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農門驕 第50章

作者 ︰ 一手消息

「我早說不讓你爹回鄉下,你都要去考會試了他還要折騰那些爛木頭,這會兒好了,縣城門關了,外頭全是流匪,他可咋回來。(簪纓世族/html/0/270/)」林氏拉著李廷恩的手眼淚流個不住。

李二柱接了筆生意,要給人家打一整套嫁妝櫃子,他想給主顧親自選幾根好木頭。今年頭一批的金銀花可以送去制茶了,李大柱李光宗兄弟在李家村都還有地種著金銀花,當然不放心,三兄弟都有事兒,就一起在三天前回了李家村。這會兒小曹氏與顧氏也坐在廳堂大哭不止。

顧氏哭聲震天響,拍著大腿嚎啕,「他爹啊,是我對不起你,要我不叫你回鄉下,你不能出事兒,天老爺啊,你咋這麼不長眼,老娘可沒干過缺德事兒,你就是看不得咱們這些人過點好日子,天煞的流匪,墩兒,你要成沒爹的孩子了

邊上站著的李墩兒被顧氏這麼一摟一哭,嚇得跟著張了嘴要哭。

「墩兒一直站在林氏邊上的李廷恩目如堅冰,冷冷道︰「不許哭!」

李墩兒被李廷恩臉色嚇住了,他張大嘴洗了一大口氣到喉管里嗆的直咳嗽。顧氏這會兒也不哭了,摟著兒子縮在椅子上蜷成一團。

三個兒子在城外鄉下,李火旺心里這會兒急得很,面前一堆女人哭,更是叫他心頭跟被火燎著一樣,他問李廷恩,「廷恩,咋猛不丁就來了流匪,這天底下也沒听說哪兒鬧饑荒啊

這點同樣是李廷恩奇怪的地方。

所謂流匪,大多其實是流民,流離失所的饑民們為了生存,干脆做起匪的勾當。只是要有流民,按理來說應該先有天災或是**。大燕沒听說哪個地方鬧旱災或是洪災,朝廷的邸報自己是有法子看到的,上頭根本沒有哪一道出現過這種情況。要說**,太後攝政,各地藩王宗室的確蠢蠢欲動,但這些藩王手中無兵無權,他們手中有的只是銀子,想要毫無聲息的就掀起流匪作亂,簡直是天方夜譚。至于當地貪官橫行導致百姓揭竿而起就更不可能,若有貪官逼迫民生至此,士林中早就會有聲討的文章出來。

即便不追究流民形成的原因,普通的老百姓心中對官府天然有畏懼的心態,流民們到了河南府,難道不應該先在城外等一等,看能不能有官府的賑濟,為何匆匆就要沖撞城門,逼迫縣令關閉城門嚴陣以待。

李廷恩心中翻來覆去的思量,始終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此時听李火旺問話,他就道︰「爺,您先把著家里,我去縣衙一趟

「啥,廷恩,這時候你還要出門?」顧氏一听李廷恩要離開,聲音尖銳的喊了一句。

「叫啥叫!」李火旺沖顧氏怒吼,「廷恩不出門打听打听消息,誰想法子救老三他們。老三還沒死呢,你就先在家里哭喪了!」罵完顧氏,看顧氏不說話了,李火旺扭頭對李廷恩唉了一聲道︰「去罷,你去弄弄清,唉,咱這老百姓過了幾代太平日子,要天下又亂起來,這可咋活

李廷恩應了一聲,在屋中掃了一圈,目光落在一直坐在角落拉著一雙兒女悶不吭聲的曾氏身上。他緩緩行到曾氏面前,站定腳步。

「四嬸,流匪的事情只怕要延續一段時日,王管家會跟在我身邊打理外頭的事情。家里就有勞四嬸李廷恩不理會別人的吃驚,認真的望著曾氏。

曾氏詫異的抬頭,她想不明白,這幾年李廷恩對她這個四嬸都是恭敬而疏離。她也一直謹守分寸,安安分分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調養身體,這個節骨眼上,為何李廷恩竟會將家中托付給自己。

