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麥聞言就有點不樂意了,半真半假地晲了孟某人一眼,骨朵著嘴道︰「你這叫什麼話?娘生你養你,難不成她對吃食有何喜好,你竟絲毫不知?」
孟郁槐眸中微閃,垂下眼皮思索,許久方遮掩道︰「我這二年在鏢局做事,常常東奔西跑,與我娘同桌吃飯的機會,可謂少之又少,或許她在飲食習慣上頭有了不少變化也未可知……你還是自去問她一聲才算妥帖。」
「我看你就是躲懶!」花小麥深知他與孟老娘關系不睦,這事他只怕真的未必清楚,也不願將他逼得太過,遂伸指在他肩頭一戳,避重就輕道,「小小一件事,你不痛快替我做了,偏生讓我自個兒去問,好沒義氣!娘那性子有點……呃,有點不同尋常,我大喇喇沖去她面前發問,豈不討罵?罷了罷了,這事急不得,還是待我想個迂回的法子,試探試探再說。」
孟郁槐知她有意體恤,心下感激,探長了胳膊一撈,將她拽到自己腿上,用粗糲的掌心摩挲她臉頰,半晌方低低道︰「小麥,我……」
某一瞬間,他似是想將憋在肚子里的話一股腦兒都倒出來,可不知何故,終究還是沒說出口,只將懷里那模起來著實硌手的小媳婦摟得更緊了些,在她耳邊輕嘆了一口氣。
成親幾個月,花小麥有無數次想開口發問,搞清楚他與孟老娘之間究竟有何矛盾,此刻見他明明話都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更是有如百爪撓心。然而他既還沒想好該怎麼說,追著詢問也只是徒增煩惱而已,她唯有將此事暫且丟開不理,另起話頭,笑嘻嘻道︰「對了,有件正經事要交與你去辦——咱家菜地里的蘿卜和白菘得快些收了,往田里灌些肥。養上一養,好預備著種番椒,你肯是不肯?」
許是因了她語氣輕快的緣故,孟郁槐果然如釋重負,偏過頭來也笑道︰「這倒的確是件正經事,趁著我這兩日閑暇,合該早早打理妥當才是。♀再拖延下去,只怕我又不得空了。」
「鏢局的事情很忙?」花小麥原本窩在他心口,一听這話,心中當即咯 一下。抬頭去望他。「該不會你又要出門走鏢了吧?」
「倒不是為了那個。」孟郁槐將她的神色變化看在眼里。唇角的弧度又拉大兩分,微笑道,「頭年你曾替連順鏢局做過一台春酒宴,可還有印象?今年因柯叔身子不好。便把這事給耽擱了。長久以來的傳統,輕易丟掉未免可惜,于是今年,這差事便落到了我頭上。」
意思是,柯震武讓他來全權負責這春酒宴的一應事體?
花小麥挑了一下眉,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感覺。
年節里,她曾帶著自己做的吃食前去探望柯震武,發現那老頭雖然瘦了好些,精神頭卻很不錯。人也樂樂呵呵的,眼瞧著是早無大礙,應該很快就會回到連順鏢局坐鎮才對。可如今,他不僅依然很少在鏢局中露面,還將那春酒宴的事都交給孟郁槐張羅。這意味著什麼?
這一年一度的「春酒宴」,可是與城中各大小商家聯絡感情、招攬買賣的好機會呀,難道……
她咬了咬嘴唇,挽住孟某人的胳膊,有點遲疑地問︰「你說,柯叔的意思,該不會是想……」
孟郁槐的心思較她更為縝密,哪里會不曉得她在猜測些甚麼?當下便緩緩搖了搖頭,截住話頭,沉聲道︰「柯叔將事情交給我去辦,我就只管踏踏實實地照應,眼下不該我考慮的事,無需想太多。」
花小麥明白他的意思,也便不再往下追究了,只眯眼樂顛顛道︰「那請問孟鏢頭,今年這春酒宴的席面,是否依舊由我來辦?」
「不妥。♀」孟郁槐看她一眼道,「你嫁了我,便是我自家人,此番這春酒宴既是我來操持,若仍然將席面交由你置辦,只怕會引來旁人碎語。雖則鏢局里的一眾兄弟並不計較這些雜事,卻保不齊會引來別有用心之人,索性另覓一間酒樓,免得出紕漏。」
這一層,花小麥也是想到了的,知道今年這錢,自己多半是賺不著,因此也並不覺得失望,翻翻眼皮佯怒道︰「哼,你不讓我做,我還不稀罕哩!本姑娘手藝精湛,價格公道,童叟無欺,你們連順鏢局錯過了,是你們的損失!橫豎我飯館兒醬園子兩頭忙,也不差這幾兩銀子,倒要多謝你替我省事呢!」
說罷,從他膝上跳下,轉身就往榻上爬。
孟郁槐情知她是在說笑,愛極她這只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來的嬌嗔模樣,忙不迭起身緊跟上去,摟住她的腰往被褥中一滾,少不得行一番快活之事。
……
倏忽便是月余,打谷場附近那兩塊菜地里的白菘和蘿卜,被孟郁槐收得一干二淨,又弄了些肥水來,一絲不苟地在田間澆灌了一遍,只等天氣再暖些,便可將那幾大包番椒種盡皆撒進去。
因著那春酒宴的事,他在鏢局里委實又忙活了一陣,晚晚都是趕在宵禁的最後一刻方出得城來,歸家之後也顧不上與花小麥多說,洗了臉腳卷進被窩里就睡,下巴上冒出的青茬也來不及刮一刮,不幾日便是密密匝匝地一層,扎得人生疼。
