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瘋子 第51章 「太平」

作者 ︰ 秋零沫

算一算不過只是數個月,可感覺上卻仿佛過了好幾年。傅茗淵回到博書齋後,天天盼著她回來的安珞差點沒忍住哭出來,直以為她死在戰場上了;其余的小書童雖與她感情一般,但到底擔心自家主人翹辮子之後,再也無處去,此刻亦是很喜悅。

她差人將阿塵接了回來,對方一見她先是抱了她一下,隨即氣沖沖道︰「誰讓你把我送去喬府的?!」

「額……我若是不在,難免有人對你下手。」傅茗淵攤開手道,「再者,我又不知道你老家在嶺南的哪里。」

瞧她神色疲憊不堪,阿塵嘆了口氣,無奈地抽了下嘴角︰「裝得還真像,你要是不說那句‘人販子’,我真當你瘋了。」

傅茗淵沖她笑笑。

豫王謀逆一事虎頭蛇尾,顯然是在京中也有什麼計策,然而到現在也沒有任何風聲。左軍之中但凡帶頭叛亂的都死的一干二淨,自盡比剃毛還利索,景帝無奈之下只好將關東軍編入這支隊伍,又另派人馬去了關東一帶。

早朝回來後,他托著腮幫子思索道︰「齊王那個膽小鬼是受了唆使,陳王也是听命于豫王,查不出源頭來。湯丞相今早提議削藩,以防此事再度發生,百官看法不一。」

他說這話便是想听听傅茗淵的意見;她想了想,搖頭道︰「削藩不失為良策,但而今幾個有威脅的藩王都尚無子嗣,貿然奪了人家的兵實在不妥,而且連在豫王謀反之後,難免會有人說陛下沒能力。畢竟先帝當年……」

她忽地意識到什麼,略略尷尬地閉上了嘴。景帝明了她的意思,垂頭道︰「朕……並不想走父皇的老路。」

在老首輔身邊跟久了,允帝的事她也了解許多,比如當年是如何舌戰群雄,又是如何令一干藩王對他聞風喪膽……她知曉這大延王朝的昌盛允帝功不可沒,但具體是個怎樣的人,景帝卻不怎麼願意提起。

傅茗淵終究有些在意,前去慧王府時恰好看見嚴吉急匆匆地出門,遂狐疑地進屋,不見夏笙寒如往常一樣在亭子里干坐著,而是在書房里畫畫。

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畫工很是出色,每一幅都是惟妙惟肖,卻只畫景不畫人。夏笙寒並不訝于她的到來,與她笑道︰「這麼快就想我啦?」

「……」傅茗淵白他一眼,目光卻直直落定在他蒼白的臉上,「我一直想問,你頭上的疤……可是與先帝有關?」

夏笙寒望了望她,繼續執筆作畫,笑得輕描淡寫︰「先帝才不會對我動手,只是默許他身邊的宮人罷了。當年唐王身邊走漏了些消息,先帝便將韻太妃扣在宮中,唐王來討人未果,回藩地的路上就遇刺了,就連王兄也曾遇到過不少這樣的事……」他像是想起什麼,頓了頓,未再開口。

頭一次從他口中听到真相,傅茗淵抿抿唇道︰「先帝……對你們都是這樣的麼?」

「要不然豫王怎會如此恨他?」他聳聳肩道,「不過無論如何,他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有這一點便足夠了。先帝生前誰也不相信,別說是大臣,連皇後他都處處防著,唯一相信的便是他自己。或許活得太累……便是他英年早逝的原因罷。」

難怪,景帝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的確,身在帝位一切都需小心謹慎,對凡事也該留個心眼,但若事事針對事事懷疑,到最後身邊真正願意舍命效忠的,反而不剩多少。

