也落入了這包圍圈,穩穩扣劍立定在了穆白祈眼前。
「連江?」穆白祈眼中驀地掠過一絲陰翳,「我不是叫你跟著那兩個孩子?」
「稟宮主,那兩個孩子」連江不禁抬起頭來,定定道,「那兩個孩子就在方才掉進了日月深潭之中。」
「你說什麼?!」段千秋猛然大驚。
正是此刻,那些團圍在身邊的殺手再也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竟齊齊鼎劍而來,眨眼間便有極強的殺氣自外向內緊緊收攏而來。
「連江,你先護段姑娘離開這里!」
穆白祈冷冷甩下一句,便已然一個倒身便飛劍而起,先一步跨入了突來的刀光劍影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原諒我這個作死的,下章小梁正式回歸(┬╴┬)
我想直接跳過穆大宮主廝殺的血腥場面……
某些謎下章得正解
ps︰(一臉認真)此章埋有伏筆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