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相思鎖 玲瓏夜

作者 ︰ 素光同

魔界傅及之原的運城素來盛產玲瓏石,入夜以後,城中點點玲瓏彩光,仿若深嵌暗極的蒼茫廣宇,和明淨素月一同倒映城中湖水,交相輝映,溢彩流光。

不少眷侶在此互許永生相伴,至死不渝的誓言,日後分手甩起臉來,想起當日的良辰美景,魚水情深,也格外興奮爽快些。

不過就算這運城再如何美不勝收的漂亮,也難抵消我倒霉過後的抑郁難平。

初到運城,我四處逛了逛,然後在臨頤閣很低調地要了一只油紙包好的燒雞,我揣著燒雞走了一會,思考著先吃翅膀還是脖子,而後整個人毫無征兆地倒在幸福的暈眩里。

我出來辦事,有時會帶上阿妗,或者說是我們成旭冥洲的風令。藥經毒理,她爛熟于心。從前帶不帶她,都沒有被下過藥,偏生的這一次,委實栽大了。

醒來以後,鴛鴦交頸的紅羅床帳亮瞎了我這沒見過世面的雙眼,扯開羅帷,我看到梨花木的案桌上還在燃著綺亭城特產的印著催情二字的香。

豪奢的大堂,紅木雕花窗。

我坐在鏤空的桐木房梁之上,靜默地看著下面的眾位,幾乎又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高客位的,余珂之地的少主絳汶。

他大概就是屬于那種,無論在何處都會甚為醒目,哪怕戳瞎觀者的雙眼,都能被注意到的人。

地面上的人中,絳汶率先反應過來,依舊悠然自得地打開墜著剔透碧玉的十六骨青松折扇,打量著房梁上的我笑道︰

「縴腰如素,長發如鴉,白愈璧,美無瑕。安城主,方才說備了個絕色美人在羅帳里等著我,你看可是這位?」

他說的十分漫不經心。

我心下一頓,想起在三千白梨盛開的日子,絳汶側身看著那一片勝雪的繁景,將我送他的荷包扔在春雨浸濕的地上,同樣漫不經心地對我說︰「挽挽,昨日之事不可留,徒為今日增煩憂。」

我沉下目光,轉頭看那運城的城主安德,他幾乎是用惡極的眼光看著我,雙手搓了搓掉的基本沒毛了的頭皮,拍拍手掌,恨恨地指著我說︰

「給我捉住那個不識抬舉的東西!」

我一邊看著其他完全被忽視以後,又在僕從帶領下乖巧離開的客人,一邊好奇安城主的倚仗的是何方神聖,就看到我們冥洲丟失的那些死魂陡然出場,方才所有的不快當即一掃而光。

我除了微笑著感嘆時運真濟,還不懷好意地瞥了一眼安城主。

此時的安城主實在懶得管我,他正對著絳汶,狗腿不已地陪笑低聲說︰

「少主且寬心,死魂所練皆為狠招,配合極好,共攻一個手中毫無兵器的女子,她根本沒有勝算。不下一炷香功夫,必可以把那銷|魂的妖精送到您床上去。」

絳汶坐在墊了妖靈貂皮的客椅上,靜默地端著茶盞,看著碧色茶水中舒展開的都弘葉上下沉浮,不曾答話。♀

可悲的安城主並不知道,不要說把我送到他的床上去,我就是自己爬上去,大概也是不能翻雲覆雨的。

因為我們做事,首先要講究一個興趣。沒有興趣,就不能發展。

我手中沒有能充當武器的東西,月兌了外衣攥在手中,便听到安城主響亮的哂笑。

死魂的包圍圈越縮越小,待到他們將要靠近,我轉身從梁下翻上,所有的死魂于剎那間消失不見。

安城主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面門上的褶皺似是被我多氣出來幾道子,抖著雙手喘著氣道︰

「你、你你做了什麼?這這可是打不死的人間死魂」

我看著整個大堂內均已倒下的侍衛,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繼而回答他說︰

「這確實是打不死的死魂,而且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只是再打不死的死魂,歸根結底,都是要我們」