「其實……在通州傳出你謀反的消息之後,我猶豫了一瞬。」她目光明淨,坦白道,「我想知道,你一直以來追求的……是什麼。」

夏笙寒的畫筆懸在半空,抬頭看了看她︰「寶寶。」

「……」她額上青筋一暴,「不許發瘋。」

「噢……」他頗為失望道,「那我想要天下太平。」

他一邊作畫一邊回答,說得雲淡風輕,卻叫傅茗淵一時怔了怔。她有時會覺得看不透他,而有時也會想︰也許他要的,就是這麼簡單的東西。

一個國泰民安的王朝究竟是什麼樣的,又需要犧牲掉多少人才能換來這份安寧,對他們而言都是個未知數。入朝為官一晃已近三年,有時連她自己都忘了最初的想法是什麼,而今听到這個回答,竟是這般簡簡單單。

天下太平。

她漸漸出了神,恍然察覺到夏笙寒不知何時走到她面前,嘴角揚起了一個大大的弧度︰「我回答你的問題了,該你回答我的了。」

他每每露出這般笑意時,總是會讓傅茗淵覺得毛骨悚然,遂警惕道︰「……什麼問題?」

「什麼時候送我寶寶?」

「你怎麼還在糾結這個!」她扶額嘆氣。

夏笙寒甚是委屈道︰「我連名字都想好了。」

傅茗淵感到不可思議,好奇又好笑,但看他這般認真的樣子,遂含糊問道︰「叫什麼?」

他沒有立即回答,轉身從案上取出一幅卷軸,徐徐在她眼前展開,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看得她頭皮發麻,眼花繚亂,誰知他手里竟還握著半卷沒展開,依然全是字,開頭一律為「夏」,有兩字有三字,一排一排寫得工工整整。

「選一個吧。」

「你趕緊吃藥去吧你!」她嚇得落荒而逃。

不行不行,這個瘋子再不治真的沒有救了。

夏笙寒似乎不理解為何會把她嚇跑,將卷軸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收到一半靈光一閃,提筆在卷軸上又添了個名字。

他滿意地存放好後,嚴吉敲門進屋,神色卻是十分嚴肅,低聲問︰「王爺,方才……傅大人來過了?」

一見到他,夏笙寒目光一凜,不復方才的笑意︰「又拿到什麼可笑的東西了?」

嚴吉沉著面色,遲疑片刻,將手里的一張字條遞了過去︰「老奴從外面回來時,有人交到我手上的。這毒連苗疆那邊的人也絲毫沒有辦法,倘若不應他的話……」他沒有說下去,苦著臉道,「老奴知道老奴自私,但你當真……不告訴傅大人?」

「告訴她作甚?」夏笙寒滿不在乎地笑笑,接過字條看了一眼,俊秀的面龐忽而一冷,指尖一拂,將字條撕成了碎片,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可真是……世上最可笑的威脅。

次日清早,傅茗淵听說朝中出了事,遂急匆匆地要趕去,哪知剛一出門便與陸子期撞了個正著。

從國子監輾轉到吏部,再從吏部輾轉到大理寺,這個熱血青年比原先靠譜了許多。此行急忙來找她,定是有要事,卻不想這「要事」是如此出乎意料。

豫王在牢中遇害,而那個在營地來擄走她的刺客也不明原因地死了。

傅茗淵大驚失色,沉默許久才平定心緒,抬頭道︰「你來找我,不止是為了這個吧?」

陸子期點了點頭,環視四周一圈,小聲道︰「這件事乃是今早被我發現的,從寺卿大人的名冊上看來,牢中無任何人來訪。所以……」

「你懷疑是大理寺卿做的手腳?」

「他是最有可能的人。」他頓了頓,略略遲疑道,「還有就是……在豫王的遺體邊上,發現了湘王府的信物。」

「……!」

她再次驚愕,聞言蹙眉,卻是思索不出這其中的聯系。在他們回京之後,湘王也很快從藩地歸來。關于丘城遇襲一事,景帝曾派人去慰問過,而對方只是輕描淡寫地回應。

誰人都知道這大理寺卿是被湘王提拔上來的,陸子期能注意到這其中的不對勁,想必朝中也有其他人察覺出了,那麼抓捕寺卿與湘王便成了遲早的事。

傅茗淵趕到御書房時,百官正在外面商討對策,道是寺卿于中一早前來負荊請罪,懇請景帝莫要責罰大理寺的其余官員,豫王之死的責任由他一人承擔。

此言一出,眾官嘩然,所有人都毫無意外地聯想到了湘王,卻又皆是有所遲疑。

一人揚眉示意︰湘王往朝上一站,指不定就有人跪下叫「陛下」了,何必做這麼麻煩的事啊!

