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飛快,不過轉瞬,便已到了七月初七,八珍會的正日子。******請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節*****
這一天,但凡城中叫得上名兒的酒樓食肆,大抵都是不會正經做生意的,鋪子上只留二廚與幾個伙計,掌勺大廚一大早便要隨東家一塊兒去城南的花影池,將準備做得十足十。
至于像桃源齋這般東家親自掌勺的店鋪,索性就關門一日,根本不打算做買賣了,宋靜溪從頭一晚起便有些坐立難安,梁大叔過來送魚,才剛剛進門口,她便立刻沖上前去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見那胭脂魚與鱖魚皆肥美鮮女敕,心中方覺安定一些,又跑去後廚,將各種生熟肉類及珍貴菜蔬清點了一回,確認毫無紕漏之後,拉著花小麥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這才戀戀不舍地回了家。
當天清晨,不過辰時初,馬車便已停在了桃源齋門口等候。花小麥盯著鋪子上的伙計將一應食材收拾好,將將踏出門口,就一把被宋靜溪扯進了車里。
幾日相處下來,她心中也曉得,宋靜溪將這八珍會看得極重,雖有些不解,卻也不好多問,這會子冷不丁被車進車里,手腕上感受到一陣汗濕,便愈加覺得訝然,抬頭朝宋靜溪臉上瞟了一眼︰「您這是……」
宋靜溪哪里有心情去听她在說甚麼?只管拉著她的手不放,喋喋不休道︰「小麥,你今日一定得打醒十二分精神才好,切莫要去想別的事,將心思都放在做菜上頭,可明白?左右不過是一天的時間,累便累些,只要這回能給桃源齋博個好彩頭,酬金方面。我一定不會小氣吝嗇,必要讓你滿意的!」
……這還是那個平素雲淡風輕,連笑容都極有分寸的宋靜溪嗎?花小麥眉間不自覺地擰了一下。♀點點頭「嗯」了一聲,想了想。又道︰「不過……」
她原想說,今日歸她做的那兩道葷食,她自然會盡全力來烹飪,但她不知這府城之中諸位大廚的深淺幾何,無法貿貿然保證一定能拔得頭籌。然話還沒出口,馬車壁上忽然傳來兩下輕輕的剝啄聲,宋靜溪立刻掀開小窗上的簾子。將腦袋探了出去。
透過簾子和窗戶之間的縫隙,花小麥隱約看見窗外站了個人,仿佛就是那替宋靜溪打探其他酒樓情形的青桃,正壓低了喉嚨與宋靜溪耳語。兩人聲音極小。根本听不分明,花小麥竭力豎起耳朵,也只分辨出「碧月軒」、「已辦得妥當」等幾個零星詞句。
這主僕二人,究竟打得是甚麼主意?
花小麥不明就里,還想再細听听。那宋靜溪卻已低語了一句「你去吧」,便飛快地將腦袋縮了回來,沖花小麥一笑,撂下簾子,外面一陣細碎腳步聲漸漸遠去。馬車也即刻開始緩緩行進,穿過幾條大街,于花影池外停了下來。
在此之前,花小麥從未曾來過這花影池,甫一落了車,便被眼前景象唬得朝後連退兩步。
那情形就如同全城的人都涌了來一般,烏泱泱圍得水泄不通,里三層外三層全是人,除了黑壓壓的腦袋,旁的東西半點也瞧不見,將大門堵得嚴嚴實實。
「年年八珍會都是如此,我是見慣的,倒是你,恐怕給唬得不輕吧?」宋靜溪也下了車,立在花小麥身旁噗嗤一笑,「只要是人,十之*都是愛看熱鬧的,怎會錯過這樣的好機會?你莫要怕,緊跟著我就行,出不了岔子。」
說來也怪,在與青桃短暫地交談之後,她好似情緒放松了不少,花小麥愈加模不著頭腦,又來不及說什麼,隨行的幾個伙計已撲上前去,左推右拉,生生在人叢中殺出一條血路,青荷在宋靜溪和花小麥身後,使了吃女乃的力氣拼命將兩人朝園子里推,足足花了一盞茶的工夫,才終于全身完好無損地擠進場地中。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荷塘,正是荷花盛放時,碧青的蓮葉將水面鋪了個滿滿當當,粉白的花朵水底竄出,嬌女敕又清麗,人往那池邊一站,微風拂過,身上的暑熱都減輕了幾分。
圍繞著荷塘邊,臨時搭建了一圈小棚,粗略數數倒有十來個,以薄氈隔開,人身處其中,絕看不見與自己相鄰棚子里的情形,可避免對手們彼此間互相打探,同時,也保持了神秘感。
池中央有一個涼亭,當中擺了一溜長桌,後面是五把椅子,桌上已擺了空碗碟和茶杯,不時有幾個人在里面出入走動,卻因隔得太遠,看不清樣貌。
「咱們的菜做好之後,便要送到涼亭中,請那里的老饕品嘗評鑒。」宋靜溪挽著花小麥的手臂,朝那邊虛指了指,不等她有所反應,便扯著她徑直來到池邊的一個小棚子前,笑呵呵道,「今兒一天,咱們就都得窩在這里了。」
