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殺我，我定無力反抗。」
沈青顏心「砰砰」直跳，沒錯，現在的確是殺死越紅蓮的最好機會。
方才的激烈打斗，沈青顏整個過程都在場，她知道越紅蓮最後殺死黑三娘的仙氣是她最後的殘存，現在失去仙丹又耗盡仙氣，現在正是手無縛雞之力，最後對白二娘說的話也只是恐嚇而已。
現在對越紅蓮下手，可能是小蛇沈青顏這輩子最好的機會。
但屬于上仙的仙丹在沈青顏的身體內散發著溫熱，無論是夜行游女的重擊還是黑白二妖的偷襲，都沒能對她造成任何的損傷……而現在她面對天大的機會卻能保持內心平靜，或許也是仙丹的作用。
見沈青顏遲遲不動作，越紅蓮笑問︰「小蛇不舍得了。」
「我有何不舍得！」
「因為我為你解毒救你性命，愚笨如你，肯定被我感動被我收買。」
沈青顏有些無語︰「……你就這樣把你糟糕的計劃說出來讓我知道？這樣真的好麼……喂，喂，你別睡啊！喂！」
「小蛇……你很吵，我真的是困了，你若是還有良心，就背我一程送我回去……」越紅蓮的氣息漸息，沈青顏怎麼喚她她都不再有反應。沈青顏急了，蹲在原地不知所措。其實有個辦法可以救越紅蓮，可是、可是……
越紅蓮的的呼吸極弱，且有越來越弱的趨勢。沈青顏焦急萬分，也顧不上任何，捧起越紅蓮的臉吻下去，運氣將仙丹從體內逼出，送回到越紅蓮的口中。
仙丹沉體，越紅蓮慘白的臉慢慢浮出了血絲，感覺到越紅蓮的呼吸平穩，沈青顏這才松了一口氣。
沈青顏將越紅蓮背起，又抱住境兒，緩慢地往外郭城走去，她一邊走一邊感嘆︰「要是師父知道我這麼沒用，肯定是要罵死我了……哎……」
仙丹才吐出，先前的創痛就爭先恐後地涌上來，浸得沈青顏難受到天旋地轉。
「沒關系，再堅持一下，快到官道了……境兒你別瞎哭了，我耳朵都要被你哭聾了……」沈青顏的傷口在不停流血，因為中了尸毒傷口難以愈合，現在的她便如同常人一般的脆弱。
天地在她眼前顛來倒去，她就快要分不清前路在哪里。
突然黑夜中有一團事物向她飛來，等她費勁地凝神望去，那事物已然墜在她的面前，「咚」地一聲震得整個山林都在顫抖。
「姜五娘……你……你沒死？」沈青顏定楮一看，不得不後退幾步。
在她眼前的分明就是姜五娘，可那又不是姜五娘，只見她人頭鳥身，身子龐然如山，一身倒豎的白羽之上姜五娘的頭顱被比稱甚小，但她瞳孔血紅，嘴也不似人的嘴，呲著又長又鋒利的牙在對沈青顏笑。
沈青顏听說過妖化作人身的時候其實妖力是被抑制的，保持人形需要大量的妖力才能實現，一旦丟棄人形妖力便會大增，但真身暴露之時亦會失去嬌美容貌，變得凶殘丑陋，故許多愛美魅妖們都不喜歡顯露真身。
越紅蓮說姜五娘是被夜行游女附身，她原本是一具尸體，可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這夜行游女……已經被白骨妖精吞噬了……」一個虛弱的聲音從夜行游女的身下傳來，沈青顏循聲望去，見逃逸而去的白二娘又被姜五娘抓了回來，渾身是血地被姜五娘的利爪壓在地上。
「白骨妖精？」沈青顏疑惑。
不停有鮮血從白二娘的額頭上流下，白二娘咳嗽了幾聲耐著性子對沈青顏說︰「這姜五娘死了有幾十年了，當初也是難產而死，心中懷著怨氣就算化作白骨也難平心願……咳咳……所以，表面上她被怨靈附身出土為妖，但其實是她反噬了怨靈，將夜行游女整個吞噬，為她所用……都是你，讓上仙中毒又失去仙丹，不然劍山那一招足夠讓這姜五娘灰飛煙滅的……」
姜五娘對天長嘶一聲，爪下用力，白二娘雙眼睜圓，大口血從口中噴出。
「住手！」沈青顏扯出蛇骨劍指著姜五娘。
白二娘已然無力，趴在地上︰「你周身黯淡……一定是將仙丹吐出來了……腦痴蛇妖，快些逃命吧……」說著便昏厥了過去。
姜五娘呵出藍色的霧氣，向沈青顏走來。
沈青顏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拿著蛇骨劍的手在不停地顫抖。越紅蓮還在昏迷，境兒又大哭不止，沈青顏望著越來越近的姜五娘，心灰意冷……
