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趕在黃昏前下到了漢陽城里。還在瀾州境內,只不過現在已經不必再趕去珺州的白陸門了,于是兩人匆匆決定——就在漢陽城里調頭走水路直接去滄州宿城。
距離城門關閉還有一段時間,趕得上最後一班開往滄州的渡船。
段千秋打發梁司夜去買船票,自己則跑到集市里將一身的行頭換了下來,她估模了一下時間,又去買了些干糧才急急忙忙地向城西的肅河碼頭走去。
遠望而去,靠岸的水道上也停滿著各路的貨船和客船,看起來都是最後一班船了,碼頭上是人來人往,這擦身而過的人個個都是行色匆匆風塵僕僕。段千秋一邊擠進這來往的人群中,一邊匆匆掃視了一圈,人雖多但她身姿高挑,很快便將目光落定在了一襲黑衣肅殺的梁司夜身上。
梁司夜沒有帶黑紗帽,一面落在身後渡船巨大的陰影之下,一面又映照著此刻夕陽西下的余暉,原本就流暢分明的輪廓更顯得無比清晰而堅毅。只是他此刻劍眉微蹙,一張臉冷若雕塑般,想來是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段千秋不由地咽了一口氣,隨即便穿過人群,向梁司夜跑去。
還未等她靠近,梁司夜便也看到了她,目光之中不由地掠過一絲詫異,隨即便也抱著雷霆迎了上去。
原來,段千秋此番已將之前的月白色裙裝換了下來,她身姿高挑出眾,此刻著一襲深藍色的修身男裝,飄逸的長發也以男式的發簪高高束起,舉目投足間更是英氣朗朗干淨利落。
梁司夜注視著她走近來,原本不耐煩的臉色也已緩和了下來,打量了她一番,竟不由自主地扯唇笑了笑,道︰
「這回你倒是聰明起來了——」
段千秋怔了怔,瞅瞅自己剛換的一身裝扮,隨即便明白了過來。她想起什麼,又將手中的一頂黑紗帽遞給了梁司夜。♀
「吶,這個給你,」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忽然想起先前還欠了你一頂帽子。」
想起久前兩人在湳瀾山下分別的場景,梁司夜淡淡一笑,他一邊走一邊接過帽子,卻又將它戴在了段千秋的頭上。
「如今,你可比我危險多了,這帽子你還是自己留著吧。」他淡淡道。
段千秋瞪了他一眼,剛想摘下來卻被又梁司夜緊緊按住。
「別摘下來。」
船已經要開了,兩人正隨著上船的人群匆匆往前走。正擁擠間,卻听得身後遠遠傳來一陣催促的人聲來。
「誒,讓讓,讓讓!」
段千秋回過頭便見兩個一瘦一胖的漢子正簇擁著一個半人長的紅木箱子急急忙忙地奔趕了過來,他們一身江湖裝束,又是風塵滿面,想必也是要趕最後一班客船。
只不過這排隊上船的人本就擁擠,此刻這兩人還帶著這麼大的箱子要擠進來,著實是惹人不快,身後也已有不少人在抱怨,許是忌諱著兩人腰間的刀劍才沒有人敢伸手制止。
黑紗之下,段千秋秀眉一蹙,正想攔住他們,卻被梁司夜按了下來。
「別多管閑事。」梁司夜蹙眉低低道。
段千秋低頭看了看,發現自己緊握著霞的手已被梁司夜扣得牢牢地,她遂無奈地點了點頭,但見梁司夜的目光卻一直緊緊追隨著那兩個抬著紅木箱子的漢子。她不由地疑惑道︰「怎麼了?」
那兩個人的身影已經沒入了前方的人群中,梁司夜收回視線,蹙眉沉吟道︰
「那個箱子里裝的是刀劍,而且似乎不是完整的刀劍。」
段千秋一臉的狐疑,遂月兌口便道︰
「你怎麼知道?」
梁司夜卻冷冷一笑,淡淡吐出三個字來。
「听聲音。」
段千秋倒有些模不著頭腦,方才人群間如此喧擾,身邊這人還能注意到那箱子里發出的聲音,她雖心知梁司夜的感覺極為靈敏而警覺,可沒想到他還能听出那些刀劍是不完整的。
她搖搖頭,遂又挑眉道︰「那又怎麼樣?」
梁司夜雖是微微笑著,但是眸中微有冷意。他望著她,淡淡道︰「這里還是瀾州境內,近日你們段家的兵器案在江湖里鬧得沸沸揚揚——」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段千秋冷不防給打斷了。
「怎麼,莫不是你覺得那個箱子里裝的刀劍就是那些劣質兵器?」想到自家的劣質兵器案,她臉色也不由地微微一變,卻又沉吟道︰「眼見為實,那兩個人也趕這趟船,大不了一會我們一會上船後去打探打探。」
梁司夜望了望她,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只低低叮囑道︰「留個心眼吧,一會听我的,不要打草驚蛇。」
