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很就知道這個「死」字該怎麼寫,剛進入紫霄殿就見到太師父、爹爹以及幾位師叔都沉著臉虎視眈眈地望著他,看神情半點都不像是為他痊愈感到欣喜。)「葉輕泉母親臨終所托孩兒實不忍置之不理,只是當時孩兒亦被王府鷹犬追殺不知能保他幾日,只得將武當長拳傳授予他以為自保。擅做主張將本門武學傳授他人,孩兒甘令罪責。」宋青書後說道,他這次盜藥當真是一波三折智計迭出,若是寫成評書也能說上好幾折,听得武當上下又驚又喜,驚是汝陽王府竟是如此藏龍臥虎深不可測,喜是宋青書這個武當弟子不但武功了得聰明機變,加大仁大義一諾千金沒給武當丟臉。張三豐是暗中歡喜,江湖上為了一句「義之所萬死不辭」英雄好漢不知凡幾,這些人受人敬重可也往往死地。要當好武當掌門有情有義有勇還不夠,重要是要有謀!這一點,他七個弟子沒一個能做到,可如今看來他這個徒孫卻是極有資質。當然,重要還要看他品性!
葉輕泉悟性極佳又有膽色,才丁點大一套武當長拳已打地有模有樣,張松溪極喜之已將其收入門下,當下道︰「義所應為之事,青書你沒有做錯!」
葉輕泉之事輕易了結,但擅自潛入汝陽王府盜藥之事仍無定論。張三豐不做聲、宋遠橋正吃驚于自己如何教養出了這樣一個「狡詐」兒子、其余武當諸俠加不敢多言,紫霄殿內此時竟是一片寂靜。宋青書愈發惶恐,想了想又小聲道︰「如今義軍之勢席卷天下,汝陽王身為太尉必將疲于奔命,盜藥之事他定是顧不上了。」
「便是打上門來又如何?難道我武當上下還怕了他們不成?」莫聲谷用力一拍座椅扶手恨聲道,「三哥就是顧慮太多!若是早將此時告知我等,不用青書我自去王府為三哥取藥,也不至連累青書受此重傷!」
「七叔,此事與三叔無關,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宋青書連忙道,「只是當時情況著實是機不可失,我也是順勢而動,所以、所以……」他抬頭偷覷了宋遠橋一眼,見爹爹面色仍舊陰沉無比猶如扣了一口黑鍋,不禁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心頭愈發慌亂。「三叔傷終于痊愈,我也安然無恙,這不是很好嗎?」
宋青書如此委屈討饒表情,縱是張三豐與武當諸俠都是心事重重此時也不禁啞然失笑。一直以來宋青書從來都是君子端方溫良如玉模樣,不意也有孩子氣一面。況且說到底,青書這件事確做地漂亮該賞並非該罰。宋遠橋勉強板住臉孔,只道︰「此事權且記下,待你痊愈之後再好好與你分說!退下!」
宋青書登時松了口氣落花流水地退出了紫霄殿,心中打定主意日後好好表現哄爹爹高興,好讓他忘了這件事。
宋青書剛一離開,原本紫霄殿內松氛圍又凝滯起來。俞岱岩由道童攙扶著艱難地走到宋遠橋面前,雙膝一沉重重地落地上。「大哥,是我連累了青書!」
宋遠橋大吃一驚,急忙將俞岱岩扶起。「三弟,你這是何必?你我情同手足,又是青書三叔,他這麼做本是分內之事。至于青書……青書行事如此魯莽沖動,今日傷了氣海已是大幸。若非有此教訓,只怕他日行走江湖早晚闖出大禍,累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這般,也算是塞翁失馬。」
武當上下如何不知宋遠橋這般說辭不過是聊以j□j,只是事已至此也不能強求。道家修為從來講求道法自然順應天時,宋青書武藝日後再不能精進,武當上下雖覺大恨卻也不會過于耿耿于懷。張三豐上前拍拍宋遠橋又看看俞岱岩,終是道︰「此事,等青書痊愈再尋時機與他慢慢分說。」
哄宋遠橋事宋青書自上一世起便做熟做慣,那時他犯了什麼小過錯只需好生表現用心練武再巧言兩句哄地宋遠橋開懷一笑宋遠橋便不忍再行罰他。可這一次宋遠橋竟不等宋青書有機會開口做聲,一回到自己齋堂見了宋青書便冷著臉令明湛去取藤條來。
宋青書嚇地魂飛魄散,噗咚一聲便跪地上抱著宋遠橋腿道︰「爹爹,孩兒知錯了!以後再不敢了!」
站一旁明湛不知所措地看看宋青書,宋青書正悄悄向他搖頭;再望望宋遠橋,宋遠橋心如鐵石。明湛艱難地扯起一抹笑容,言道︰「師父,宋師兄親手泡了茶……」
「還不去!」宋遠橋大吼一聲,那眼神幾乎要生吃了他。
明湛很沒義氣地忽視了宋青書哀求眼神,連滾帶爬地去拿藤條。