她沉默片刻,不理會旁邊小曹氏打量的眼神還有顧氏的驚叫,堅定的點了頭。

李廷恩帶上長福還有趙安一道去了縣衙。袁縣令已經升官,此時三泉縣的縣令乃是姓蘇,祖籍正是關西道的靈州。蘇縣令正在縣衙團團轉,不用李廷恩詢問,一開口就是石破驚天的消息。

「永王反了

李廷恩瞳孔縮了縮,「蘇大人,永王封地在山南道復州,按律只能有兩千護衛,就憑這兩千護衛,永王如何能將流民驅逐到河南道。河南道和山南道中間還隔著河北道

「唉,永王他放了塔塔人入關蘇縣令跺跺腳,恨恨道︰「復州毗鄰西南,西南山林草原都是塔塔人的地盤,永王殺了越橋關都督洪勇,引塔塔人進關,一路飛馳而下,連下數十城,如今整個山南道都在永王手里

「河北道如何?」听到這個消息,李廷恩顧不得心跳如鼓,急忙追問。

「半數已落入永王之手,咱們河南府挨著昌州,自然頂在前頭蘇縣令愁眉苦臉的道。

李廷恩攥了攥拳頭,「怎會一點風聲都沒有,永王兵馬要佔據一道,就算加上能征善戰的塔塔人,至少也需三個月

蘇縣令苦著一張臉,「論理這話本縣不該說的,不過這個節骨眼上,顧不得了他一橫心咬牙道︰「數月之前,朝廷撤換了大燕七道之地的都護,七道各州駐軍都督也被削職大半,共有六十七名都督被押回京師問罪

猶如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底,李廷恩臉上血色全無,半晌他疲憊的問,「蘇縣令,為何這些事我從未在邸報上見過

「李公子蘇縣令悵然嘆道︰「本縣知曉你是石大學士得意弟子,若非如此,這時候本縣不會給你說這些。不過即便石大學士私下讓人將邸報送與你看,恐怕這等大事石大學士輕易也是不敢告知你的,畢竟你尚未入仕

蘇縣令目中滿是悲色,「太後一意孤行,以外戚子佷換下良將強兵,駐防各地。塔塔人兵馬一至,這些出身勛貴的子弟便丟下手下兵馬在親衛護佑下拼命逃竄,塔塔人不傷一兵一卒就能佔領一座城池。永王兵馬裹挾降兵,與塔塔人分兵數路,快馬之下,不過半月,整個山南道就落入他們手中。河北道七位都督,聞之永王起兵,自願獻上城池兵馬。塔塔人生為蠻夷,每到一處,便燒城搶糧,驅使無辜百姓為先鋒,致使亂民滋生。不願被塔塔人擄掠的流民就成了流匪,逃竄到了河南府

李廷恩身子晃了晃,他唇瓣開開合合,良久才低聲道︰「朝廷壓下消息不告知天下人,為何在各州府來往的行商口中也無一絲口風透露出來?」

「李公子,這幾月你是在家中閉門讀書罷,這三泉縣,已有數月沒見到行商了,有僥幸能從外地逃回來的,一過城門亮出通關文牒便會被送到牢中關押蘇縣令臉上滿是譏諷的笑容,「朝廷只須告訴百姓乃是為今年恩科嚴查各地,百姓們有吃有喝誰會去懷疑是不是有藩王起兵?」

沒有朝廷的邸報,沒有流通來往各地的行商,在這個古老的時空中,截斷消息原來如此的簡單。也許另外一個縣城都死光了,只要關閉城門,相鄰的城縣還以為大伙兒都依舊活在太平盛世中,直到兵臨城下,才會戳破這個美好的泡沫。

就像是自己這個自以為耳目聰靈的解元,以前一次次比別人提前知道消息,依舊是在別人願意泄露的情況下。這一次,若非流匪快速圍城,自己不是依舊滿懷信心的準備上京考會試?