段千秋輕輕「恩」了一聲,便緊緊跟在梁司夜身後排隊往船上走。
通往甲板的木橋兩邊也只有幾排鐵索維護著安全,但是臨近開船,上船的隊伍已經十分擁擠。她被人一推,不小心便撞了上去,梁司夜背上的包袱里還裝著那把墨淵劍,段千秋不偏不倚正一頭磕在劍柄上,她當下便吃痛著「吱」了一聲。
不過下一刻,墨淵劍便被梁司夜移到了胸前。
「小心點。」梁司夜微微側了側頭,拉著她的手不由地緊了緊。
段千秋剛想抱怨,卻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手竟一直被梁司夜這麼緊緊地拉著,可抬頭見這拉著她的人是極其自然地護著她往前,也全然沒有要放手的意思。段千秋心下微動,遂又安靜了下去。
直走到船上,梁司夜才緩緩松開了拉著她的手。他劍眉微蹙,飛快環顧了一圈,遂用雷霆指指船尾向她示意。
「走,去那里。」
段千秋回過神來,便緊緊跟了上去。
因為是最後一班船,所以船艙里也沒有位子了,就連船艙外也是零零散散站了許多人。所幸,聚在船尾的人不多,船欄邊倒是還有很多空位。兩人便挑了個稍清靜的地方倚欄而立。
段千秋環顧一圈,發現方才抬著紅箱子的兩個人也沒有在船尾,她正暗暗思慮著,身旁梁司夜似看出她的心思來,只听得他低低道︰
「那兩個人就在船艙里,現在還不是時機,先等天黑了吧。」
*——————————*
此刻船已經開了,正是落日時分,緋紅的霞光緩緩落在眼前遼闊而綿長的肅河之上,映著層層水浪而微光粼粼,遠眺而去,宛若長虹貫水蛟龍泅水一般,甚是壯美。
大河上的風有些粗獷,吹到臉上卻是極其舒服。段千秋撥了撥眼前被風吹得重重疊疊的黑紗,望著梁司夜,還未開口卻見他薄唇微動,淡淡道︰
「冥夜令已出,此去湳瀾山,也不知道沈復還在不在?」
提到冥夜令,段千秋的臉色似也冷了幾分,低低道︰
「看來我想的沒錯,他果真也是十夜組織里的人。」說到十夜,段千秋這才驀然間想起了許多事情,她望望身邊這個一襲黑衣肅殺的人,幾番欲言又止。
梁司夜回過頭,望著她道︰
「你放心,沈復對你沒有惡意。先前百里屠辰的消息,我也是從他那里打听來的,我不是早已經讓他傳達給你了?」
段千秋點了點頭,卻依舊沉默著。
「你還想問什麼?」
梁司夜不由地蹙眉,所幸轉過了身,就雙手環抱著雷霆等她開口,「你——」
段千秋猶豫了一會,遂摘下了頭戴的黑紗帽,抬頭望著他定定道︰
「梁司夜你,能不能幫幫我?」
梁司夜見她此刻緊抿著雙唇,黛眉微蹙,目光中難得地流露出一絲低忍之色。他想起,就算是十夜令在手的時候,她也不曾為她的性命而向他低頭。
心知她所求何事,梁司夜淡然一笑,沒有做聲,卻伸手從懷中拿出了一塊紅繩牽掛的銅幣一般大小的白玉來,遞到段千秋的眼前。
「這——」
段千秋下意識地模模自己脖子上的環玉,見自己的環玉還在,她臉色一變,隨即便接過了梁司夜遞來的白玉,驚詫道︰
「這是我弟弟的玉飾,怎麼會在你這里?!」
「你們姐弟倆還真是有意思——」
梁司夜饒有意味地看著她一驚一乍的表情,遂指著她手中的白玉,緩緩道︰「在無極山莊的時候,那小孩把這塊白玉交給了我。他說,雖然他不能陪在你身邊,但卻希望我將他的白玉帶在身邊,護你一路平安。」
「原來——是這樣。」
段千秋緊緊地握著弟弟的白玉,哽咽著喃喃道︰「怪不得,鈞奕說和你做了一個約定——」
梁司夜微微一笑,隨即輕輕撥開她的手,將那塊銅幣一般的白玉收入了懷中。
「我向來說話算話,既然答應了那小孩便一定會做到。」他頓了頓,望著她又微微斂眸,道︰「況且,這一次段家的事情牽扯地太多,連十夜都有涉入,光憑你一個人的力量,如何查出真相?」
「梁司夜,你為何願意幫我?」段千秋忽而抬起了頭定定道。
梁司夜淡淡一笑,卻沉默不答,隨即便將目光投向了船外開闊的河面。段千秋順著他的目光緩緩望去,依稀間只听得身邊人微微嘆息了一聲。
「或許,我只是不想像大哥一樣,給自己留下太多的遺憾。」
作者有話要說︰接連考試周,壓力山很大,更新不定,頭腦短路,望見諒t^tt^tt^t
此章很作死麼t^tt^tt^t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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