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橋交代了要與張無忌多親近,這一回宋青書卻並不樂意听命行事。上一世他就與張無忌並不親近,先是覺得他病怏怏隨時都要照顧難免厭煩,之後勉強相處兩回也頗覺性情不合話不投機,加之宋青書還要練武習書張無忌身邊又少不了長輩側以防病發,因而宋青書總是與同門師兄弟們相處時日長些,張無忌則與太師父、幾位師叔為親近。至于後來,張教主威震天下群雄低首,又因周芷若之故宋青書就不樂意與張無忌親近了。再往後,那便是他宋青書鬼蜮伎倆害人終害己愈發襯托出張無忌心胸廣博大人大量。如今再世為人,宋青書見張無忌雖不如見債主般愧負卻也難免感覺丟臉,此人見識過他無恥下賤落魄狼狽一面,但凡自己還有半分廉恥之心也當遠遠避開。
事情果然如宋青書記憶中一般發展,五日後中秋武當諸俠齊聚與太師父賀節,出門外武當七俠莫聲谷也提了河南一帶為虐黃河七鬼人頭來為師父祝賀。莫聲谷此時不過二十來歲年紀卻已長得魁梧奇偉,一身道服穿身上非但看不出半點衣帶當風飄然欲仙,反而因為言談豪爽行止果決顯龍行虎步雄姿英發。當年听得七叔侃侃而談他如何設計擒獲黃河七鬼之事,宋青書自是喜不自勝恨不能親身相從,如今再見莫聲谷宋青書對他崇拜依舊卻始終不敢與他對視一眼。武當諸俠中以七俠莫聲谷發射暗器之技精,暗器之技易學難精,心眼手三者配合缺一不可,他雖個性粗豪但僅此一事便可知他粗中有細,眼風一掃立時看出蹊蹺。當下招手將宋青書喚至身側,直言詢問︰「可是做錯了什麼?」
宋青書心中有鬼,被莫聲谷隨意一問便是神色驚慌滿心惴惴。
莫聲谷與人相處從來不是耐心細致之人,見宋青書滿臉慌張卻又扭捏不言當下便沉下臉。「可是又惹你爹爹生氣?」莫聲谷一手被宋遠橋文氏夫婦撫養長大對宋青書感情遠比其他幾位師兄為親近,只是他生性剛毅加之宋遠橋個性謙沖平和對宋青書又難免有幾分嬌寵,因而平日里反而是他多扮演了長兄如父並且是嚴父角色。
豈止是惹爹爹生氣,是連累害死了爹爹!宋青書仰頭偷覷莫聲谷,只見他面色黑沉只待他坦白交代便要落下處罰,當下一驚。為了尚未發生事受罰甚至被逐出師門,實冤勝竇娥!他急忙搖頭道︰「我只是想到無忌師弟,不知他、不知他……」
莫聲谷面色轉霽,嘆道︰「有你五師叔天之靈庇佑,必會吉人天相!」這一句說地低微沉重,顯然他自己也並無把握。
不多時,太師父攜著張無忌出席。如果說見到張無忌是羞恥、見到莫聲谷是愧疚,那麼見到張三豐便是心虛,上一世時候他一介孤魂旁人皆見面不識唯有張三豐能看到他踫到他,如今他重生一世也不知太師父會不會看出面前這個宋青書已不是原來那個宋青書?依著規矩向太師父磕頭祝賀,太師父對他卻並無異樣仍是如以往一般慈和,宋青書不禁暗自松了口氣。重生一世于他好比婊//子從良,怕便是讓武當上下知曉他過往行差踏錯種種不堪。只要一想到有這種可能,他便羞憤欲死抬不起頭來。還未開席,張無忌突然發病,臉上綠氣大盛寒戰不止,他怕掃了眾人興致咬牙強忍,但這情形又有誰看不出來?待殷梨亭將張無忌拉入房中照料後,張三豐終于宣布明日將帶同張無忌上嵩山少林寺,親自向空聞大師求救,盼望少林高僧能補全九陽神功中不足之處,挽救無忌性命。♀想到二三十年來威名赫赫武當派從此要向少林派低頭,眾人均是郁郁不樂,慶賀團圓佳節酒宴也就幾杯悶酒之後草草散席。
宋青書回到房中燭火前呆坐許久,他想到上一世即便太師父肯向少林寺低頭可那些滿口慈悲為懷禿驢卻一個個佛口蛇心始終將太師父拒之門外見死不救。及至他行走江湖時,那些賊禿也仍滿嘴不干不淨借此事揚威不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張無忌後來如何得到全本九陽神功之事宋青書並不知曉,當初張三豐回到武當也只提過將張無忌送去了蝴蝶谷求醫。既知將希望寄托于少林絕不可行,何不建議太師父去找蝶谷醫仙胡青牛?只是……該如何向太師父解釋他緣何得知蝴蝶谷?宋青書煩躁地站起身房內團團亂轉急地一身是汗,一會恨自己終究本性難移凡事都只顧自己明知太師父上少林受辱也不肯出言提醒,一會又惶怕武當上下知道過往之後會對他鄙夷仇視。
「青書,這麼晚了還不睡?」卻此時莫聲谷忽然推門進來,原來今晚是他輪值。
