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水潭里的掙扎翻騰聲慢慢停止,游鈞先前還像困獸一樣沉悶的低吼聲也消失,甚至連氣息也變得幾不可聞,空氣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外面輪船的汽笛聲越來越近,馬達聲就像在耳邊響起,如果再不出去就會錯過這次離開的機會。
季羽叫了他幾聲,依然沒反應。
他到底是昏迷還是受了重傷?
現在是逃跑的最佳時機,就這樣丟下游鈞出去求救嗎?
季羽的拳頭收緊,他做不到。
這三天,雖然游鈞往死里折磨他,說各種刻薄露骨的話,但從沒有提過救他的事,更沒有以此要挾他,甚至高姿態地要求為他做事。如果說是有人指使游鈞接近他,安插在他身邊,但游鈞說他是「不存在的人」時,語氣不像在說謊。
游鈞既不是替人賣命,也不為錢財,季羽怎麼也猜不透他的目的。
當然,他絕對不可能相信,游鈞是為了找他打發「那玩意兒的寂寞」,單純垂涎他美色而死乞巴賴地跟著他。
即使游鈞不說,他也知道,游鈞這人的心是自由的,沒有任何人能左右,包括他。
「游鈞,你再不說話,我拿掉黑布咯?」季羽試探著向先前發出聲音的方向喊話,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甚至在寂靜到能听到心跳聲的岩洞里,連對方的呼吸聲也听不到。
季羽心頭升起不好的預兆,難道,游鈞已經死了?
他扯下布條,游鈞還是沒反應,太反常了,平時只要自己稍微有點別的心思,游鈞都會察覺,現在居然完全沒反應。
季羽揉了揉因為長時間閉眼而酸澀的眼楮,其實睜開眼也沒什麼區別,四周漆黑,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潮汐還未褪去,洞口還淹沒在水底,岩洞里沒有一絲光線。
「你再不說話,我過來啦?」季羽用毛毯裹住下半身——他知道游鈞在黑暗中視力也變.態的好。
「不準動。」
季羽的腳還沒沾到水面,游鈞冰冷的聲音就從前方大概兩三米的位置傳來,語氣生硬不容反駁,是游鈞第一次用這麼森冷的語氣跟他說話,听起來是動了真怒。
「你右邊往前有個箱子,上面有衣服,馬上穿好,別指望耍花招,我還沒死。」冰冷的聲音繼續命令,季羽熟練地穿好衣服。
「坐在那里別動,不要試圖反抗。」
游鈞吃力地站起身,余痛還在持續,劇痛抽走了他所有力氣,額上和背脊不斷有冷汗滾落,每一步都痛得深徹骨髓——他的尾巴變成腿了。
他淌到季羽面前,扯下腰上纏的布條將季羽的雙手綁起來,留出一截拉在自己手中,扯了扯布條,「走!」
季羽跟在他身後往前淌,黑暗里兩人都沉默著,誰也沒有表現出即將獲救的喜悅,太多未知的可能在等著他們。
水越來越深,地勢越來越低,快漫過脖子的時候,季羽深吸一口氣沉入水里。
突然手腕上的力道一沉,然後就松開了。
他拉了拉布條,沒有一點著力。他迅速冒出水面,好在游鈞綁得並不緊,他很快就掙月兌了,然後模到水底,將昏迷過去的人撈起來。
*****
與此同時,臨海市皇室大廈第52樓董事長辦公室里燈火通明,董事長蘭皓軒兩眼布滿血絲,暴躁地在辦公桌前踱步,兩個倒霉的秘書站在牆邊垂首而力,大氣都不敢出。
「爸,你已經三天沒合眼了,先回去休息吧,有消息我立即通知你。」
平時以溫文儒雅著稱的皇室集團董事長,在得知自己女兒乘坐的愛爾娜米號遭遇颶風失去聯系後,徹底化身暴君,將偌大的辦公室里能砸不能砸的東西都砸了。
跟在他身後的俊逸青年,正是大兒子蘭天,皇室經紀公司總經理兼皇室旗下其他幾大公司的總經理。這句話在三天之內,蘭天已經對他的便宜爹ヾ說過無數次,事實上,他這兩天已經把辦公室搬到52樓,反正一整層都是蘭皓軒的辦公室。
「你現在馬上再派兩艘船出海去搜救愛爾娜米號,就算是沉船也必須給我撈起來,我的宛兒還在船上,快去!」蘭天的話激起了蘭皓軒的再度暴走,連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也沒注意到,他的精神幾近崩潰的臨界點。
兩個秘書對視了一眼,都害怕提醒董事長接電話的後果,三天來,打進的電話蘭皓軒都要親自接,但每次都會將對方罵得狗血噴頭。
已經有一整天沒人敢打電話進來了,正在兩人猶豫怎麼提醒董事長時,走到門口的蘭天折回來,接起電話。
兩人長長地吐了口氣。
