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記 第十章 鷸蚌相爭 (下)

作者 ︰ 海澄

阿保機一大早兒,便被曷魯叫了起來。說是三伯釋魯有事情要和他二人相商。于是兩人打馬朝釋魯大帳而去。

「曷魯兄弟,你怎麼也成了傳話的了,叫個人來喚我就是了,何必自己來呢。」。因為,曷魯的帳篷離釋魯家較近些,阿保機才有此一問。

「你有所不知,今個兒,天還朦朦亮,我爹就把我叫醒了,說是昨天夜里,釋魯伯父到我爹那里,兩人聊了很久。釋魯伯父臨走前交代我爹,讓我喚上你今天一早兒去他那里。」曷魯回道。

「哦?什麼事呢?」阿保機問。

「我也問我爹了,他說,你只管把阿保機叫來,一同前去就是了。呵呵,所以,我也不知道。不過,想來必是有要事。」曷魯回道。

「既是如此,那你我,快些去吧。」

不多時,二人到了于越大帳。

「今天叫你們過來,是有件事,我想了有段日子了。昨晚上,我也和曷魯他爹聊了聊。也沒有什麼結果。偶思和我都是一個想法,想听听你們二人的看法。」釋魯一見到他們,就說了起來。

「你們轄底叔父是怎麼當上了咱迭剌部的夷離堇,這件事你們最清楚。還有,我這個于越是怎麼變成了‘總知軍國事’,你倆也都知道。以前呢,咱們世里家世代為大迭烈府的夷離堇,那是托祖宗的福;而如今我呢,從咱們祖宗世里雅里說起,可以說是位高權重,也算是第一人了。說難听點兒,遙輦氏的可汗都唯我是從了。這是不是件好事呢?你們伯父我,最近卻是輾轉難眠。」釋魯一直說著。

「一個是,人在高處不勝寒。覬覦咱位置的人,大有人在,例如罨古只;二呢,巴剌可汗如今被我架空,遙輦氏當然心有不甘。原本他想扶持罨古只,就是如此;三是,轄底自當了夷離堇,雖說對我是俯首听命,但咱契丹人的軍馬,多年以來一直是听從大迭烈府夷離堇的調遣。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所以,每每想到這三點,我是噤若寒蟬,心慌意亂啊。」釋魯說著,長嘆一聲,接著道,「今天,叫你倆過來,就是此事。好了,你們說說吧。」

曷魯起身說道,「伯父何必困擾?咱們一沒偷,二沒搶。您今天的位置都是一刀一槍得來的。」

「哦?你說說看。」釋魯說道,

「佷兒認為,有德者居天下,伯父不必為此而愧。想我祖世里雅里,被李家天子冊封松漠都督,但卻沒有就勢做咱契丹可汗,而是讓與遙輦氏。到今天,遙輦氏歷經七代可汗,那也都是靠咱們世里家的鼎力扶持。就算您做可汗,我想也沒人反對!」曷魯振振有詞道。

「曷魯,不許亂說。伯父知你心意了。阿保機,你怎麼說?」釋魯打斷了曷魯,轉頭看向阿保機。

阿保機起身拜道,「伯父敞開心扉,拋出肺腑之言,佷兒如同身受。伯父高瞻遠矚,實乃我世里家之大幸!實際上,佷兒也有思量。」說著,看了看曷魯,繼續說道,

「方才曷魯兄弟所說,或許過分,但句句實言。♀阿保機亦是贊同。不過———」

「繼續說,找你們來,就是要你們說。」釋魯見阿保機欲言又止,說道。

「三伯,您老人家實際上,早就綢繆,有了安排。何須憂慮?」阿保機不說反問道。

釋魯笑道,「賢佷,你三伯自己都不知,你倒說說看。」

「佷兒認為,您有四點不懼。其一,痕德廑與三伯向來要好,不出意外,必是下任可汗;其二,本來尚有資格,挑戰叔父權威的罨古只,經過柴冊禮儀式後,成了契丹人茶余飯後的笑柄,威信自然降了許多,實不為患;其三,轄底靠手段當上了夷離堇,為人所不齒,更是無威嚴可談。」阿保機說道。