花小麥抬頭望棚頂上瞧了瞧,果見上面貼了一張紅紙,寫著「桃源齋」三個大字。她跟在宋靜溪身後進了棚內,里面雖不寬敞,卻好在不算憋悶,鍋灶更是十分齊全,盛菜的碗碟是最簡單的白瓷,明淨清爽,能最大程度地突出菜色的美感。
巳時初,年年參與八珍會的五位城中有名老饕紛紛于涼亭中落座,比試正式開始。
說起來,流程也並不復雜,先是兩樣素菜的較量,各酒樓以先俗後雅的順序,做好一道菜之後,先送去涼亭中接受品評,待得老饕們皆已品嘗完畢,再來做下一道。五位老饕會從每道菜的色、香、味三方面做評判,一一記錄在冊,直到今日的比試完全結束,才會綜合每道菜的情況給出最後的結果。
兩道素菜、兩道點心及湯品,都是由宋靜溪負責,花小麥深知為廚者大抵有些執拗性子,最是不喜做菜時有人在旁邊指手畫腳,于是也便樂得輕松,坐在椅子上,只靜靜觀察她的動作。
一俗一雅兩道素菜,宋靜溪分別準備的是「蓴菜豆腐小蓮蓬」和「煎燒猴菇」。用材不可謂不精貴,切炒燜炸各種環節也無甚可挑剔之處,只不免中規中矩了些。所幸那蓴菜與荷塘之景很是相配。和花小麥即將要做的二珍膾也頗有契合之處,十分討巧。在這一層上,或許能佔些便宜。
只不過是兩道菜罷了,對于成日在酒樓後廚忙碌的大師傅們來說,實在不是什麼難事,即便是今日格外精益求精,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反倒是那品評的環節格外漫長。十幾道菜一樣樣地嘗過去,方能接著做下一道,一整個上午,幾乎都花在了這素菜上頭。
宋靜溪自打進了這棚子。便再沒有心思緊張和惴惴不安,將兩道素菜都送出去之後,立刻著手準備湯品要用的食材。青荷往來穿梭不停地跑出去打探,雖帶不回半點有用的消息,卻照舊忙得不亦樂乎。臨近中午時,就听得涼亭中傳來一聲鑼響,素菜的品評結束,接下來,便該是兩道重頭葷食大菜上場之時。
花小麥知道宋靜溪將這八珍會看得緊要。這兩日已反反復復操練過好幾回,就是為了使自己不出半點差錯。此刻听得鑼響,立刻便站起身,走到了灶台邊。
葷食依舊從「俗」字開始,花小麥要做的第一道菜,也便正是那「搗珍」。
鹿里脊、獐子、麂子、牛羊肉與小乳豬各取半斤,在案板之上反復捶搗,直剁得肉漿四溢,幾種肉糜全部混在一處,分不清你我,再將其中的筋膜剔除,置于大砂鍋之中,以上等紹酒和一料醬浸泡腌漬。待得肉充分入味,便可分出一半來用清醬紅燒,另外一半,卻是以炭火炙烤成肉條。
被剔除了筋膜的肉條用小火慢慢烘烤,絲毫不覺堅硬,反而入口十分酥松好嚼,且因是好幾種肉捏合而成,每咬一口,都能感受到不同的味道。而那用清醬燒制的肉糜,起鍋時又加入了紹酒,滋味十分濃郁卻又絲毫不覺油膩,舌尖只余醇厚之感。
烹制好的肉糜和肉條擺在白瓷盤中,表面撒一點蒔蘿子粉,再將香茅擠出汁子,淋在上面,最後以兩片香茅葉做裝飾,這道菜便算是完成。按規矩,廚師得將自己做好的菜親自送去涼亭中,如有必要,還得進行簡單的解釋,花小麥將盤子邊緣濺上的一點湯汁小心抹去,回身沖正眼巴巴望著她的宋靜溪點了一下頭,抬腳便走出棚子,往涼亭中而去。
此時已有五六間酒樓的大廚做好了第一道「俗葷」,排在花小麥前面,花小麥正要踏入涼亭中時,身畔忽然擠過來一個人,冷不丁撞了她一個趔趄,差點將手中盤子丟在地上。
「你干嘛?!」她這一下給唬得不輕,站穩腳步,低頭看看盤子里的菜,見並沒有出問題,才轉過身去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似是比她還要緊張,同樣捧著一個盤子,卻依舊騰出一只手來扶了她一把,口中連稱「對不住」。
認錯態度如此良好,花小麥也便不好再與他計較,撇撇嘴,抬頭瞟了他一眼,卻見那竟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一身白衫,身姿挺拔如松,一張臉更是顧盼神飛,相當……呃,惹人注目。
做菜居然穿一身白,你是嫌自己回家的時候太干淨?
花小麥滿心里只是月復誹,那男子卻已朝後讓了一步,沖她笑笑︰「是我走得太快,沖撞了姑娘,你先請吧。」
花小麥也不客氣,徑直走到第一位老饕評判面前,將手里的盤子,穩穩當當擺在他面前。
那老饕是個六十來歲的老者,須發皆白,朝盤子里只一覷,唇角便微微揚了揚。先捏起一根肉條,送進口中細細咀嚼之後,略點了一下頭,接著又用湯匙舀了一勺肉糜,擱進自己面前的小碗中,再夾起一小點來嘗了嘗,驀地噗一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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