另一人擠了擠眼︰如果說是陷害,那這寺卿大人要如何解釋?他可是早就跟在湘王後面了啊!

又一人抖了抖褲腿︰湘王是何人,怎麼可能留下這麼蠢的線索?

……

他們的肢體語言越來越豐富,聊八卦聊久了全都心靈相通了起來,又不敢當著景帝的面講。盡管是個人都知道這其中有貓膩,但眼下證據確鑿,須得與湘王對峙。

景帝與傅茗淵對視了一眼,一想到要去捉拿湘王就腿軟,百官更是躲得老遠,年輕的說老了,年老的說快死了,竟是一個都不願去。

最後,這個擔子落在了剛剛上任不久的狀元李訴身上。

在吏部呆了將近一年,李訴頭一回領到這麼大的任務,興沖沖地前來接旨,當仁不讓地去了湘王府,隨即傻眼了,在外面徘徊了一天,愣是沒敢進去,又跑回景帝這里哭。

景帝無奈,讓傅茗淵在次日陪他去壯膽。二人同去,李訴仍不敢進門,一副要踏進鬼門關的模樣。

傅茗淵頗為嫌棄地望著他︰「你……是怎麼考上狀元的?」

李訴抹著一把辛酸淚︰「我考的是科舉,又不是試膽大會!」

「噢,也是……」

二人就在門外杵了一陣,連湘王府上的侍衛都受不了了,看著當朝首輔與新科狀元互相拋聖旨互相推卸責任,于是萬般無奈地將湘王請了出來。

朝中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湘王大約也早就知道了,對于他們的來到並不驚訝,仍舊是初見時的不怒自威之色。

傅茗淵嚇得整個人都繃直了,將李訴推上前去宣旨。死到臨頭了,李訴大義凜然地上前邁了一步,扯著嗓子將聖旨念完,還與傅茗淵小聲道︰「有聖旨在,他不敢抗旨罷?」

誰知,湘王只是冷冷掃了他們一眼,像看猴子一般,不屑地轉身回去了。傅茗淵指著他的背影與李訴道︰「你去把剛才那句話和他說。」

「……誰敢啊!」

再回頭一看,隨行的宮人幾乎全都躲到了對面一條街。

……豁出去了,上!

李訴手握聖旨,一咬牙向著湘王的方向追了過去,中途卻看見一人悠閑地從旁邊走了出來,奇怪道︰「矮子,你們在作甚?」

二人立即回頭望去,只見夏笙寒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傅茗淵身後,大約方才就站在這兒了,只是一直沒出聲,一邊吃花生一邊饒有興致地左看右看。

傅茗淵與李訴同像看見救星似的奔了過去,向他交代了大致的情況,看湘王是否能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大發慈悲。

夏笙寒點點頭,走到湘王身邊道︰「王兄,去見陛下吧,他那里有糖吃。」

傅茗淵欲哭無淚︰她怎就相信了這個瘋子!

她與李訴同是豁出去了,決定霸王硬上弓。難不成光天化日之下這些親衛敢與陛下的人馬打起來啊!難不成他還敢公然抗旨啊!難不成天底下沒王法了啊!

這番心理暗示果然很奏效,頃刻振奮了士氣。李訴握拳上前,然而湘王卻慢慢回過頭,面無表情地應道︰「好。」

新科狀元終于承受不住,頭一歪昏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妹紙的地雷0v0!

投擲時間︰2014一02一1922:59:54╴口,、車科干扔了一個地雷我又開始沒有節操了╴(:3」乙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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