曷魯听著,也不禁叫了聲「說得好!」

「哈哈哈———」釋魯大笑道,「阿保機,你說得有理,可是有人會說,你釋魯伯父,可是與你轄底叔父合謀的啊,不怕有人造謠生事嗎?」

「這正是我要說的第四。自伯父做了夷離堇以來,教民種樹桑麻,咱契丹百姓獲益匪淺,甚是感恩。豈是他人三兩句謠言就可以詆毀?伯父施恩久矣,自有民心向背。」阿保機說著,看了看曷魯,接著道,「就像我前面說的,曷魯言之有理,但還略有不足,就是,伯父還欠一個自保之策。」

曷魯听到此語;站起身來,說道,「阿保機,快講來听。」

阿保機說道,「想我契丹人,除了可汗有自己的幾百親兵,而諸部卻是全民皆兵,平時放牧耕種,只有遇到戰事,才征調人馬。這本是好事,不用耗費軍用;但我想,既然伯父,已‘總知軍國事’,位高權重,完全可以建立您自己耽馬狘。」

「撻馬狘?」釋魯喃喃道,他知道,這撻馬狘,是來源于突厥語的「答摩支」,意思就是扈從侍衛軍。

「是的。可從咱迭剌部里挑選能征善戰的勇士,組成常備耽馬狘。這群勇士不用再放牧耕種,而由迭剌部供養。平時,拱衛部族安全。遇到戰事,如此精銳之師,又可做先鋒調派使用。最關鍵的是,這支撻馬狘,只听從您的調遣。」阿保機解釋道。

「有道理。這哪里是‘自保’,簡直是‘萬全之策’啊。」曷魯興奮地叫好道。

「哈哈———有了賢佷說的‘四不懼,一自保’,何足憂哉?」釋魯大笑道,走到阿保機面前,雙手按住他的肩膀,又道,「伯父我一向自視甚高,但如果和你比較,我不過是草原上的一條蛇,而你才是天上的龍啊。」

自從阿保機、曷魯奉伯父釋魯之命,組建了契丹人有史以來的第一支精銳常備軍———撻馬狘之後,先後降服了小黃室韋,又大破越兀、比沙狘、六奚諸部。而率領這支扈從侍衛軍,所向披靡的統帥,就是撻馬狘沙里———阿保機。在草原上,「阿主沙里」,更是群英翹首,威名四播!

北方草原,海勒水河岸,烏古部月復地。夕陽下,契丹人的營帳連成一片,中軍帳里,不時傳出陣陣歡笑之聲。

「大哥,你想什麼呢,怎麼不喝了?迭剌,起來,咱倆敬咱大哥。」剌葛拉著他三弟,朝向帥座走去。

座上沉思之人,正是率軍剛擊敗了烏古部的阿保機。

「大哥,想什麼呢,半天沒說話了。」迭剌問道。

「呵呵,沒什麼,曷魯兄弟,咱們兄弟四人一起干!」阿保機對著聲旁的曷魯說道,

四人一並飲盡了碗中酒。

「曷魯,我看大哥是想圖欲了吧。」剌葛說,迭剌隨聲道,「我看是想嫂子了。」眾人哈哈大笑。

听剌葛這麼說,阿保機心道,征討烏古部已經半月有余,有時還真忘了自己才出生沒多久的兒子,圖欲。

曷魯見阿保機面有憂色,問道,

「阿保機兄弟,烏古部已經被擊敗。你看,什麼時候咱們回師迭剌部?」

「我剛才就是在想這件事。烏古部眾,時叛時降。打一次,老實一陣兒,過不多久,又會反叛,甚是頭疼。」阿保機憂慮地說。

「那你有什麼想法嗎?」曷魯又問。

「想法,是有的。但現在言之過早,需從長計議。我想啊,等回去與釋魯伯父商量一下,再做決斷。」阿保機又說,「哦,你問咱什麼時候回去,我想再召見烏古族幾個酋長,安撫一下,三日之後,我們就回迭剌部。」話音,听見,

「報———」一契丹兵沖進帳內,

「何事?」阿保機問道。

「稟沙里,有人闖營,來人說是您家管馬廄的奴僕,說是有要事當面稟告,正在帳外等候。」

「快傳!」阿保機著急地說。

來人正是康照,只見他形容枯槁,一進大帳,便倒了下去,斷斷續續說道,「于越,釋魯,死了。」作者海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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