宋青書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過了一會他咬牙決然道︰「七叔,不能讓太師父去少林!那些禿驢絕不會出手救無忌!」
莫聲谷听宋青書說「不能讓太師父去少林」已是一驚,再听他稱那些和尚為「禿驢」當下閃身過去他後腦狠狠落下一巴掌。「書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想到昨日詢問請來教習先生還言之鑿鑿說青書有心向學言談典雅,莫聲谷就用種將那教習暴揍一頓沖動。
宋青書面帶委屈地言道︰「不能讓太師父去少林!因五叔與屠龍刀一事,少林與我武當原就嫌隙已深,何況太師父他與少林……」
莫聲谷自是知道宋青書要提是張三豐幼年時曾與少林覺遠大師有師徒情分之事,此事于張三豐自是光風霽月唯有少林胸襟狹窄始終拿來說事,當下喝道︰「慎言!」
宋青書見莫聲谷已明白其中道理,轉口道︰「那些禿……」見莫聲谷虎目一瞪又急忙低頭,「那些和尚向來自視甚高倚老賣老,加之九陽神功乃奇世寶典,只怕便是宥于門戶之見敝掃自珍之意,太師父去了也難償心願會受辱于人。」
宋青書說理由莫聲谷如何不明,武當與峨嵋向來交好,但提到九陽神功之事滅絕師太也同樣連張三豐親筆書信都不肯拆閱,何況是少林?隔了一會,莫聲谷嘆道︰「若是你爹爹身受重傷唯有求少林援手,即便明知受辱你又會不會去求?」不等宋青書回答,莫聲谷續道,「你我都明白少林十有□不會答應出手相助,你爹爹和幾位師叔也明白,太師父加不會不明白。只是但凡有一線希望,總要力一試。我們,畢竟都不是空聞大師。」
宋青書忡怔片刻,終是無可奈何地垂下頭。太師父既鐵了心要去,又怎會將希望寄托于毫無根據蝴蝶谷?況且蝴蝶谷里並無九陽神功,而蝴蝶谷之後事宋青書加一無所知。
宋青書記憶中張三豐原是中秋次日便攜了張無忌前往少林,而這一回張無忌竟中秋當夜又狠狠發病一回,直至第三日方能成行。宋青書隨同武當諸俠將張三豐與張無忌二人送至山下,張無忌一直都面色沉郁不發一言。
五俠中殷梨亭與張翠山為親近,見張無忌面色不便拉著他低聲勸說︰「無忌,等去了少林求空聞大師出手,你病就能好啦!」
張無忌面無表情地冷哼一聲,剛想說些什麼抬頭望了眼殷梨亭又忽然紅了眼眶,低聲道︰「願如六叔吉言。」
殷梨亭生性稚弱見五哥唯一骨血如今命旦夕而他卻束手無策,不禁悲從中來張無忌都不曾落淚,他反而抽抽噎噎地掉下淚來,連聲嘆道︰「可憐孩兒……」
「六叔,無忌是有福之人定能否極泰來!」宋青書見狀急忙上前勸慰。他六叔是良善溫和不過,武當第三代弟子中屬他受眾師兄弟們喜歡,有多少次他被爹爹被七叔懲處都是六叔出言維護,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竟創出了一招「天地同壽」這等狠辣決絕同歸于劍招來。若不是楊逍那婬賊,不!若不是因為楊逍和紀曉芙這對奸夫□,六叔怎會平白痛苦那麼多年?後還殘了四肢成為武林笑話?紀曉芙你這賤婦要背夫偷漢與楊逍雙宿雙棲,又為何不早些與六叔說清楚?以六叔人品,難道他還會糾纏于你?勾起心頭往事,再一算楊不悔年紀,怕是現下都已經會喊娘了,宋青書是心頭忿忿,打定主意定要「紀曉芙為魔教婬徒所欺為保清白自而亡」這條顛倒黑白傳言鬧出之前想辦法讓六叔休了這失貞賤人!
宋青書肚里一瞬間轉了十七八條主意條條都是害人詭計,面上不免帶出幾分猙獰來。張無忌一旁看了有趣,不由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宋青書手腕,試探著喚道︰「宋師兄?」
習武之人,腕上三寸向來是脈門所。宋青書一時不防竟被張無忌捉了個正著,他激靈靈地一顫,只覺張無忌五指冰冷,寒氣幾要經經脈侵入他肺腑。想到張無忌忍受這樣寒毒之苦已兩年有余,眼底露出幾許同情之色。「無忌,你且放開懷抱,病一定能治好!」
張無忌微一挑眉又望了他片刻,終微微一笑,輕聲道︰「多謝宋師兄掛懷!」與張三豐一老一小各騎一匹青驢,一路向北往少林而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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