安城主回視了一圈,像是想起來什麼,倏爾渾身顫抖,臉色蒼白不堪,猛地一聲跪倒在地。

我繼續剛才沒完的話,卻是看著不動聲色的絳汶說道︰

「都是要我們,成旭冥洲管的。」

無盡邊際的成旭冥洲以執掌輪回和分轄人界而聞名八荒,只是在整個魔界,更加廣為知曉的是,若對成旭冥洲有所觸怒,便斷無活路。

我跳下梁木,抽出白緞正準備綁緊安城主回去復命,一邊比劃著這肥碩的身子到底要用我多少緞子,一邊又有點心疼。

絳汶就在此時,神色淡漠地收起扇子,從座位上款款起身。

安城主如獲大赦般跪爬到他身邊,想要抱他大腿又不敢抱他大腿,想要扯他衣角又不便扯他衣角,內心糾結地像是上墳一樣,最終,選擇以楚楚可憐盈盈淚光的眼神,像是被召選的妃子一般含羞帶怯地看著他。

這種無聲勝有聲的能耐,看得我毛骨悚然地一陣哆嗦。

按理來說,在知道我打不過絳汶的情況下,我應當熱情洋溢地對著他點頭哈腰,卑躬屈膝,好求活命。

然而事實是,不是你想識時務,你就能變身成為俊杰。

不過此時看到這場景,我多半是回憶起當年,也有個弱柳扶風般不勝羸弱的嬌柔姑娘,有著一頭比安德城主濃密飄逸得多的秀發,同樣以這種救我,我便以身相許,夜夜侍寢的目光看著他。

我憶及當年,惱羞成怒,開口就道︰

「怎麼,你又要幫他麼?你就偏要護著我要抓的人,連這種檔次的都不放過!絳汶,你的口味到底有多重?」

絳汶听完我的話,先是一愣,而後萬年不變地笑得雲淡風輕,他一腳踹開面前擋著的安城主,腿風勇猛且決絕。

我記得,當年那使了同樣招數的美人可不是這個下場。

可見,愛護你的秀發和體形,是一件和生命一般重要的事情。

安城主哀嚎一聲後,絳汶走過來,反手用銀制的扇柄勾起我的下巴,嘴角上挑,頗為玩味地說道︰

「挽挽,你何時听到,我要幫他。」

我生平最討厭有人勾我的下巴,就算它長得尖,說話怎麼不好好說?

于是我抬手就拍掉那冰涼的扇柄,又一次失去了趨炎附勢的機會,看著呆怔的安城主,想到他大概是發現了我們兩個早就認識,略有些絕望。

「既然你不管,我在此謝過。即便他是運城城主,私盜死魂之罪,也必須」

我尚未明白過來,絳汶扯住我的袖子將我帶進他的懷中,濃黑的箭矢自我耳邊呼嘯而過,近半之深地扎入大堂木柱中。

慘白的煙霧順著箭身四散而開,待至箭羽,散落成末。我望向窗外,那射箭的人影早已消失不在。

絳汶低頭看著我說︰「你還是這麼漂亮,只是反應慢了太多。」

我回答道︰「對安城主這般做事妥帖的人而言,除了給我灌以迷藥,軟骨散也是必不可少的輔料。」他聞言呵呵淺笑兩聲,卻是抱緊了些。

我接著說道︰「多謝絳汶少主救命之恩,我從前也為你擋過幾刀,今日就算兩清,我也不拿東西來謝你了。」

絳汶想開口說些什麼,最終也只是放開了手,落座在方才的位置上看著我,笑得莞爾動人,然後一言不發。

我拎著白緞的緞頭準備從窗戶走,幾年不見,他除了外貌更為俊朗外,也更加喜歡無聲勝有聲的能耐了。

我雙腳踏上窗欄的時候,突然想起我們冥洲雪令的話,有些頓悟。

雪令大人曾經這般教導過我們,莫把陌路人看你可憐贈送的回光返照,當成了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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