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在「水晶宮」住了一晚,因為火紋石的關系,沐雨到沒覺得冷。
一早,高黎牽著秀兒帶著大伙往無情峰頂走去。昨晚,文秀一直纏著沐雨,結果高黎也拗不過她,讓她和沐雨一起睡的。沐雨也不明白為什麼文秀會這麼黏她,這小丫頭好像特別喜歡她。沐雨問文秀她娘是什麼樣的,文秀想了想,只是說,「娘很漂亮,秀兒不知道什麼是漂亮,只是爹常常說秀兒和娘一樣漂亮。秀兒很少見娘,娘從來都不笑,秀兒喜歡姐姐,姐姐和爹一樣,笑起來,這里彎彎的。」文秀指了指沐雨的眉角。
一晚上,沐雨輾轉反側,腦海里不斷回蕩著文秀的話,「娘從來都不笑……」
「怎麼了?」一路上,沐雨都默不作聲,精神恍惚的樣子,少風放慢腳步,走到她身邊,低聲問道。
「沒事。」沐雨怎麼能告訴他們,因為文秀的一句話,讓她有些擔心求文冰給小金治傷的事。
一行人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于到了峰頂山洞前,高黎牽著秀兒率先走了進去。
這座天然冰洞十分寬敞,中間有一冰床,那里的溫度似乎比周圍更低,寒氣裊繞。冰床上的女子肌膚如玉,雙目緊閉,睫毛縴長,看起來好像和冰床融為一體了,似乎也是一座冰雕,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生氣,只是透心的冰冷。
「娘……」一直很活潑的文秀,怯生生的對著冰床上的女子叫了一聲。
女子睜開眼。那是一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眸,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只是一湖止水,沒有任何波瀾。
那雙眼楮只是淡淡的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便又合上雙眼,對其它的一切視而不見。
「阿冰……」高黎面露難色,但還是開口了。
這次文冰連眼楮都沒有睜開,更別說講一句話了。
「在下尹少冕,很抱歉打擾夫人,只是舍妹受了嚴重的內傷,不盡快救治的話,會有生命危險。只有夫人的冰蟬神功可以救舍妹,請夫人施以援手。」音少冕抱拳躬身,誠懇的請求。
文冰還是眼皮都沒有動一下,不給予任何的回應。
「夫人怎樣才肯出手相救?」見文冰一副冰冷無情的模樣,音少風急得如熱窩上的螞蟻。
「阿冰,這位姑娘真的傷得很重,你……」高黎看到兄弟二人如此憂慮,他們為了妹妹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只是為了一線渺茫的希望。高黎想到自己遠方的家人,十年了,十年不曾歸家,離家前,自己的妹妹還年幼,只怕現在她已不記得自己這個哥哥了吧!
高黎的話還未說完,文冰慢慢睜開雙眸,那一雙眼楮還是閉著的好,無論什麼時候看到都讓人覺得冰冷。
「我說過,不要帶人來這里。」文冰冰冷的掃了一眼高黎身邊的人,看到一旁眉眼相似的三人,頓了一下,再次對上高黎。
「你隨時可以離開!」
眾人一愣,那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爹,她怎麼能說出如此無情的話?齊齊轉頭,有些同情的望向高黎,他只是無奈的笑了笑,那笑容除了無奈苦澀,卻還有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堅定。♀
這一家人真的很奇怪!妻子冷漠無情,丈夫不慍不火,女兒跟自己的母親似乎十分陌生。沐雨腦袋在不停轉著,到底怎麼樣才能讓文冰救小金?
「你們還是走吧!阿冰不會救人的,十分抱歉!」高黎呆呆望著再次沉默的妻子,這麼多年來,她從來不會關心周圍的事情,一顆心都在撲在練功上。
就在這時,沐雨突然沖到文冰跟前,「文家功夫天下第一,可是武學的最高境界到底是什麼?你們文家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小雨……」
「沐姑娘……」高黎從來沒有見過誰敢這樣對文冰講話,從來沒有。能踏上無情峰的人,無不是覬覦文家的武學,就算拜不了師,也是百般討好,希望能了解到皮毛,或是被指點一二。
「小金才十四歲,只剩不到半個月的生命了。她沒有你走運,功夫天下第一,難道因為是弱者,她就該死嗎?」沐雨字字激憤,但還是不夠。
「你們文家站在最高處,可是高處不勝寒,而且只容的下一個人,你難道沒有想過文家為何天下第一,為何只剩你和文秀兩人?」
不為所動,始終沒有變過臉色,那女子真的是冰做的嗎?
