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游鈞剛走進林子就听到季羽的呼救聲,心猛地收緊,加快步子向密林里跑去。
海平面上出現了個黑點,又慢慢消失在無邊的雨幕中,沙灘上只有只嬉耍的小蠍子。
「你怎麼樣?」
游鈞趕到季羽被困住的樹洞,撐著樹干上盤虯的塊狀藤睫往下看。
「還好,就是腳被樹藤纏住了,爬不上去。」聲音很鎮定,似乎還沒有自己處于危險中的覺悟。
季羽的小腿都陷在暴雨積起的水坑里,樹洞很深,雨水順著樹干和高處地勢往里灌,時間一長,即使不被溺斃也可能被毒蟲咬死。
亞熱帶雨林中有不少藤蔓植物為了獲取充足的陽光,會纏繞著大樹往上生長,久而久之,幾人才能合抱的巨樹也會在爭奪養分中被藤蔓纏死,樹根處被堅韌的塊狀睫覆蓋,形成樹洞,變成藤蔓植物捕捉獵物的天然獵場。
每到下雨前返潮,附近被枯葉覆蓋的土質變得潮濕松軟,動物就很容易失足跌進樹洞中,被困死在里面,成為藤蔓植物的養料。
顯然,現在的季羽就是那只倒霉的,即將成為養料的動物。
游鈞用匕首費力地割斷一些不算粗的睫塊,打開一人通過的出口,手伸到季羽面前,「還能動嗎?快出來。」
季羽借著他的力爬出樹洞,里面的污水已經快蔓延到他腰際,平時極愛整潔的人,現在也有些狼狽不堪,褲子上沾滿爛葉和淤泥。
頭頂上方是幾十米高,遮天蔽日的高大樹冠,暴雨被樹冠阻擋後,盡管落下的雨水不多,也將兩人的全身打濕透,被寒冷的海風吹得緊貼身體,很容易感冒。
和常年相對恆溫20多度的海水比起來,冰涼的雨水和驟降的溫度才更可怕。
游鈞彎腰割斷纏在季羽腳腕上的藤蔓,正準備起身,頭頂抵上冷硬的金屬質感東西,憑他的直覺,應該是槍口!
季羽哪來的槍?
「手舉起來,」季羽冷漠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沉悶的天空響起第一道驚雷,林子里的黑暗仿佛被閃電破開,游鈞的心慢慢地往下沉。
他按照季羽的要求,緩慢地舉起手。
「把匕首扔掉,扔遠一點。」
游鈞照他說的做。
「站起來!」季羽清冷磁性的聲音在轟隆的雷聲和狂風暴雨中,森寒得像一把刀子,一寸一寸地割得游鈞遍體鱗傷。
在抬頭看向季羽因寒冷而凍得發白的臉時,他的眼中充滿了迷惘和悲傷,季羽眼中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決絕和厭惡——季羽從沒如此不加掩飾地流露自己真實的情緒。
「閉上眼楮,轉過身,往前走。」季羽也不想看到他像受傷的野獸一樣的眼神,游鈞抬頭那刻,他甚至手指顫抖了下,幾天來堅定要控制這個人的決心,有一瞬的動搖。
季羽手中是一把精巧的銀白色袖珍手槍,說它是武器,倒更像一件收藏品。游鈞照著他的吩咐轉過身,此時他有很多辦法制住季羽奪取主動權,他只能賭季羽不會殺他。
但他不敢賭,季羽既然選擇反抗不惜和他對立,就已經作好失敗的打算。
像季羽那麼驕傲的人,能在如此被動的局面接受失敗的方式,只有死!