李廷恩許久都沒有說話,此刻他忽然徹底明白上一次會從石定生口中听到錦繡繁華與腐空說法的原因了。不僅僅是太後主政乃陰月凌日,而是天下已生亂象。迫不及待讓自己去考恩科,不僅僅是意識身體康健不在,生怕命數不久,更是提前察覺到會有一場動蕩將至,怕自己會被徹底耽誤仕途。或許,連石定生這個比別人都看得遠的帝師都無法預料到動亂會降臨的如此迅猛。

誰能想到,身為大燕皇室子孫的永王,會引蠻族入關。

以前他的心願是出人頭地,在這個時空護佑家人,為整個家族撐起一片天。可如今朝綱紛亂,藩王引異族入關,流民變流匪,他又該怎樣護住家人。若天下兵戈四起,他要憑手中的筆墨紙硯去擋住那些已化身成匪的暴徒?

想到還在李家村的李二柱,李廷恩壓下心底越來越增大的惶恐,「蘇縣令,朝廷的兵馬何時才能到河南府,汴州應該還有朝廷三萬衛所軍

「不會有朝廷的援兵蘇縣令搖了搖頭,「再過兩月就是太後千秋,永王此時作亂,唯恐京畿有失攪擾太後千秋大壽與今年的恩科沖了喜氣,兵部將各地精兵全都調入關內道拱衛京師,汴州三萬衛所軍,只留下五千給河南府,其余的,都要前往關內道

「你說什麼!」李廷恩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消息。這個時候,還要先為太後辦千秋壽宴!他目呲欲裂,「朝廷就不怕永王揮兵直入關內道?」

聞言蘇縣令仰頭大笑,眼角淚水沾濕他整張面龐,「李公子,別人贊你是文曲星降世,老夫今日卻說你愚蠢。自大燕立國,塔塔人叩關數十次,他們是打不下整個大燕的,蠻夷失智信勇,他們只會搶人搶糧,搶夠了,他們就會回去西南邊境外自己的地方。塔塔人一退,永王失去依仗,頂多能打下半個大燕,他更打不下此時雄兵百萬的關內道。待太後千秋一過,搶夠了的塔塔人退兵,朝廷大可再揮兵討伐永王,討伐不了,還能和談,反正都是太祖子孫,勛貴宗室,皇親國戚們照樣過好日子,哪管下面洪水滔天!」

心中暴烈無比,李廷恩竭力壓制嗓音低聲問道︰「蘇縣令,城門可否打開片刻?」

蘇縣令堅決的搖頭,「李公子,本縣知曉你父伯族人皆在鄉野,不過而今流匪圍城,全靠城牆抵擋,本縣身負全縣百姓厚望,恕本縣顧不得私情了

李廷恩沒有多說什麼,他朝蘇縣令深施一禮,轉身昂然離開縣衙。站在縣衙外,望著滿懷期望看著自己的長福,他仰頭望著天空,密布的陰雲中一束微弱的日光穿透雲層刺的他眼楮生痛。

「大少爺,縣太爺說啥時候才能把城門打開,咱去把大老爺他們接回來,順道把我爹也捎上長福擠上去眼巴巴的望著李廷恩。

李廷恩越過他,一言不發的收回目光翻身上馬,策馬狂奔往李家的方向而去。

「大少爺!」長福跺了跺腳,招呼一直縮在牆角彎腰駝背整天像得了癆病一樣咳嗽個不停的趙安,「趙伯,快,趕緊跟上

趙安慢騰騰挪動身子坐到長福背後,長福心里急得很,一邊埋怨趙安磨蹭,一邊不敢耽擱的揚起馬鞭試圖追上李廷恩。

回到李家,李廷恩悄悄走了側門,直接找到李火旺,他把從蘇縣令那里听來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這個時候,不能為了安撫而讓李火旺心存僥幸。

李火旺不懂什麼永王作亂,塔塔人入關,太後千秋。可他心中對一切蠻夷都有根深蒂固的恐懼。想到自祖上傳下來的那些關于蠻夷剝人頭皮吃生人肉的傳言,他嚇得癱坐在椅子上,手一直發抖,「這可咋辦,你爹他們,咱李家村還有那麼多族人,祖宗們的牌位還在里頭