「對于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可是他們三兄妹努力十年,才堅持到今天。我相信,只要能救小金,無論需要他們兄弟付出怎樣的代價,他們都會答應。」
良久,冰山終于動了,「如果要一命換一命呢?」
「沒問題,只要能救我妹妹!」少風見文冰似乎有所松動,連忙回答道。
「二哥!不可以!」小金心中一驚,如果需要用哥哥的命來換她的,那還有什麼意義?
「有生必有死,死亡是所有人的歸宿,你們何必執著?」文冰只是看著沐雨,絲毫不理會她給他人帶來的動蕩。
「那你為何生下文秀?」沐雨迎上文冰的雙眼,心里對文秀有些抱歉,畢竟文秀還是個單純的孩子。無論文冰的回答是什麼,她是文秀的娘,都會對文秀造成影響。
文冰沒有料到沐雨有此一問,居然一時也愣住,雖然只是片刻,可是沐雨還是注意到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迷茫。
「因為生命終有盡頭,就無畏生死,就得過且過的活著,那為何要來到這個世界上?」
「既然都會死,那功夫好壞又有何意義?」
「為何文家還剩你一人?你想過嗎?因為你很幸運,有一個真心待你的丈夫,有一個就算對她不問不為,可還是渴求你一個微笑的女兒!」沐雨指著邊上的父女二人,激動地說道。第一眼看到文冰的時候,沐雨就知道文秀為什麼明明想念,卻不願意經常陪父親去看母親,因為她害怕,害怕那個從她記事就沒給過她任何溫暖的母親,真的不愛她。
不知道從何時起,文家人看淡了生死,對一切都不在乎,在這里除了練功什麼都不做,親人之間越來越淡漠,溝通越來越少,更斷絕了和外界的全部交流。她這一代只剩下她一人了,沒有任何兄弟姐妹,因為家里叔伯姑姑們都沒有成家立室,未留下後人。父母去世後,剩下她一個人,在山洞練功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一直都是一個人的,後來高黎出現了。腦海里為什麼會浮現曾經的自己,好像很久遠,久到她自己都忽略了,記憶中那個會笑會哭的女子真的是自己嗎?原來曾經自己也有過那樣的感情。
文冰突然睜大雙眼看向遠處的男子,她想起來了,她都想起來了。為何生下文秀?因為她愛上了那個總是默默守護著她的男子。為了練冰蟬神功,她封閉了五感,屏退一切雜念,一心練功。文家為何無敵,因為他們心中無情,無牽掛,則無拘束,無羈絆。冰蟬神功是極寒功法,隨著功力的增強,各種情感都會被塵封,讓人忘憂忘塵,進入無我境界。
「阿黎,對不起……」一滴眼淚,毫無預兆的順著那冰山女子的眼窩滑下臉龐。
高黎震驚的看著流淚的妻子,時光仿佛回到十年前,雖然很少,但是當年的那個少女會笑,會哭,會生氣,只是後來,越來越少了。眼淚,記憶中少女的眼淚啊!高黎慢慢走上前,伸出手,撫上那一滴眼淚,這不是做夢嗎?
「阿冰?」
「阿黎,對不起……」好像除了對不起,文冰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表達自己的愧疚。
「娘——娘——」小小的身影一直躲在父親的身後,怯怯地望著自己的母親。看到相擁的父母,也哭著爬到冰床上,撲到父母親懷里。就算那個懷抱和記憶中一樣冰冷,可是那是母親的懷抱,她做夢都念想著的懷抱。
「秀兒?」文冰低頭輕輕擦著女兒的眼淚,什麼時候秀兒都長這麼大了,她懷胎十月生下她,卻未真正盡過一天做母親的責任。
「對不起,秀兒。」0:>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