好宋遠橋雖對宋青書不自量力擅闖汝陽王府盜藥事大為惱火,畢竟也憐惜愛子這麼做純粹是為了一片孝心又重傷身,因而這打掌心藤條只有第一下才是真正用了力,之後兩下只是湊數。
「爹爹,我知錯了,以後再不敢擅自行動。」宋青書並不敢起身,只小心翼翼地扯扯宋遠橋衣袍。
宋遠橋冷哼一聲扯回自己衣袍,以目示意桌上擺著那盞茶。
宋青書急忙將親手泡茶端給宋遠橋,又柔聲道︰「爹爹,孩兒知錯啦!」
宋遠橋愜意地飲了一口,許久方道︰「起來吧!」片刻後又好似想到了什麼忽然問道,「青書,汝陽王邵敏郡主與你相處三日,雖說是情非得已可畢竟男女有別,你們之間可有逾禮之處?」今日紫霄殿內宋青書對此節只一語帶過,但宋遠橋畢竟是為人父,總不免多想一些。
剛站起身宋青書聞言差點又跪了回去,他鎮定了一下神色矢口否認︰「當然沒有!」武當對犯「婬邪不軌」門規弟子極為嚴苛,上一世七叔見他偷窺峨嵋周芷若寢居便要殺他清理門戶,這一世宋青書如何敢再犯。然而長久以來武當上下除宋遠橋有婚配外其余人等皆無伴侶,上一世莫聲谷終其一生都不曾明了男女之情究竟是何滋味,又如何能體會宋青書當時對周芷若熱炭般心思,當真是魂牽夢縈身不由己。那日無意中撞見周芷若寢居內衣,宋青書手足無措如遭雷擊,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就被莫聲谷撞破。直至後來他流落江湖由陳友諒引著去青樓見識,這才明白當時他屏風外見到那個朦朧身影對真正「婬邪不軌」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頓了頓又故做鄙薄地大力詆毀趙敏,「那邵敏郡主當真異人也!生得面黃齒黑、目細如針、雙耳招風、膘肥體壯又滿身羊騷味,爹爹與其擔心孩兒對她逾禮,還不如擔心她對孩兒逾禮!」
宋遠橋嗆咳一聲,急忙端起茶碗掩飾住將要泄出笑意。
「爹爹笑了,那也是孩兒之功!」宋青書嬉笑著道。
「巧言令色!」宋遠橋板著臉道。
「孩兒是彩衣娛親!」宋青書卻是洋洋自得。
宋遠橋輕嘆了口氣,隨手拿起明湛與藤條一同送來創傷藥給宋青書上藥。「你三叔之傷所需傷藥竟汝陽王府,只怕你三叔受傷之事與汝陽王府月兌不了干系。」
經宋遠橋提醒宋青書也想起了一事,當下肅然道︰「爹爹,這次孩兒汝陽王府見到一個高手,他左頰上生著顆大黑痣王府中人稱他為三先生。孩兒曾與其弟子交手,所用武功正是大力金剛指!」
宋遠橋神色微動,嘆道︰「意料之中!青書,黑玉斷續膏之事你仍不願說出究竟是誰告訴你嗎?」
「孩兒曾對那人立下誓言……」宋青書低著頭輕聲道。
「無妨,」宋遠橋輕笑著拍拍宋青書肩頭,他也不過是隨意一問不曾期待能從獨子口中問出真相。宋遠橋當武當代掌門也有多年老于世故,自然明了此人對武當是善非惡,若是存心挑起武當與朝廷爭端也不會將黑玉斷續膏之事告之一介孩童。「君子重諾,青書你不必心存愧疚。除了黑玉斷續膏之事他可曾說過其他?」
「他說要小心朝廷!」宋青書見宋遠橋不再追問他如何得知黑玉斷續膏之事,自然樂意可能多將上一世他所知事借那位「神秘人」之口警示宋遠橋。「這次我隨七叔去太原賀壽一樣有朝廷中人打著明教旗號行刺,若是當時王老爺子中計便會與明教生仇。同樣,若是三叔之傷我武當認定是少林所為與少林不死不休,其余四大派固然是漁翁得利,但終究不如朝廷所得土地錢糧。何況如今義軍四起,若是少了武林中人協助,朝廷剿滅義軍陣前斬將也會大為方便。」
宋遠橋悚然而驚,目視著這個俊美不凡卻仍蒼白荏弱獨生愛子,不禁微微嘆息著伸出手輕撫他單薄背脊,慢慢道︰「你所說不無道理,此事我還需與你太師父商議。青書,爹爹與你三叔師出同門情同手足,這些年他手足俱廢臥床不起,爹爹枉為大師兄卻無能為力,始終耿耿于懷。如今見他痊愈如常人,爹爹心里很高興。男兒世當俯仰無愧于天地,既是義所應當便該雖百死而無悔。青書,你要謹記!」
「孩兒明白,必不敢忘爹爹今日之教誨!」宋青書被宋遠橋這番忽而溫情忽而嚴苛話說地一片茫然,只下意識地點頭稱是,心頭無由地泛起一陣無力惶恐。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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