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瑜快步行至青梅床前,伸手取走所有的畫像丟給婢女,冷臉道︰「不用看。大夫說你要多休息。」
「大夫也很說不能一直躺著。」
青梅嘴上說著,身子卻是听話地躺下去,縮進了被子里,「此番進宮,可一切安好?」
景瑜輕描淡寫地說了說宮里的情況,至于差點被斬首一事更是隨口帶過,倒是早叫人散了言論,料準了李夫子以及朝中一些個大臣會有這般一說,皇帝得了消息斷不能多加為難。
青梅蹙眉道︰「君心難測,不可稍有懈怠。」
景瑜點頭,嘴上說得輕松,可當時畢竟是命懸一線,也沒什麼送死的心思,所有淡然不過是裝的。
「當時凶險,若晚一步,怕是……」
青梅頓了頓,最後也沒說出口,嘆息了聲道,「幸好五皇子趕得及。」
景瑜這才明白過來,所謂湊巧,不過是青梅一早安排好的,說是叫他自個兒入宮,卻是沒真放下心來。不過這回對皇帝,他是徹底熄了心思,還以為江南一行皇帝松了口算是……到底是沒想到皇帝說斬首就斬首。
「很快。」
話里盡是鄭重的承諾之意,叫青梅一時恍了心神,眼光一掃落到了桌案邊角上婢女是多好的畫像,還是到了這一日。
景瑜順著她眼光看過去,不由氣悶,幾步過去揀起畫像就要丟出去。
青梅從床上一躍而起,沖過去護了畫像在懷,一臉緊張,端了難得的夫子架勢道︰「小王爺,這是皇上送來的,怎可丟棄,簡直胡鬧。♀」
「既是無用,為何不能丟。」景瑜說得理所當然,落座,傾壺倒茶,抬手端了茶水輕嗅,一番動作行雲流水,煞是好看。
青梅無奈道︰「小王爺年歲擺在那里,正妻之位斷不可一直空懸。何況江南一行,恐怕皇上起了戒備之心,想要走下一步難上加難,小王爺該于朝中尋一能依仗之人才是上上之策。」
景瑜冷笑,掃了眼青梅懷里的畫像,淡淡道︰「文修館駱林之女、驃騎將軍之女或是太師院李淵一之女,父皇、母後倒是費心,這般的,真要挑選出來可不就是費盡心思。」
青梅瞧著心疼,不過一個出身罷了,可也偏就這個出身,硬是次次逼人。那些個所謂朝臣之女,本身自是無可無不可,好就好在那些個朝臣皆是朝中權勢不足、地位不穩、更無黨派的。這般心思,不可謂不費盡了心思。
「邊塞公主與小王爺甚是般配。」
景瑜抬眼瞧人,眉眼漆黑如染墨般,面色深沉固執地瞧人,不置一詞偏生甚是迫人,叫人忍不住移開對上的視線。
青梅一陣一陣的心虛,只得暗里給自個兒鼓勁,繼續道︰「據聞邊塞公主深得邊塞王的寵愛,加上公主出身高貴,于小王爺是一大助力。至于皇上提的要邊塞公主留守帝都一事也不為難,她該是會答應才是。」
「父皇開了口,邊塞公主也答應了。♀」
景瑜忽的站起身,緩步走到青梅面前,目光仿佛長了刺般,他說,「那麼你呢,你又當如何?」
青梅低著頭,死命盯著自己的腳尖,控制著聲音笑道︰「自然也是喜聞樂見,畢竟邊塞公主本也是我和張仲景商量著,覺得是最好不過的人選。何況不單單是為了邊塞公主的身份,她長得也好看,性子直率真誠。小王爺在外頭倦了,回了府,有個安歇處,不至于還要操心府上勾心斗角。」
「是啊。」景瑜輕聲的笑就落在青梅耳側,笑聲蕭索,「問的什麼傻話,你如何,你都替我想好了,還能如何。」
青梅仰起頭,笑容明朗,溫暖如陽,笑得眉眼皆彎,語氣里盡是女子的狡黠和得意︰「那是的,我早說了要做小王爺的夫子,總要做得很好很好,才不至于丟了我家爹爹臉面。」
景瑜斂眉,目光鎖人,他說︰「父皇、邊塞公主甚至你都高興了,那麼我呢,誰來想過我。」
青梅裝作不懂,依舊笑顏明媚,打趣道︰「小王爺怎還緊張上了?若親事最後定下,皇上一準會派人來王爺府指導床笫一事,小王爺只安心等著便是。」