難道這次要死在這里，保護不了任何人？
那無恥上仙雖然討厭，卻是因我任性而傷；境兒命運坎坷，年紀這麼小就要被妖怪所殺麼……
不行。
沈青顏不甘心。
不管結果如何，現在放棄還太早。無論如何，誓死一搏！
沈青顏將越紅蓮和境兒放平在地上，操起蛇骨劍向姜五娘面部刺去。姜五娘居然不躲，張口咬住蛇骨劍，尖牙扣住蛇骨劍讓沈青顏無法抽出。沈青顏大喝一聲一腳踢在姜五娘的喉部。這一腳沈青顏是用了十分的力道想要致對方死地，沒想到被踢者紋絲不動卻震斷了沈青顏的腿。
沈青顏急速回撤，姜五娘卻不給她逃月兌的機會，爪子如電擊出，勾進沈青顏的腿肉之間深入骨頭，將她重心已扯的身子凌空拖回來摔到地上。
沈青顏雙腿被重創已然無法站立，咬牙死扛。
「喂……」白二娘又醒了過來，指尖向沈青顏的方向觸去，虛弱地問道，「你……可知妖與妖之間……有一必殺之計，可融二為一，所向披靡……」
「不知……」
白二娘笑道︰「哼哼，你有福了，今天……可讓小蛇妖你，大開眼界了。」
姜五娘雖妖力大增，但身形巨大，行動變得遲緩了。她緩緩地低下頭看見沈青顏和白二娘漸漸合攏的雙手。
「很好……再過來一些，將你的妖氣全部集中到手掌中，我會感應到你的妖珠，我將我的妖珠吐給你，你將兩顆妖珠溶在一起……」
就在白二娘的手掌觸到沈青顏的那一刻，姜五娘突然落下一腳將白二娘碾碎。
沈青顏眼睜睜地看見白二娘被殺，鮮血噴在她的臉上，還是溫熱的……
剛剛還在與她說話的人頃刻之間灰飛煙滅，沈青顏心里被揪得又酸又痛，大喝一聲雙手撐地從地上飛起，紅色的妖光閃耀，被丟到一邊的蛇骨劍受到她妖氣的感應飛回她的手中。沈青顏握住蛇骨劍反手一彈，重重斬在姜五娘的面部。姜五娘被她擊倒在地，揚起無數塵土……
沈青顏落回地面，雖蛇骨劍已被姜五娘咬斷一截，方才的全力一擊把姜五娘擊倒同時蛇骨劍也破裂不堪，但她不想放過姜五娘倒地這一良機，立刻將蛇骨劍向她的面門插去，姜五娘抬手一抵，蛇骨劍便飛入黑暗天空……
沈青顏看自己最後一擊也失效，
僅存的一點兒氣力也全部散去，身體的每個關節都像是月兌了節。
姜五娘站起來，向她一步步地走來。
她躺在越紅蓮和境兒的前面，站不起來……
眼見姜五娘越靠越近，沈青顏的意識逐漸模糊……
等一下，沈青顏，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師父是怎麼跟你說的？
咱們妖一族不是那麼容易被殺的，在最後一刻我們還有真身可搏。化回了真身妖力會猛增數倍，但同樣真身沒有任何的保護，一旦真身受傷，很有可能魂飛魄散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這是最冒險的搏命方式。
「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露真身。」沈玉仿佛在她面前提醒。
可是，師父，別人以命護我，我又怎能貪生怕死？若是這樣，我又有何顏面苟活于世？我沈青顏從一只冷血小蛇在巫山之上潛心修煉五百年化作人形，不是為了忘恩負義和無能為力。
就在沈青顏要破妖珠散妖氣的時候，突然听見一個男子的聲音幽幽地傳來。
「境兒……境兒，你在哪里？境兒！」
沈青顏聞到了普通人類的氣味，這氣味她有印象……
境兒的哭聲在她耳邊回響，對了，那男子正是境兒的父親！
境兒的父親竟大半夜一個人跑入這山林之中，可見他對境兒十分在意，而他孤身一人循著境兒的哭聲前來，擺在他面前的卻是龐然巨妖。
境兒父親站在姜五娘的身後，驚恐萬狀︰「你……你是什麼妖怪！」
姜五娘回頭，看了境兒父親一眼。
「喂、你，快逃啊……」沈青顏低喊道。
境兒的父親瞧著姜五娘卻是不動，沈青顏以為他已經嚇傻，沒想到他盯著姜五娘片刻，臉龐上的恐懼感竟散去，問道︰「你、你是誰？為什麼，為什麼和畫像里的娘親那麼像？」
娘親？
沈青顏撐起身子，發現姜五娘也不動彈。