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講,絕境下,弱勢且自尊心極強的一方反抗強勢的控制者,失敗的後果多半是被更加殘忍地虐待。
如果游鈞現在反抗,即使制住對方,也許很快他就會看見季羽冰冷的尸體——他根本就沒想過絕對控制季羽,季羽有很多機會自殺。
他還是疏忽了對方的心理變化。
從季羽來到這座島嶼後,兩人就一直在暗中打著心理攻堅戰,只是這兩天季羽非常听話,對他某些過分的要求——比如讓他殺魚——也不再反抗,彼此相安無事,游鈞也給了他相對的自由,本以為就這樣等到搜救的船只,順利上岸,竟出了這檔子事。
游鈞按季羽的要求,閉上眼楮往前走。
他當然不能逼死季羽,如果季羽因為他自殺,也許會像元寶失蹤一樣,成為他心頭第二件無法磨滅的記憶。
沒走多遠,突然身體失去平衡感,整個人被一張大網兜起來,升起兩米多高。
游鈞睜開眼楮,季羽正將兩根柔韌的藤條拴在旁邊的大樹上,網住自己的,是用當地一種簑草編織的,為了足夠結實,還浸泡過樹脂。想到這兩天自己仔細地給季羽講解熱帶雨林的生存知識,親自示範各種陷阱的制作和識別方法,內心的滋味無比復雜。
「你叫我進來,就是為了把我吊起來?」游鈞徒勞地扯了扯面前的網,季羽結網的手法非常巧妙,看不出接頭在哪兒,徒手很難打開,而且還特別割手。
手無寸鐵,想弄開網只能考慮用鋒利的爪子。
這兩天游鈞練習過伸出爪子再收回,疼痛並沒比訂契約時好過,一天練習超過三次,別說用爪子切割東西,疼痛都能抽掉人大半力氣。
「當然,這只是目的之一。」季羽沒有對他放松警惕,舉起的手槍一直對著游鈞的要害部位。
「你這幾天多次私自離開就是為了弄這些?」
「是的。」
游鈞以手扶額,他一定是天底下唯一一個教俘虜如何逃生的綁匪,不得不說,季羽在學以致用方面,真是個天才。
「我說天王先生,你手里那個不是你們劇組的道具,能不能挪開點,你對槍支不熟悉,容易走火啊喂。」
什麼才叫完美詮釋自作孽不可活。
「我知道,」季羽想了想後,將槍口下移了幾分,「對著腿就沒問題了吧?」
「……」
游鈞腦海中響起救他那夜里212石破天驚的咆哮聲。
我去年買了個表。
「你已經問了我三個問題,現在該輪到我了。」
「問吧。」
「你到底是誰?綁架我的目的是什麼?你為什麼要求為我做事?別拿借口來搪塞我,既然你說自己是個‘不存在’的人,想必消失在海島上,也沒人會追究。」季羽放下槍,繞著他的獵物轉了一圈。
「你說得沒錯,」游鈞也不想刻意隱瞞他,畢竟以後相互合作的地方很多,如果季羽對他身份不知情,恐怕會陷入未知的危險中,除了他是人魚這種荒誕不經的事,其他都避重就輕地說了,
「這麼說吧,我的雇佣兵團大概只剩下我了,正巧你那天落水就在這片海域,我就順道救了你,因為我一個人訓練很無聊,就拉上你一起,你不會是因為這個恨我吧?
我知道你是季羽後,當然會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我現在失業了,想利用救過你這層關系,給解決下就業問題,難道我的目的還不夠單純嗎?」
又是慣用的語氣,話中的虛實根本就分不清,卻說不上他哪句真哪句假,狡猾得很。
「那你為什麼問我的願望?」
「啊?那個嘛,純屬好奇,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像你這樣,一舉一動都暴露在媒體前的人,到底是圖個啥?」
「你不需要知道。還有個問題,你催眠過我?」
說這句話時,季羽的槍又舉了起來,對準游鈞的頭部,而游鈞則全身繃緊,盯著季羽背後樹干上悄無聲息接近的一條毒蛇。
「沒有,絕對沒有,催眠只對心中有事,意志力不堅定的人才管用。是你的話,那絕對不可能。」
季羽猶豫了,似乎在思考游鈞話中的可信度。
而游鈞則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動了,他伸出爪子劃開繩網,撲倒季羽的同時,爪子將那條毒蛇切成幾段,並借下落的力抱著季羽往旁邊滾了兩圈,殺死毒蛇後立即收回爪子奪過季羽手中的槍,卸下彈夾取出子彈重新裝上。
正個過程說起來累贅,實際上從他伸出爪子到收回的整個過程,不超過5秒。
季羽完全沒想到,形式在瞬間發生逆轉,游鈞拉著他的手腕往林子外面跑,他也只是像靈魂被抽空一樣無知覺地跟在他身後。
黑暗的沙灘上大雨滂沱,偶爾有閃電照亮天際,印在雨中兩個相對而立的身影上。
「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游鈞徹底憤怒了,歇斯底里地嘶吼著,但他喊出的每個字又被淹沒在巨大的雨聲和雷聲中。
他緊扣著季羽的肩膀搖晃,力道大得驚人。但季羽卻全無反應,漆黑的眼眸沒有一絲人類的感情,空洞得讓他感到害怕,害怕一松手,這個人就沒了。
「我一直都舍不得對你進行刑審訓練,好吧,我承認,我確實對你心軟了。我一度慶幸,你落海時遇到了我,救你的人是我,如果換了別人,海盜,原住民,或者其他什麼人,你以為現在還能完整地站在這里嗎?
你知道人質反抗綁匪的後果是什麼嗎?
死?你以為是死嗎?
錯了,讓你痛快地死掉,那是便宜你。
你會被無休止地折磨、虐待、蹂躪,卻不會讓你死。
也許我真應該給你上一堂實質的刑審課。」
季羽的襯衣扣子被粗暴地扯開掉在地上,被寒冷刺骨的暴雨澆透的溫熱軀體貼在一起,游鈞左手緊緊環住他的腰,右手托起他的後腦勺,狠狠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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