他從前不慣與人應酬,但往後類似的事恐怕只會越來越多,也就不得不盡快適應起來,個中辛苦,自不必贅言。花小麥曉得他勞累,有心替他炖些湯湯水水滋補一番,卻又實在分身乏術,只得每晚提前在小飯館把吃食做好,特意依他口味烹調,提回來于鍋中熱一熱,端到榻邊,讓他好歹吃上兩口。
入了春,正是各處行商最活躍的時候,人人都想趁著春暖花開,踏踏實實地做上兩筆買賣,官道上每日里車來人往,冷不丁一瞧,似比那集市還要熱鬧。行走的人多了,小飯館的生意自然也就愈加火爆,連著幾天,一到中午、晚間。大堂內便擠擠擦擦全是人,連個站腳的地方都沒有。
至于門口的外賣攤子,更是日日排長隊,當中不少熟客自會帶著食具前來,饒是如此,店里準備下的食盒,卻仍舊永遠不夠用。春喜和臘梅兩個疲于應付,只得揪住花小麥與她商量對策。
「這等小事不必問我了。」花小麥站在外賣攤子前,被濃濃油煙所包裹,眼楮也睜不開。手里急急地翻炒鍋中菜。「你自去尋那做食盒的師傅。與他定下一千個,到時候我再去與他結賬就是。」
春喜答應了一聲要走,花小麥想了一想,又趕忙叫住她︰「你先莫要忙。下晌我還要去珍味園一趟,可能會在那里耽擱上好一陣,留幾串錢給你,若劉師傅送牛肉來,你便把錢給他,假若有甚麼緊要事,你就打發芸兒去喚我一聲。」
「是為了那新醬出缸的事?」春喜立在她身側,笑逐顏開地扯著喉嚨道,「我還沒恭喜你呢。眼看著又是一大筆銀兩要入口袋啦!」
花小麥撥冗回身沖她笑了一下。
珍味園開張一整月,做下的頭一批醬料已是熟了,昨日花小麥已經前去一一嘗過,仙醬、豆豉與一料醬這三樣依舊保持了從前的水準,剩余的五種新品。滋味也十分醇美,神仙醋酸而香,花椒醬油鮮中帶甜,細細一品,還有一股微微的麻爽之感,因用料講究,管理得當,色澤也格外紅亮柔潤,莫說是尋常店鋪,即便是那百年老店「安泰園」出產的醬料,也未必能比得上。
醬已做成,接下來需要考慮的便是如何售賣。潘平安已早早趕回火刀村,預備將其中的大半都送去省城的各大酒樓,余下的那些該如何處理,委實得花上一番心思。
花小麥連著好幾晚都沒能睡好,翻來覆去只是琢磨此事,心中已大略有了計較。好容易熬過小飯館中午的這一通忙碌,也來不及歇一歇,立刻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醬園子里。
各色醬料俱已裝壇,在大倉房里堆得滿坑滿谷,院子里反倒是空了下來。花小麥急匆匆地走進去,迎面便撞上了孫大聖,差點踫著腦袋,忙朝後退了半步。
「喲,妹子來得合時,雷師傅心急,正讓我去小飯館兒里瞧瞧你忙完了沒有,可巧你就過來了。」孫大聖趕緊往旁邊讓了讓,笑呵呵道,「怎麼樣,沒撞著你吧?」
「沒事。」花小麥沖他笑著擺了擺手,這當口,恰巧雷安與他媳婦抱著兩壇醬從倉房里走出,見她來了,腳下步伐又快了些,飛速走到她面前。
「東家您來得正好。」雷安剛剛在庫房中做了不少搬搬抬抬的工夫,累得滿身大汗,一面撩起衣襟來抹額頭,一面喘著氣道,「我兩個將將把數目清點過,除開要送去省城的那些之外,每種醬料,都還余下一二百壇,究竟該如何處理,你心中可是已有了主意?」
花小麥略點一下頭,將鋪子上的其他伙計都招呼過來,含笑不緊不慢地開口道︰「省城那處的買賣自有平安叔張羅,咱們不必跟著操心,坐等賺錢罷了,縣城與咱們村,卻是很需要花些心思。這兩日我盤算出一個法子來,先講與你們听听,若你們自個兒有別的想法,也可說出來,大伙兒一齊商量。」
她說著便順手將雷安媳婦手中的醬壇接過來,上上下下瞧了一回,搖了搖頭,仿佛不大滿意,自言自語地嘀咕︰「這壇子太大,要吃虧的。」
「您什麼意思?」雷安听不懂,滿面疑惑地問道。
花小麥也不答他的話,自顧自轉頭對孫大聖道︰「大聖哥,你與那陶器鋪子的東家相熟,煩你明日一早便去尋他,讓他做一批小玩意。三寸來高的瓶子,巴掌大的小醬壇,每樣各要三百個。你告訴他,咱們這批物件要得急,若要加錢,也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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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花家露水同學的粉紅票,感謝朱老咪同學打賞的平安符~
終于把手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忙完了,明天開始每天至少兩更o(n_n)o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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