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進軍營這件事情府里知道的人不少,但真正過心的也沒幾個。臨搬到軍營去的那天,賈環先住進了馮庭的院子,打算從這邊出發。要不然,趙姨娘非得拉著他一頓痛哭,弄得像生離死別一般,讓賈環頭疼不已。這個事情在兩年前拜師的時候就發生過,這回賈環有先見之明,于是提前溜了。
倒是在溜到半途被探春逮了個正著,拉到一遍叮囑了好一通。賈環看著探春微紅的眼眶,心下也不得不感慨,重來一遭,這個姐姐對自己真的是不一樣了。遂拍了拍她的肩,道︰「姐姐放心,我都學武這麼些年了,不會傷著自己的。」
探春看他雖未長成,但得益于習武的挺拔身姿加上說這番話時的少年意氣,日後的龍章鳳姿不難想象。探春仿佛看到了一柄藏于鞘中的寶劍,只待一個恰當的時機,震懾四方。這是賈環自己也可能沒有意識到的改變,現在的他和那個畏畏縮縮的自卑庶子判若兩人。雖然他里子里還是那個渴望得到關注的賈環,但因為馮庭的教導,他的眼界不再拘泥于賈府這一方天地,甚至為了擺月兌既定的命運不得不沖出枷鎖,這樣的成長讓親近的人既有驚訝又有欣喜。
探春壓下繁復的思緒,將自己和黛玉準備的東西塞給賈環,順便轉達了黛玉的叮囑。說起來和之前不同,不知什麼緣故,黛玉對賈環很是上心,種種瑣碎和探春這個親姐姐比起來也不遑多讓。賈環隱約听說黛玉在家時原先也有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弟弟,結果三歲便夭折了。許是接觸稍多,再加上賈環如今的品性,讓黛玉真的把他當做自己的親弟弟了。也許是因著這個緣故,黛玉竟不像前世那般依賴寶玉,賈環冷眼瞧著,甚至帶著那麼點疏遠的意思,對于這點賈環還是很樂意見到的,畢竟對于黛玉來說,不可謂不是「一見寶玉誤終生」啊。♀當然,黛玉對賈環如親姐姐,賈環也投桃報李,只要給探春的東西,一定會給黛玉稍一份,甚至還特地拜托師父找了些養身的方子,也不知是否奏效。
賈環接過探春的包袱,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不在府里的時候,姨娘還得勞煩姐姐多照看照看吧。」
探春一听,有些掛不住,生氣道︰「哼,知道你和姨娘親,我是在太太身邊養大的。我雖有難處,但難道我就是那麼無情的人麼」
賈環也知道現在因為自己常在趙姨娘身邊撒潑打滾念叨著的緣故,姨娘的行為已經不那麼出格了,探春對著趙姨娘也沒有之前那麼冷淡了,甚至時常背著人送些東西過來,稍兩句體己話什麼的。但賈環擔心若是自己長期不在姨娘身邊,就以趙姨娘扛不住事的性子,固態萌發,讓母女二人關系再度僵硬事小,若是讓他們三人在府中本來稍微有點起色的處境一下子再跌回原型那就不劃算了。
看到探春意料之中的惱怒,賈環只好賠笑道︰「我又不是那養不熟的白眼狼,姐姐對我和姨娘如何我怎麼不知,只不過白提醒一下。」
探春點了點賈環的腦門,嘆了口氣,說道:「後院的事情你也別管,身為男兒,自然要好生闖蕩一番,且不論那光宗耀祖的名頭,也得不負自己的心,總不能白白來世間一遭。我若是男兒,早就離了這府了。你自己在外多上進些,莫負了姨娘和你師父的期待。」
賈環早就听說自己這個姐姐心氣高,今日听得這麼一番感慨,果然不假。日後的言行間也不由多了幾分敬重。
賈環在馮庭的院子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馮庭揪起來,快馬加鞭扔到了京郊大營。
說起來這個時候新兵已經入營一月了,賈環這會半途插進來還真算是走後門進來的,勢必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同期的士兵就不用說了,最起碼那些性情最耿直的教官就先會刁難一番。馮庭卻特地沒有和賈環提及這個情況,就等著自家徒弟被灰頭土臉的好好教育一頓呢,省的一路順風順水越發瑟得不知天高地厚。
賈環也是個人精,哪里預料不到這時候入營會受到的刁難。但是一想到自己要是堅持不下去回府後將會面對的情形,賈環心中一緊,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混出個人樣來。
再說這邊馮庭將賈環送到軍營去之後,就回賈府準備收拾行裝。賈環一入軍營,他這個武師傅在賈府的地位也就尷尬了不少,而且兩年多的時間也足夠他將所謂的四大家族各種貪贓枉法的證據收集齊全了,實在沒有必要在賈府多做停留。
沒有錯,馮庭來到賈府教導賈環本就只是一層掩護,甚至連南安王的安排都只是為他真正的目的打了個幌子。實際上他隸屬于一個朝中人人諱莫如深的組織——玄甲衛。玄甲衛說白了其實就是皇帝手中的私人探子,一部分人負責在暗處保衛皇帝,而更多的人則神出鬼沒,由負責探查各位臣子的動態。