「爺,蘇縣令不肯打開城門。我打算今晚自水道出城,然後悄悄把爹和大伯他們接回來

「你說啥?」李火旺吃了一驚,「廷恩啊,外頭都是流匪,縣太爺都不敢打開城門,你就這麼出去了咋是那些人的對手,那都是餓昏了頭的,能把人給生撕了!咱家眼下就指望你了,你是爺的命根子,就是你爹他們出了事兒都成,你不能有差錯李火旺拉著李廷恩的手老淚縱橫,「廷恩啊,你听爺的話,咱就等消息,咱鄉下存糧不少,不缺吃不缺喝的,你爹他們要頂得住是老天保佑,頂不住是命,你可不能拿命去拼

就是因存糧多,對流匪有莫大的吸引力,自己才會倍加擔憂。

李廷恩沒有多余的話,只道︰「爺,那是我爹盡管這個爹懦弱無能,依舊是他爹,前世今生唯一的爹。身為一個男人,他無法做出眼睜睜看著生父在危險中掙扎自己卻在安全地方苟安的選擇。

李火旺哆嗦著唇,「廷恩啊,你爹也是我的親兒子。可世道眼看就要亂了,要這回你爹他們救不回來,咱族里怕也完了。咱家里都是些女人孩子,你要再為你爹他們出了事,這家里還有啥指望,廷恩,你听爺的話,你听話

李火旺拽著李廷恩的手不肯松開,不管李廷恩怎麼說都不讓他去李家村。無奈之下,李廷恩只得假作應允,等到李火旺累了昏昏沉沉的吃了安神藥睡下,李廷恩才悄悄離開回了自己的院子,把趙安叫了過來。

「趙叔,我要去李家村李廷恩沒有管趙安臉上意外的神色,面無表情的繼續道︰「我知道曲江河有一段支流,通往縣郊的秭歸林,我打算從這里出城。我想讓你跟我一道去把我爹他們接回來

趙安沒有提出反對,那張常年跟木板一樣枯黃的臉依舊全是病容,他道︰「少爺,這段支流太淺,行不了船。若要游出去,不等出城咱們就月兌力了

「用竹筏!」李廷恩顯然早有考慮,「正因那里行不了船,蘇縣令才不會多派人手看守。我今日在縣衙探消息時見了值守圖,分水處只有一個我認識的捕快,他家就在附近,家中老父為補貼家用有時會用竹筏抓些魚上集市販賣。我們用他的竹筏,不會讓人察覺

一直以為李廷恩只是個文弱書生的趙安贊賞的看了他一眼,後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也不駝了,只是依舊時不時的咳嗽一聲,「既然少爺都想好了,我老趙就陪少爺走一趟。不過少爺可要想清楚,如今在城外的那些流匪人數不少,哪怕都是些螞蟻,餓紅了眼的螞蟻也跟狼差不了多少

李廷恩掃了趙安一眼,淡淡道︰「狼也罷,螞蟻也好,又與我何干?」說罷他不看趙安,將掛在身後的寶劍摘了下來拿出一方絹布,開始細致溫的一點一點擦拭。

趙安深深的看了看李廷恩,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準備。

在囑咐好王管家與崔嬤嬤後,李廷恩便借口要去向家打听消息,趁還未宵禁來到那捕快家中。等天徹底黑透了,李廷恩與趙安上了竹筏,一路順水而下出縣城,到達秭歸林。

水道斷流,一身黑衣的李廷恩與趙安跳下竹筏,李廷恩將竹筏悄悄找個隱蔽地方藏好,趙安則去探路。片刻後,趙安回來,小聲道︰「少爺,林外有人

李廷恩目光銳利如蒼狼。

「是流匪,他們在林外燒火取暖

「有多少?」李廷恩面不改色的問。

趙安見狀眼底閃過一絲異色,他低聲道︰「兩撥人,左五右四

左五右四。

李廷恩衡量了一下,捏緊手中的劍柄,迅速作出決斷,「左邊的歸你,右面我來

「少爺的意思,是把人敲暈了綁起來還是……」趙安在喉管間抬手比劃了一下。

李廷恩聞言沉默了一瞬,趙安嘴角就露出一抹譏嘲。

「殺了罷當李廷恩若有似無的話音飄散在耳邊時,趙安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朝李廷恩望了一眼,但他沒有多說,只是悶不吭聲的點了點頭。

