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過後的天空泛著朦朦烏雲，如同一團抹布般，怎麼都洗不干淨。♀
車內經過消毒水噴灑消毒，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所有車窗都關得非常嚴實。即便是這樣，蘭葉還是給每個人都分發了一個棉紗口罩，酸雨直接影響空氣中的ph值，如果直接呼吸，對人體非常有害。
悍馬車一路開過來，見到的房屋建築全都遭受到酸雨的侵蝕，表層的混凝土月兌落，露出猙獰的鋼筋。那些變異植物並不害怕直接接觸酸雨，它們肥厚的枝葉皮層將它們保護得很好，但它們賴以生存的土壤層卻因為酸雨而發生變質，變異植物們吸收不到營養，紛紛顯露出枯敗的跡象，
霍九認真開著車，目光偶爾看一看旁邊閉目休息的蘭葉，硬朗的臉上不經意間泛起淡淡溫情。
車子經過臨江大橋時，田盛透過車窗往橋下看，原本清澈的河水已經全部變成烏黑，無數腐爛的死魚死蝦浮在水面。哪怕是隔著口罩，也能隱約聞到那股刺鼻的惡臭。
他的心里莫名發堵︰「酸雨太可怕了。」
蘭葉的意識剛從空間世界里出來，她睜開眼楮，瞥了一眼窗外如煉獄般的景象︰「知道酸雨是怎麼形成的嗎？」
田盛努力回憶高中化學課本上的描述，艱難地答道︰「酸雨是由于排放的……唔，排放的那什麼……」
蘭葉道︰「二氧化硫。」
「對對，就是二氧化硫！」田盛又想了想，「二氧化硫進入大氣層後，集中在一塊地方，與水溶解形成了亞……亞硫酸，在經過催化和氧化的過程中，生成硫酸，跟隨雨水降下形成酸雨。」
蘭葉又問︰「那你又知道二氧化硫的主要來源嗎？」
這個問題很簡單，田盛立即就想到了答案，然後這次他在回答的時候，神情顯得非常沉重︰「是污染。♀」
人類污染環境，環境報復人類，這是一場慘烈的惡性循環。
末日來臨之後，人類針對末日形成的原因做過大量研究，其中絕大部分人都認為這是環境惡化到一定程度之後引發的必然結果。
霍九分神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蘭葉︰「在想什麼？」
她淡淡道︰「在想一件往事。」
「嗯？」
蘭葉單臂靠在車窗上，手托下巴︰「以前看過的一部電影里，主角們所在的城市被酸雨侵蝕，水源遭到污染，主角們面臨被渴死的困境，他們歷經千辛萬苦，終于從地底挖出了水。男主角為了試驗水源是否干淨，率先喝了一口，然後……」
田盛湊上來，好奇地問道︰「然後怎麼樣？」
「他們挖出水的地方以前是個垃圾場，地底下埋藏著數以萬計的垃圾，它們分解出來的有毒物質慎入土壤，影響到水源，男主角喝過水後，直接就被毒死了，」蘭葉頓了頓，若有所思地補上一句，「雖然電影里沒有描述，但我猜測，主角們或者主角們的父母親友以前應該也朝那個垃圾場里扔過垃圾。」
如果追根溯源，男主角其實是被自己或者自己的父母親友殺死的。
想到這一層，田盛後知後覺地驚出一身冷汗，他自認為是個遵紀守法的好警察，平時都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他覺得自己這樣已經算是愛護環境了，卻沒想到，垃圾桶里的垃圾之後該怎麼被處理。
按照規定，大部分都會被掩埋處理吧。
田盛苦笑︰「早知道這樣，我當初肯定會少用些一次性物品。」
「千金難買早知道，」蘭葉翻出地圖，用自動鉛筆在上面勾畫行車路線，「還有多久上高速？」
霍九道︰「二十分鐘。♀」
「嗯，咱們到珠雲市的時候，記得停一停，補充汽油和食物。」
她本來是想在臨南市里補充一些汽油，但這里被酸雨污染得太嚴重，待得太久對身體很不利，必須盡快離開。
郵箱里的汽油還能支撐一天，另外後備箱里還有些備用汽油，應該足夠支撐他們到達珠雲市。
想起珠雲市，蘭葉首先想到的是那里零零總總的機械工廠，其次想到的，是前世有關它的一條記錄——
珠雲市，是國內第一個出現喪尸的地區。
蘭葉用鉛筆在珠雲市三個字上畫了個圈，她記得這里出現第一個喪尸的時間是在十月中旬，而現在還是六月初，時間相差三個半月。如果記錄沒有出錯的話，珠雲市目前應該還算安全。
他們離開臨南市，駛上高速公路，路邊的植物比之前兩日越發茂盛，碩大肥厚的枝葉幾乎快把道路上方的天空全部遮住，蒼翠欲滴的顏色一直延綿到世界盡頭。
公路地面已經出現無數裂痕。
相信過不了多久，這些植物的根睫就會撐破路面，到時候再想經過這里，除了用飛機，就只能靠兩條腿。
車開到下午，蘭葉主動將霍九替換下來，到了晚上，再由田盛和霍九輪流開車。