「爸,找你的。」蘭天捂住話筒看向憤怒中的董事長爹。
「給那幫廢物說,找不到人就別回來了,我不想听沒用的廢話!」
「是蘭宛的電話。」
「誰的也不接,你說什麼?」
「是蘭宛。」
蘭皓軒兩步跨到辦公桌前,差點被自己摔的雜物絆倒,搶過電話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後,才壓抑著聲音開口,「宛兒?」
「爸爸。」听筒那邊傳來小聲的抽泣。
「宛兒,你怎麼了,在哪兒,有沒有受傷,別害怕,慢慢說。」蘭皓軒對女兒的寵溺跟對兒子的嚴厲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沒事,爸爸,現在艾爾娜米號暫時停靠在印尼港口,所有的人都被禁足在船上,嚴禁下船。」
「好,是哪個港口?你就在那里別怕,我馬上讓那邊的朋友去接你。」
「爸爸,船上出大事了,季天王剛跟我簽約就失蹤了,就在風暴開始的時候。現在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只有我和馬經紀人,帕森導演等幾個人。但是帆船上有很多記者,這兩天季天王一直沒露面,我們對外稱他生病了,但人多嘴雜,而且都是媒體的人,如果不能及時找到季天王,恐怕很快就會有流言傳播開來。」
「好的,我知道了,一定要控制消息,絕對不能讓外界知道。對了,你找帕森導演,請他照常拍攝,我會跟他聯系,你要保持冷靜。」
掛上電話後,蘭皓軒面色沉重。
「爸,怎麼了?」
「沒怎麼,」蘭皓軒看了眼杵在牆邊的兩個秘書,兩人如蒙大赦地退出門,「前兩天派出去的船有消息了嗎?」
「被巡航的軍警攔回來了,赫爾颶風受熱帶暖空氣流影響改變方向,這兩天會登陸鄰省,所有船只禁止出海。愛爾娜米號不是月兌離危險了嗎?」
「季羽失蹤了。」
*****
季羽終于還是沒走。
輪船的馬達聲越來越遠,潮汐慢慢退去露出洞口,借著微弱的晨光可以看出,岩洞並不大,不過十平米,只有一側有塊突出水面的平台。
此時游鈞正被他裹在毛毯里躺在上面。
他的心跳得很快,不時瞟一眼石台上的大箱子,連身上濕透的衣服都無心搭理——那個行李箱是他的,更重要的是,行李箱底部有暗層,里面有把他藏的袖珍手槍!
這把槍是在美國時朋友送他的,應該是通過地下渠道訂制的,銀質的槍身小巧精致,連彈頭也是經過處理的銀灰色,這種手槍一般用于私人收藏,殺傷力相對較小。30米內不擊中要害都無法致命,但對于現在的狀況,無疑是可以給活下去增加了籌碼。
沉睡中的游鈞呼吸綿長,胸口微微起伏,臉部線條明晰如刀刻般剛毅,是那種看一次就會印象很深刻的人,並不會很驚艷,但特別耐看。讓他意外的是,游鈞看起來很年輕,不過二十三、四的樣子,跟他平時表現出來的老練沉穩很不相符。
「你想做什麼?」季羽的手剛踫到箱子的暗扣,游鈞的聲音就在身後涼涼地響起。
完全在意料之中。
季羽不動聲色地繼續開箱子,手指在中間的密碼鎖上摩挲了一下,是正確的,看來游鈞並沒有防著他。
「我的衣服都濕透了,想找件干淨的換換,有問題嗎?」
密碼鎖在黑暗中被「 噠」一聲輕松打開了,游鈞哼唧著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楮,「換了也是白搭,浪費衣服。」
箱子里的衣物都做過防水處理,分別放在不同的密封軟膠收納袋里。季羽在熟悉的袋子里找出一件深色的t恤,擋住右手,左手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輕輕推開左右兩側隱蔽的暗卡。很好,里面裝槍的袋子還在,他輕輕地往外拉。
「換個衣服這麼磨蹭,擺什麼天王架子,吵死了。」游鈞翻了個身,拿毛毯蒙住頭。
季羽迅速取出手槍別在褲腰,換上深色t恤,扣上箱子往外走。
「你去哪兒?」游鈞坐起身,季羽今天太反常了,到底是哪兒不對。
「上衛生間。」
「三分鐘。」
季羽腳步頓了頓,就以更快的速度往外走。游鈞說的三分鐘就是絕對的三分鐘,超過一秒就會變著法子折磨嘲諷他。
他無心欣賞大自然美麗的晨景,往自己一次不小心撞到岩石上,偶然發現的岩縫跑去,將槍塞在里面。
一回到洞口,就听到游鈞罵罵咧咧的抱怨聲,「臥槽,這什麼破褲子,真特麼帶勁,蛋蛋都給我夾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