在趙安的帶路下,兩人無聲無息的往流匪的地方靠近。

冬雪尚未融盡,秭歸林中較之別處更為森寒,不過此處有水源,有滿地隨手可撿拾的柴火,時不時還能捉到一只從林子深處昏頭昏腦出來的野兔,就有兩伙流匪選中此處搭了兩個破破爛爛的草棚。

此時流匪們正聚在一起烤火喝酒,暢快的說笑聊天。

「劉老三,今兒那婆娘睡著舒服不,哈,老子抓那個趕不上你抓的一半,你那個細皮女敕肉的,老子先前模了一把,不得了,跟豆腐一樣一個壯漢坐在火堆旁嚼了口烤焦的雞肉,吐出兩根雞骨頭,看著不遠的草棚下全身不停往前聳動的劉老三滿臉都是羨慕。

劉老三滿是汗毛的胸口下露出一雙白皙的胳膊,他身子連連聳動幾下,長長的j□j了一聲,從干草堆上爬起來拴好褲腰帶,模模嘴角邊上的血痕,朝躺在草堆上雙眼無神面目青腫的女人重重踢了幾腳。女人沒有反應,連哼一聲都不曾。劉老三覺得無趣,朝女人白花花j□j在外的胸口吐了幾口唾沫,提著褲腰走到火堆邊坐下,猛灌了兩口酒才有空回答壯漢的話。

「性子烈的很,老子舌頭差點給她咬斷了。葛八,你要睡就趕緊睡去,待會兒就沒氣了

旁邊的男人都起哄,「對對對,趕緊去睡去,葛八你那伙計也撐不了多久,快著些,等你睡完了咱們還能再輪一圈

八個男人哈哈大笑,唯有葛八臉色猙獰,左頰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在火光中翻出猩紅的血肉,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將酒瓶一摔,朝草棚走去,「老子叫你們瞧瞧,誰他媽撐得久

看著地上如死尸一樣一動不動的女人身上青青紫紫的傷痕,葛八咽了口唾沫,搓搓手解開衣裳。**直接接觸到冰涼刺骨的寒氣,讓他咒罵了老天爺幾句,「娘的,這麼冷,老子差點給凍軟了

喝酒的劉老三听到他的話,扭頭道︰「葛八,不冷你也硬不了多久

「放你娘的……」

葛八回頭咒罵的話音未落,一道細短的寒光在夜色中驟然出現,葛八高壯的身軀僵硬片刻後朝地上轟然栽倒。

「葛八!」劉老三一聲怒吼,見到地面殘雪被染紅,他霍的坐起身抄起身邊一根粗長的木棍,怒吼道︰「哪個龜蛋,兄弟們,抄家伙

趙安藏在草堆邊上,成功用袖箭擊殺葛八,趁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一腳將地上那個女人踢到一邊,對上了舞著木棍的劉老三。

李廷恩從另一頭的草棚出來,就勢往最近一個還來不及站起的流匪身上一劍刺去。流匪喝了幾壇子酒,神智還不太清醒,被李廷恩一劍刺中心口,臉朝下倒在火堆上。森寒的空氣中立時飄蕩起一股人肉的焦香味。李廷恩移開視線,竭力壓制住胃部翻騰想要嘔吐的**,劍花舞動,將另一個揮著棒子過來要拼命的流匪砍翻在地。

右面剩下的兩個流匪沒想到李廷恩看起來年紀不大,手段如此果決凶狠,兩人嚇了一跳對視一眼後慌慌張張轉身就想跑。

望著兩人襤褸的衣衫和倉皇的腳步,李廷恩對著他們的背影猶豫著放下了劍。

正和三人糾纏的趙安大急,「少爺,不能讓他們回去!」

想到不遠處大批聚居的流匪,李廷恩目光一厲,神色漠然的追上其中一個流匪,從背後狠狠捅了一劍,流匪痛叫一聲,捂著胸口躺在雪地上垂死掙扎。沒有片刻猶豫,李廷恩又往另一個流匪追去,那流匪似乎意識到他不是李廷恩的對手,相距還有幾步遠的時候,猛的扭轉身子跪在地上拼命磕頭求饒,「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咱們也是良民,沒了飯吃這才搶些糧食,公子饒命啊