睡了不知道多久，蘭葉睜開眼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多，窗外一片漆黑。
霍九正在認真開車，余光瞥了她一眼︰「時間還早，你再睡會兒。」
蘭葉坐直身體，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件迷彩外套，有股淡淡的煙草味。她揉了揉鼻梁，聲音透出剛睡醒的沙啞︰「你不是戒煙了嗎？」
「嗯，我之前的作戰服不能用了，老石就把自己的衣服借給了我。」
蘭葉低頭看見衣領內側果然繡著石阡的名字︰「你的衣服怎麼會不能用了？」
他回答得言簡意賅︰「破了。」
他們只有在需要作戰的時候才會用到作戰服，作戰服破了，意味著穿這件衣服的人也受了傷。
蘭葉側過頭，認真地打量了他一便︰「傷在哪里？」
沉默片刻，霍九方才輕聲道︰「小傷。」
「我問你，傷在哪里？」蘭葉皺起眉毛，為了不吵醒田盛，她刻意把聲音壓得極低，但特別咬重的音節透露出了她此刻很不耐煩。
霍九還是沒有說話。
他越是這樣，蘭葉越是在意他的傷——就她對他的了解而言，他不吭聲，表明這件事肯定非常嚴重。
被她盯了很久，霍九稍稍放慢車速，抬起左手。
與常人幾乎無異的手指，修長干燥，泛著柔和的暖黃光澤。
蘭葉是醫生，對人體非常熟悉，仔細看了一眼，立刻就從中發現了端倪。她的臉色驟然沉下去，憋足一口氣，方才讓自己的聲音保持住冷靜︰「假肢？」
霍九握緊左手手指，然後又松開︰「嗯。」
看著他沉默淡定的樣子，蘭葉特別想像從前那樣狠狠罵他一頓，可嘴唇張了又張，最終卻只能吐出一句微微顫抖的話︰「說說受傷的經過。」
「一年前，執行任務時遇到偷襲，我為了掩護隊友，胳膊被炸成重傷。當時情況緊急，傷口被感染了，為了防止炎癥擴散，老石幫我把整條胳膊都卸掉。回到部隊之後，軍醫就給我裝了個假肢，再之後我就退伍了。」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很平淡，目光一直看著前方黑漆漆的道路，英俊硬朗的輪廓線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一時之間，蘭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沉默良久，方才緩緩問道︰「為什麼之前都不告訴我？」
「那時候我們已經分手了。」
蘭葉覺得自己現在肯定特別像個白痴，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你干嘛還死皮賴臉地要護送我去首都？！」
霍九稍稍側首，深深地看她一眼，用一種平鋪直述的語氣說道︰「我退伍之後回到老家，在你家對面開了個小飯館，想要等你回家，可惜你音信全無。前段時間，你忽然打電話過來，我還以為你要回來了，心里挺高興的，後來听說你那里發生了地震，我連夜出發趕去找你。沒想到在路上發生車禍，正巧踫上老石的部隊，我就跟他們去了臨南市。」
不管是如何驚心動魄的事情，從他這張嘴里說出來，就會變得特別平靜無波。
就好像他不是在談論生死攸關的大事，而是在說今天中午吃的面包好硬。
蘭葉被他這幅德行氣得徹底沒了脾氣，扭過頭去，不想再搭理他。
他卻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你猜猜，我那家小飯館的名字叫什麼？」
蘭葉沒理他。
他彎起眉眼，微微一笑，硬朗英挺的眉目瞬間被柔化︰「蘭花飯館。」
「……你還可以更土一點嗎？！」
他無聲地笑，黝黑深邃的雙眸中，星光璀璨。
第二天早上，田盛醒過來，發現車內的氣氛奇跡般地緩和了許多，雖然蘭葉看向霍九的目光仍舊不太友善，但她卻沒有再把他當成一團空氣。
到了下午，輪到田盛開車，蘭葉換到後座，將霍九左臂仔細檢查了一遍。本來她還想讓他把假肢卸掉看看傷口的愈合情況，但顧及到田盛在場，她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霍九將衣袖放下來︰「別擔心，這條假肢是部隊特供的，做工很不錯，我還能用它切菜做飯。」
田盛冷不丁地插嘴︰「你會做菜？廚藝如何？」
霍九認真道︰「小葉說很好。」
「哦——」田盛故意拖長尾音，目光透過後視鏡意味深長地掃了蘭葉一眼，「原來你的三好男人早就找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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