對于馮庭玄甲衛的身份,南安王與皇帝心照不宣。畢竟若說皇帝最相信的,這滿朝之中估計南安王府僅此一家。但帝王心術,誰也說不準,即便再相信南安王,該有的防備和警示也是一樣不差的。馮庭的這重身份大概就是用作警示的。
自從前幾年出了甄家的事情,今上對這些暗中盤根錯節卻又不知上進的世家就開始密切關注,馮庭本身也是受到皇帝的指示才進入的賈府。
大約是覺得有過河拆橋的嫌疑,賈政還是苦苦挽留了馮庭一番,但是耐不過馮庭去意堅定,最終還是給了不少銀子親自派人將馮庭送走,做足了禮賢下士的姿態。想來這也是為什麼賈府子弟混賬,但是賈政的名聲卻還不錯的緣故了。當然,這在馮庭這等常年與武將打交道的人眼中看來只有「虛偽」二字可以言說。
馮庭打發走了賈府的僕人,然後笑眯眯地翻進了南安王府的院牆。
「就知道你會翻牆而入,若是被巡邏的守衛看到,你負責安撫。」馮庭剛落地,就听到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
「哈,老子一回來你就是這麼迎接我的?」馮庭笑著走過去,用手狠狠地拍了拍對方的肩,「白蒔,兩年不見,你還是這麼無趣啊。」
白蒔被他拍得一個踉蹌,有點狼狽地打開他的手,道︰「需要我提醒你前幾天我們才見過麼?先不說這些,年末王爺就要回京了,你是怎麼打算的?」
馮庭聞言皺了皺眉,「這幾年幾位皇子的動作越發明顯,王爺這還不如不回,省的攪了趟渾水抽不開身。」
「你當那位想不到,不管這朝堂怎麼亂,這王府上下都是純臣也只能做純臣。還有坐鎮江南的那位也是如此。」
听到白蒔提到林如海,馮庭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負責收集了兩年的證據,對江南的形式更加了解。這南安王府的兵權和江南的稅收向來是皇子們拉攏的焦點,並且本著本皇子得不到其他人也別想得到的原則,若是一步踏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而相比之下,南安王遠在邊疆,且軍中基本都是自己人,皇子們很難插手。但江南本來就局勢復雜,各方勢力雲集,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插進去一個自己人實在是容易得很。也就林如海那種老狐狸手腕高明能連了一任巡鹽御史,還順利地活到今天。但最近也許是今上身體越發不好的緣故,幾位皇子更加肆無忌憚,斗得已經快在江南翻了天了,只怕就是林如海也撐不了許久。若是林如海一倒,皇子們回過頭來恐怕就一心一意地對南安王府動作了。林如海那邊還好說,畢竟是孤身一人,最多不過一死。但南寧王府上上下下三百口,還有眾多女眷,若真是被盯上了,恐怕掣肘頗多,不能不讓人憂慮。
「江南那邊已經亂了,」馮庭將在賈府那邊打探的消息大概一說,「我們應該如何應對還得好好計劃一番。」
白蒔听得心煩,隨口說道︰「把你放在那里教徒弟還真是種折磨,難為你能忍兩年。」
說到賈府,馮庭就忍不住罵娘,做長輩的成天要不與清客高談闊論萬事不管,要不狐朋狗友聲色犬馬,做小輩的更加驕奢婬逸不學無術,下面的人有樣學樣,狗仗人勢欺軟怕硬,就連老太君也不是一個省事的主,真是應了那句「恐怕只有門前的一對獅子是干淨的」。若不是為了證據,加上賈環確實討人喜歡,就以馮庭那大爺的性格,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哼,他們府向來不干人事。你說這林如海也算他們的姑爺了吧,那賈府的老太太竟然也就眼睜睜地看著寧國府算計自家姑爺,甚至還想上去分一杯羹。偏偏還要做出一副多麼寶貝外孫女的樣子,沒得讓人惡心,指不定還盯著她外孫女的家產呢。姑爺死了正好外孫女和家產一並接來。」馮庭一臉惡心地罵道,終于找到人吐露心聲了,差點憋死他。
白蒔好笑地搖了搖頭,「甄家那會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麼些東西落在賈家身上,人家還不是冷眼旁觀了?也就你向來不關注這些。說起來你那寶貝徒弟也是賈家人呢。」」賈環那小鬼跟他們可不是一路人,雖然又笨又小心眼,還自卑怕死,但難得的是還算有心,知恩圖報也有底線。要不我也不會費心思幫他一把。」賈環這會還不知道自己被師父貶低成什麼樣子,因為他正忙著在新兵營里揍人呢。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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