對面這張臉憨厚如老農,以前也許這是一個比李二柱還老實的鄉下農人。可如今在困境中,他們成了吃人的野獸。

李廷恩木然的舉起長劍,在絕望的呼喊聲中一劍斬落對方的人頭。求饒聲戛然而止,只剩一雙睜得大大的眼楮在雪地里仰望這黑沉沉的天空。對視這雙眼良久,李廷恩緩緩抬起劍身。

長劍出鞘,寒光凜冽,劍刃如雪,清晰映照出李廷恩猶顯青澀染上了幾點猩紅的面容,他與劍身上自己的眼楮對望,一股顫栗傳遍全身,叫他不由自主的回憶起前世曾經日日見血的那段日子。本以為這一世該是走文道,習劍也是想成為人們口中合格的六藝君子,誰知今日拔劍,不僅見血,更殺了人。更叫人驚恐的,是殺人過後血液里那股躁動的興奮。

「少爺對付幾個流匪,哪怕其中有學過些拳腳十分悍勇的劉老三,對趙安而言,依舊是游刃有余的事情。他把劉老三一刀解決後,走到李廷恩的身邊,看著沉默不言的李廷恩,心中頗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他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十五歲的書生,哪怕從前听說這位是六藝皆全,但一直生活在安定的環境里讀書的人,就算手上有本事心里也是慌的。為何面前這位少爺如此不同,能咬牙出城救親爹是父子倫常,這種一口氣殺了幾個人卻只有先前猶豫了一瞬的勁頭到底又是從哪來的?

殺一個人是觸動前生關于道德底線的禁忌,殺兩個人,殺三個人,殺四個人卻成為了在這即將到來的亂世中不得不學會的保命之法。畢竟不是前世今生都在溫室中成長的嬌花。李廷恩控制住心底那股隱約暴烈的興奮後,緩緩走到草棚底下那女子身邊。

那女子慘遭蹂躪,又赤身躺在冰天雪地中良久,此時早已斷氣,她臉上的五官被打的辨認不清,唯有一身姣好的肌膚能看出以前過的安樂生活。李廷恩蹲□,將她散開的衣襟合攏,抬手撫下了她不肯閉上的眼簾。

「將人埋了罷李廷恩說完不等趙安搭話,徑自將女子尸身抱起往秭歸林中走去。

趙安看著李廷恩的背影嘆了口氣。

看起來殺人跟殺雞似的,實則心腸還沒練出來。到這一步了,還對個不認識的女人心軟。

不過想到李廷恩的年紀,趙安也沒多說什麼,跟上去幫李廷恩用最快的速度挖了個淺坑,面上覆一層薄土,算是讓人有個葬身之地。

埋完人,趙安道︰「少爺,不能耽擱了,若有人來此處找這群流匪,只怕咱們應付不了

李廷恩再度望了一眼這空曠林中的小土堆,攥緊手中的劍道︰「走

夜色下,兩人轉身朝李家村的方向奔去。

兩人都是身強體健的人,可一路要避過時不時出現的流匪,路上還常有積雪,連夜趕路四個時辰,天色微亮的時候,兩人才趕到柳條鎮。

一到鎮口,李廷恩便呆住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平日車如流水馬如龍的柳條鎮此時荒無人煙,整個鎮子一片死寂,到處都是破損的房屋,肉眼可見的範圍內,青石板道上血跡與塵土混合在一起,往前走一步,就能听見碎瓦爛瓷清脆的嗚咽聲。

李廷恩身子僵硬的往前走出數十步,路邊的面館半截門匾橫掛在門前,店門大開,里頭一片凌亂,唯獨沒有人影。左邊的布莊雜貨鋪子,右面的酒坊油店。熟悉的地方李廷恩一間間找過去,卻始終沒有一個認識的人影親熱的站出來喊他一聲李解元,唯有一些蒼白僵硬的尸首在刺骨的寒風中孤單的躺在冷冰冰的地上。

「少爺看到一路行來站立在一家書齋面前的李廷恩,趙安上前擔心的拉住了他的胳膊,「少爺,鎮子沒有城牆,自然易被流匪洗劫,鄉下村子不一樣,村民們還可以往山上躲,老爺他們未必有事

目中滿是血絲的李廷恩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他徑自埋頭仔仔細細的搜尋過書齋每一寸角落,卻始終沒有找到想要看見的。