隨即又是眉頭一皺,神經兮兮道,「不對,小王爺花名在外,皇上會不會不派人過來指導,那可如何是好。這外頭定是不能去找人,要露餡的,府上的也不行,都是眼線……」
景瑜的面色漸淡,已然瞧不出情緒來,只眸光深沉。
最後青梅微紅著臉帶著些討好的意味提議道︰「不如我去尋些那個啥的閑書出來,小王爺自個兒在屋里頭觀摩觀摩?」
景瑜淡淡道︰「夫子不知道麼?男人對床笫一事,一向無師自通,何況夫子進宮對我不予理會的那三年,我為了保一個花名,跟著出去胡鬧可見識了不少花樣,熟稔得很。那些個冊子,夫子倒該好好瞧瞧,免得學生我出去叫人問了學習之處不好說道。」
這一口一個夫子,最後還來個學生的,青梅真是硬生生一口鮮血梗在喉,面上早已經緋紅似霞,甚是嬌艷,到底是氣的還是羞惱的,實在難以分辨清楚了。
景瑜繼續瞧了會兒人,倏地轉身,狠狠踹了幾腳房門,也不回頭,梗著脖子道︰「若夫子真瞧上邊塞公主了,我大可奏明父皇,絕不會叫夫子割愛。畢竟龍陽之事古已有之,沒道理我堂堂小王爺的夫子喜歡個女的還要藏著掖著。至于我的親事,夫子收了心,莫管閑事。」
言罷氣不過般又狠踹了幾下房門,這才算是罷了,揚長而去。
青梅面上的笑意隨著景瑜漸行漸遠的背影慢慢消失,了無蹤跡,本身子也沒好個周全,此時瘋了似地咳起來,生生要咳短了命數。好一會兒,才歇下,能慢慢直起咳彎的腰來,緩緩行至櫃子前頭,掏出瓶傷藥遞給婢女,差婢女給景瑜送過去。
景瑜那額頭的傷該是隨意清洗了下,頂著傷口便過來了,孰料卻是沒討著好,給氣跑了。
婢女握著瓷瓶沒有移步,多番猶豫,忍不住開口道︰「青梅姑娘怎突然這般愚笨,平日里分明可勁兒的聰明。」
青梅偏頭望過去,眼眸之中帶著些恍然。
婢女恨恨道︰「小王爺分明對青梅姑娘歡喜得緊,不過是面皮薄,說不出來。青梅姑娘怎偏就看不出來,還硬要小王爺娶了旁人,怨不得小王爺氣成那個樣子,我都快氣死了。」
這回青梅是真的愣住了。
良久,明顯泛白的臉上盡是蒼涼的笑顏,仿佛褪了顏色的陽光,失了往日所有的光澤,低聲呢喃了句︰「你何嘗又懂。」
不曾想過了前世喜歡了一世,最後什麼也沒有。重生到今世,倒是旁人提了醒,景瑜揣了歡喜過來,可青梅到底是接不下來了。
人生到底是一場太好笑的戲。
許是青梅實在笑得滲人,婢女嚇得一下子跪在地上,求饒道︰「小人該死,小人多嘴,青梅姑娘您可千萬要好好的,否則小人就是有千萬條命也不夠活的。」
青梅淡淡一笑,抬手扶起人︰「與你無關,不過是想起點往事,一時感傷罷了。」
婢女起身,道是給景瑜送傷藥,一溜煙就跑了,生怕自己再忍不住胡言個幾句,然後就把命給說丟了。這王爺府上下誰不知道,青梅姑娘最是金貴,光那小王爺寵著的勁,就絕無二話的。
青梅移步到桌案前,提筆落下便是三個名字,一個周堅榆,一個棲遲,還有一個,這剩下的一個,便是前世青梅死前知道的那個景瑜即將娶的娘子。青梅特意去打听過,听聞溫柔嫻淑、善解人意,還生了一副好皮相。可惜,今世卻是皇帝先了一步,那姑娘沒趕上。
不過論出身,棲遲做為正室最是穩妥。本青梅想著先娶了棲遲,再娶那姑娘,大不了平起平坐,卻是徒生事端。
周堅榆,今生本想掃清了所有,還你一個安穩,到底是只能牽扯你進來。算上前世,今生與命一道還你吧。
作者有話要說︰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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