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場的時間過得很快,等賈環想起回家,天已擦黑。♀即便有馮紫英派人在先,到家後也免不了一頓訓斥。特別是賈政訓他的時候還被王夫人撞見,那個女人再以嫡母的身份表面上仁慈心軟不斷勸解,實則添油加醋地好一通上眼藥,差點讓賈環多受一頓皮肉之苦。哼,也就賈政那個死板教條的老古董看不出來!賈環心里嘀咕,但也不敢表現出一絲不服管教。
接下來的幾日賈環都不敢有一絲懈怠,生怕被王夫人抓到把柄,再來一通好訓倒是小,要是連累到本就被王夫人看不順眼的自己的親娘,那麻煩就大了。
這種小心翼翼的狀態自然瞞不過與賈環同吃同住的武師傅馮庭。不用說,除了被好一通嘲笑之外還被嫌棄了。用馮庭的原話就是「瞧你這孬熊樣,出門去別說是老子徒弟,難道老子罩不住你?怕那無知婦人作甚?」
賈環感激于師傅隱藏在嫌棄中的一絲維護,賠著笑臉,道:「那不是徒兒不想平白給您添麻煩麼!」
馮庭看著笑嘻嘻的賈環,怎麼看怎麼覺得不爺們。不過這也是事實。賈環遺傳了趙姨娘的長相,清俊的瓜子臉,上挑的桃花眼,因為習武,氣色紅潤,特別是那薄唇,紅艷艷的,說不出的勾人。因為這糟心的長相,馮庭有時候都想把他臉劃花了。偏偏這小子不以為恥反以為傲,對這張娘們兮兮的臉在乎的不得了,雖然達不到擦脂抹粉的地步,但也夠讓人惱火的了。
馮庭沒有客氣地一巴掌招呼上自家徒弟的腦門,佯怒道:「看到你這小兔崽子就來氣,滾滾滾,去給我把昨天教的槍法耍上一遍。要是讓我看出來你沒好好練,哼哼……」那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賈環就喜歡看自家師傅口是心非的樣子,當下也不惱,抿著嘴,偷笑著答應下來。不過對待這種形式的抽查也不敢怠慢,想到最開始疏忽大意結果被練得生不如死的悲慘經歷,真心有種往事不堪回首的滄桑感。
等到賈環練完槍法,也差不多是用用午膳的時間。賈府中,一般午膳都是各吃各的,等到晚上才會在正屋吃飯,但也只有賈母那里受寵的孫子孫女才能上桌,像賈環這種不討好的向來是不樂意去的,給自己也給別人添堵。
午膳照例是師徒兩人一起吃。每次用膳對于賈環這種小胳膊小腿的不下于是打仗,常常師徒二人為了最後一塊雞肉爭得不可開交,就差直接出門比試完了再進來決定誰吃了。若是賈政有幸知道自家小兒子和師傅這麼沒大沒小,估計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了。當然,好面子的馮庭是絕對不會讓人看到他這麼沒有形象的時刻的。
在搶到了最後一個排骨之後,賈環心滿意足地癱坐在座椅上,揉著有些凸起的胃部,沒辦法,每次和師傅吃飯都會因為莫名的好勝心吃多。然後被師傅恨鐵不成鋼一番,大意左不過就是「戒驕戒躁,不可被敵人一激就中」。
不過平白多了一輩子記憶的賈環表示只有這樣才算是小孩子啊,要不然多沒有意思。況且,賈環從來不認為自己不能忍,否則在自己看清楚王夫人的真實面目之後就不會毫無動作了。賈環絕不承認其實是因為自己太弱小。
剛用完午膳,就听見小廝傳話,說是政老爺傳諸位少爺到書房去。
賈環毫不意外,算算日子,薛大傻子打死人的事情應該已經求到賈政頭上了,賈政辦完此事立馬召集了家里下一代的幾位訓了次話,甚至連第三代的賈蘭都沒放過。♀只是當時的賈環年紀小,還為賈家的虛名沾沾自喜,覺得既然這次的事情能解決,那就不是大事兒,是賈政太過于小題大做了。殊不知,所謂的侯府世家全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間,生死還不是掌握在別人手上。
等賈環到了書房,才發現賈政要自己早到了,顯然還有話想要單獨說。這倒讓賈環好奇的很,以前賈政可是從來沒想過要與這個庶子單獨相處過。
賈政把賈環叫來也不為別的,只是突然想到這個兒子如今也學武有兩年多了,思量著應該給他找點事情做做。說起這個,賈政也不是沒和馮庭提過,但對方是外人,賈政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把這種明顯打著賣兒求榮算盤的話挑明了說,更何況賈政向來最要面子了……