「少爺趙安面對靜默的李廷恩,看著天色,不由得又催促了一句,「少爺,天快透亮了。按流匪的習慣,他們必會一再回到這個鎮子搜尋糧食,咱們得盡快離開這趕到李家村

李廷恩沒有答話,只是攥了攥手中的劍,「這是我先生所開的書齋

「石大人?」趙安詫異極了。

「是我的開蒙恩師李廷恩木然的將地上一本詩集撿起來放入懷中,「我中秀才後,先生托人將我舉薦到老師面前,我才能成為老師關門弟子

「原來是秦先生趙安終于明白李廷恩為何會有如此異常的反應。天地君親師,親眼見到開蒙恩師所辦的書齋如此,整個鎮子又被流匪洗劫的人煙全無,若半點都沒有反應,那才真是狼心狗肺。

「少爺,秦先生在府城辦有書院,說不定秦先生全家如今都在府城里頭,比縣城好得多趙安安慰道。

李廷恩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先生為給我送行,今年有意推遲了開院的日期

聞言趙安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忽然他目光如利箭射向書齋二樓,給李廷恩打了個手勢,手中持著匕首慢慢往樓上走去。

很快他一手抓了一個孩子下來。左手一個七八歲,右手的只有兩歲左右。兩個孩子都是滿臉黑灰,身上穿著又髒又亂還散發著濃烈臭氣,質地粗劣的棉袍。

左手那孩子被趙安抓著,一直奮力掙扎,伸手想要夠右邊的孩子,在趙安手上抓撓幾下發現趙安全不動容後,偏過頭就想一口給趙安咬去。趙安瞪了他一眼,那孩子似乎感覺到趙安身上殘留的血腥氣,憋住氣不敢再動彈了。

等趙安把他們抓到李廷恩面前,兩個孩子同時喊出了聲,「李哥哥

「文秀,文峰李廷恩看著兩個孩子,試探的喊了一聲。

「李哥哥,祖父祖母他們都死了察覺到趙安松開手,文秀拉著弟弟撲到李廷恩懷里放聲大哭。

雖說早有不祥的預感,可真從文秀口中听到這個事實,李廷恩依舊覺得心頭酸楚難當,他身子晃了晃,抱住兩個嚎啕大哭的孩子,眼角被難言的憤怒和傷感生生逼出了一抹濕意。

「來了好多人,爹娘還有祖母被他們用棍子打死了,祖父叫丫鬟姐姐把我們送到縣城去找你,有人追上來,丫鬟姐姐把我和弟弟帶進來,讓我們把衣裳給換了躲到書架後頭,我們躲了一晚上丫鬟姐姐都沒回來,弟弟餓了,我想出來給他找吃的文秀抽抽搭搭的跟李廷恩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從她的對話里,李廷恩約略可以猜出當時的境況。他沒想到,最後關頭秦先生最信任的居然是自己,他眼里涌出一陣潮意,將兩個孩子緊緊擁入懷中。

趙安從外面進來,急道︰「少爺,快走,我在前面一家酒樓里發現了幾包銀子

全鎮都被洗劫,酒樓里卻還有銀子,不是流匪們沒搜尋仔細便是有流匪故意留在這里藥回來取的。無論哪一條,這里都不能久呆。李廷恩只得打消想要去給秦先生收斂遺體的念頭,把文秀放到趙安懷中,自己抱起文峰。

「文秀,這是趙爺爺,李哥哥的叔叔李廷恩對想要掙扎的文秀說了一句,兩人不再耽擱,一人抱起一個孩子,匆匆出了鬼鎮,走山路往李家村趕。

一路上遇到兩個流匪,都被走在前面的趙安利索解決了,從他們口中得知,圍攻三泉縣的這一股流匪約有兩萬多人,他們是被永王的兵馬一路逼迫追攆驅趕到河南府的,為了活命,流匪們分成幾撥洗劫河南府境內的縣城村鎮。有五百多人搶完柳條鎮後听說附近有個李家村這幾年出了個解元,結識了大燕有名的鄭家種金銀花掙了大錢,五百多人就決定往李家村去搶一把。