姜五娘直直地看著境兒的父親，面容上的戾氣竟消去不少，變作人類婦人的慈祥面容……
姜五娘喚道︰「思兒……」
境兒的父親更加驚訝︰「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他全名姚念思，這名字是他難產而死的娘親起的，思，便是他遠征吐蕃之後便杳無音信的父親的名字，念思，滿滿都是她對郎君的思念。
這些事姚念思都是听他祖父所說，姚念思從未見過他的父母，只有在畫像中見過他美麗賢惠的母親。
「你真是我思兒？思兒……」
姜五娘俯身向姚念思撲去，姚念思大驚，立刻躲到一邊去︰「你到底是何方妖物，怎會知道我的名字！你……我娘親在我出生時就難產死了，你這丑陋的妖怪才不是我娘親！」
沈青顏想起姜五娘先前也是抱著境兒喚「思兒」的名字，白二娘說姜五娘起碼也死了幾十年，眼前這男子看上去年紀已然超過廿十，難道他真的是姜五娘的孩子？
姜五娘被姚念思這麼一說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狂暴，面容也變回猙獰。
「沒錯！我都是為了生你才死的！如果沒有你，我也不會死，沒有你，我也不會等不到我郎君……都是你，全都是你的錯！」姜五娘呼嘯著向姚念思沖去，沈青顏就要撲去救援，脖頸後突然一緊，身子竟被拋到後面去。那力道奇大，可是她的身子卻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地面上。
熟悉的赤色在夜空中飄蕩，沈青顏看見那抹赤色如仙如夢……竟讓她忍不住月兌口叫出︰「越紅蓮——！」
姚念思被嚇得無法動彈，姜五娘在他面前卻停住了動作。就在這時越紅蓮的披帛鋪天蓋地地將姜五娘捆住，越紅蓮落地，回頭對沈青顏笑︰「都說了大半夜的不要吵鬧，小蛇，你可真是不乖。」
「你沒事了！？」
「你吻了我一下，我當然很快就精神奕奕了。」
「……」沈青顏無語凝噎——吻這無恥混蛋的時候這混蛋不是暈倒了麼！她怎麼會知道這麼丟臉的事啊！而且那分明不是吻，只是要將仙丹送回去而已！
姜五娘用力掙扎，越紅蓮用眼角一瞥，雙指一錯，披帛將姜五娘揉了個粉碎。
沈青顏驚呆，她苦戰這麼久卻無果，吞回了仙丹的越紅蓮只一招就將她斃命了？這……
姚念思向那一團沾滿血漬的披帛走來，望著那些血肉模糊，顫抖地自言自語︰「她……她剛才分明能殺我，卻、沒真的殺我……」
越紅蓮將披帛掀起，披帛里已不見姜五娘或是夜行游女，竟是一具白骨。
「她當然不會殺你，她是你親生母親。」越紅蓮說道。
「她、她真是我母親？！」
越紅蓮笑︰「你不也是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嗎？她雖然沒見過你，可是你是他孩兒，他不僅能認出你，還能認出你的孩子，血親關系總是最讓人煩惱的牽絆啊……」
沈青顏抱著境兒一瘸一拐地走來，將境兒送入姚念思的懷中，問越紅蓮︰「可是夜行游女不是因為難產而死，怨氣不散才滯留人間嗎？姜五娘吞噬了夜行游女所以才染上她的怨氣……」
越紅蓮問她︰「你覺得，夜行游女是真的因為怨恨孩子害死她才滯留人間難以輪回嗎？」
「那，不然呢……」
越紅蓮望向姚念思︰「恐怕不舍得殺死孩子的姜五娘和夜行游女想的是一樣的，雖死于難產，但留在世間不能輪回的最大原因，大概還是想要再見孩子一面吧。」
沈青顏想起姜五娘抱著嬰孩哭泣的模樣，心中難以自控地酸澀起來。
姚念思听完沈青顏的話，也抱著境兒大哭起來……
越紅蓮和沈青顏發現無數的鬼火從林間升起，沈青顏疑惑︰「這是……」
「很美吧。」越紅蓮昂首而望，「姜五娘和那些難產怨靈和姚念思相認，夙願已解，冥府官差帶她們輪回去了。這美麗的鬼火便是她們留給人間最後的禮物。」
「是啊……」沈青顏看得有些迷醉，甚至忘記身上的傷，「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