要是賈環甚至賈赦知道賈政的這個想法都得嗤笑一聲。都當眾人是傻子,當初南安王府也沒做掩飾,人家王府可以說是光明磊落,沒有任何心思,但緊接著就把自家的庶子送去學武,這賈府的心思可以說是路人皆知,這會子倒曉得遮遮掩掩了,也不怕別人笑掉大牙,真是那什麼做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賈環心里惴惴地進了書房,果然看到賈政正在讀書,再一細看封皮,是當世大儒李?的雜文。賈環不由月復誹,自己這個父親還真是文采不行,附庸風雅的本事倒不少。這麼一想,賈環但也不緊張了。就連賈政故意晾晾他也沒有效果,愈發悠然。
賈政忍不住咳嗽一聲,發話道:「你今年也學武有兩年了,不知有無進步?」
「兒子愚鈍,唯盡力而已。」賈環對這種問題無比警惕。雖然說出來很不好听,但賈環對這個父親確實很不信任。比起向來最愛自己的賈政,賈環還是更信任自己那個看起來魯莽不羈,實則細心護短的師父。
果然,賈政一听這話,臉上的失望和怒氣完全無法遮掩,斥道:「孽障!」
這要是放在從前,將父親大人視作天,渴望又無法靠近的賈環定會為這句怒斥愧疚和傷心,甚至戰戰兢兢好幾天,但眼前這個早就了解到賈政平庸自私本性的賈環對此毫不在意,只低著頭,听著賈政一個人唱獨角戲。賈政教育兒子的手段向來簡單粗暴,訓斥也毫無實質性內容,無非是要努力上進,不能丟了賈府的臉面。大概是賈政看兒子沒有回應感到無趣,也可能是集體挨訓的時間快到了,賈政以「就這麼了定下了,過幾天為父托人替你求個空缺,你好好想想,若是再不求上進,仔細著你的皮!」作為結束語,結束了一個人的訓話。
賈環面上唯唯諾諾地應了,默立在一旁等人到齊。沒等賈環調整到最省力的站姿,下一輩的賈姓子弟都乖乖地來到了書房里,甚至連一向不在府中的賈璉都到了,賈環還看到許久未見的賈蘭偷偷地朝自己眨了眨眼楮。等眾人按照輩份排行依次站定,賈政才開始說話。
果不其然,賈政訓誡的正是紈褲子弟仗勢欺人的事情。但是為了給正室夫人王夫人留一點顏面,賈政並沒有提到薛家二傻子鬧出來的命案。當然,這麼大的事情,經過這次訓話,只要有心的人一打听就知道前因後果了。
賈環低著頭,有些心不在焉地听著賈政的老生常談,心道︰「這位雖說還算有點遠見,但對于後宅之事以及族中小輩的教育還是只停留在嘴巴說說都程度,也太信任或者說是太輕視了。」
再偷偷觀察一下這些同輩甚至子佷輩,不是被養的畏畏縮縮一如以前的自己,就是無法無天一如寧國府的賈珍,再要不就如賈寶玉一般天真,不識人間疾苦。仔細想想,這賈府的下一輩竟沒有幾個能拿得出手的,就算蘭兒這樣的好苗子,也卻因著寡母的處境不受重視。難怪最後賈家得了那麼個「白茫茫一片真干淨」的結局。
就算現在存著賈環這個變數,也不會有多少改變。賈環這人向來最顧自己,恨賈府之前的一團泥沼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想到力挽狂瀾拉賈府一把。更何況賈環還沒有這種以一己之力救闔府的本事。
等賈政終于訓斥夠了,才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下。賈環看著賈寶玉一副死里逃生的虛月兌樣,完全沒發現自己這個哥哥有哪點值得重視。在心中將以前那個嫉妒寶玉甚至當其為對手的自己鄙視了一遍,然後才慢吞吞地跟著眾人走出書房。
「環叔被爺爺單獨訓斥了?」賈蘭故意落後一步,有些擔憂地詢問。
賈環心中有些感動,雖然這兩年隨著賈蘭將更多心思放在科舉上,幾乎不再和賈環一起上課,但叔佷感情並沒有因此疏遠。看賈蘭這毫不作偽的擔憂就能感覺出來。
因為習武的緣故,雖然差不多年紀,賈環還是要高出賈蘭不少。所以賈環借故揉了揉賈蘭的腦袋,笑道︰「父親找我商量差事,沒有教訓我。」
賈蘭這才放心下來,憤憤地看著在自己頭上作亂的手,埋怨道︰「環叔總是喜歡作弄人,回頭被母親看到,我又得被教育一番君子之道。」
賈環看著賈蘭小大人一樣的言行哭笑不得,「再這麼下去你要變成老頭子了。真是越長大越不可愛。明明前幾年還不是這樣的,一定是聖賢書的錯。」
誰知賈蘭一本正經地反駁道︰「環叔這話說的倒和寶二叔有異曲同工之妙……」
知道這個小東西故意隔應人,賈環也不計較里拿寶玉作筏子打個趣。言情,也只有像他們這樣親近的才敢私下或遂笑罵道︰」才說你穩重就敢渾說。罷了,反正你環叔我大老粗一個,說不過你。趕緊回去看你的四書去吧。考不上狀元當心你的!"賈蘭笑嘻嘻的,也不惱,沖著賈環行了禮才離開。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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