听完這些,李廷恩簡直心急如焚。他沒想到,有朝一日,為了讓族人過上好日子的金銀花,居然會成為族人的催命符。

「少爺,就算沒有您,這些流匪搶完鎮上照舊會去村里搶趙安看他神色怔忡,將流匪的尸首拖到路邊草叢里後不由安慰了一句。

事到如今,李廷恩也顧不得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他牢牢抱著懷里的文峰,腳下加快,終于在天色擦黑前趕到了村口。

在腦海中一直臆想的場景並沒有出現,一切似乎都還和原來一樣。各家各戶依舊亮起暖融融的燭光,空氣里嗅不到一絲血腥氣,遠遠的甚至還傳出幾聲雞鳴。

李廷恩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他臉上帶著喜色抱緊文峰就要往家中走,卻被趙安一把抓住了。

「少爺趙安目光森寒的在村子里掃了一圈,「少爺,有點不對他其實說不出哪里不對,但昔年在戰場上做夜不收的他對于危險天生有著驚人的直覺。

「你發現什麼了?」李廷恩沉聲問。

趙安搖了搖頭,將李廷恩拉到僻靜的角落,瘦小的身軀在夜色的掩映下飛快的就近尋到一所農家小院。他附耳在門板上傾听屋里的聲音,片刻後神情凝重的回來。

「是流匪趙安無奈的對李廷恩道。

心從歡喜的高處一下跌落到冰冷的地面,李廷恩攥緊劍柄,趕了一天一夜路的他眼中全是紅絲,「村里的人都……」

趙安搖了搖頭,「應該不是,不過也沒見著村民。他們人太多,只怕這村子里住的都是他們的人,一家至少十幾個。我們沒辦法抓幾個來問這與在秭歸林不同,秭歸林那里聚居的流匪們互相隔著一段距離。這村里一動彈,立馬就會把其它院子的流匪都引出來。兩人身手再好,流匪們再是土雞瓦狗,螞蟻也能咬死人的。

看著熟悉的村落,想到柳條鎮的慘狀,李廷恩喉頭一股腥甜竄了上來,他使勁一咬舌尖,將腦中那想要就此倒下的**壓下去,冷冷道︰「村里沒有打斗的痕跡,我們先去後山找

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現在只能寄望村子里的人先一步听說鎮上的慘狀,然後一起躲到了山上。

李廷恩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在腦海中尋找族人可能躲藏的地方,「玉峰山是我買下的地方,我在山腰修了個院子,山上還有幾個礦洞,先找玉峰山!」

對李家村,趙安並不如李廷恩熟悉,看到李廷恩理智下來,他二話沒說重新抱起安安靜靜的文秀,跟在李廷恩身後悄悄往玉峰山走。

流匪們十分警惕,在村中進山的路口邊幾處樹上還派了人手放哨。好在他們手法粗劣,趙安一眼就能看破,兩人有驚無險進了玉峰山中。

順著山路往上沒走幾步,李廷恩忽然听到村中傳來一個慘烈的叫聲,伴隨著流匪張揚放肆的大笑聲毫無遮掩的闖入他耳中,他猛的扭頭,望著村中漸漸匯聚在一起的火光,眼中蒙上一層血霧。

「是六房的三叔

「少爺,不能回去趙安語氣不帶一絲感情,顯得極為冷酷,「這群流匪精得很,只怕里頭早年就有干過人命勾當的。他們有意叫村子保住原樣,讓人住到村民家里就是想讓听聞風聲回來尋親的人中計。此時捉住了人如此折磨,未必不是想把同行的人還有村民們引出來。咱們兩人回去,不夠給他們送菜的

耳邊熟悉的痛楚叫聲一聲比一聲更慘烈,李廷恩冷冷的看著叫聲傳來的地方,靜默片刻後他摟緊文峰繼續往上攀登,直到痛叫聲徹底消失,他再沒有回一次頭。

作者有話要說︰待會兒要修文,發現更新就是我在修改。另外,123言情接下來會把清歌一片文的霸王票和訂閱收入全部給清歌一片的家人,若大家有喜歡清歌的文並且有能力的,可以去投兩個雷聊表寸心。

大家看完文早點休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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