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有約 第二章

作者 ︰ 老千

適逢元旦,整個電視台都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台領導在獅子樓訂了倆包間,請大伙吃年夜飯。

年底了應酬多,尤其是明年開春了台里就有人事調動,有的晉升有的平調還有的去下屬單位當領導,所以都趁著年前走動走動活絡活絡關系。明珠當然明白這些門道,財經頻道的負責人上半年就調職去接管《東方文化》,主任的位置讓明珠眼熱了半年,卯足了勁拼收視率就為了交張好成績單。

誰都知道明珠是台里的拼命三娘,又是邱左明身邊的老人,想提拔那是板上釘釘的事。「邱左明把松主任調去管報刊不就是為了給丁明珠騰位子麼?」可是自從上個月余楊成了江蘇省廣播電視局副局長的女婿之後,這「一山二虎」的局面就開始撲朔迷離了。

晚宴開始前,明珠去衛生間補妝,對著鏡子細細地涂了層口紅,再點上唇膏,將唇形修飾得飽滿嬌艷,她再抬手攏了攏頭發,讓耳邊垂下來那麼一絲兩縷的碎發,看上去狀似自然卻也精致。進包廂的時候,賓客大都找好位置就座。在邱左明和周全中間,給明珠留了個座。

年夜飯,都得團團圓圓地吃,所以在座的成了家的拖家帶口,沒成家的也捎了個準對象以正視听。明珠環顧四周,就剩下她和新來的周全倆人落了單。

邱左明樂呵呵地教他那五歲兒子給大家敬酒︰「邱友榮,來,給各位叔叔阿姨敬杯酒,謝謝大家去年一年支持爸爸工作,也祝各位新年快樂。」

邱少爺特別懂事,虎頭虎腦地端起杯子,有模有樣地說︰「祝叔叔阿姨新年發大財!」桌上大人們看了邱友榮都萌心大發,直夸這小子和他爹一樣儀表堂堂、風度翩翩,未來肯定是個花花少爺。

邱左明寶貝死了他兒子,喝了點酒听了幾句好話更加是飄飄然,再獻寶似地指使邱友榮給丁明珠敬酒︰「再敬敬明珠阿姨,前一陣你發燒都虧了明珠阿姨帶你去醫院。」

邱友榮和明珠特別親,小手晃悠修地端著飲料杯,瞪大了眼楮看著明珠︰「明珠阿姨今天好漂亮啊,就像範冰冰一樣!」

明珠笑著湊過去在他小臉上印了個紅唇印,心想這小子和他爹真是一樣一樣,嘴巴比桌上的八寶飯還甜。

桌上的同事見慣了明珠和邱氏父子的親昵,也都心照不宣,只是神色曖昧地傳遞幾個眼神,好像在說︰嘖嘖,看看丁明珠和邱左明這關系噯……

明珠沒來得及扒拉兩口菜,浩浩蕩蕩的敬酒運動拉開序幕。從輩份最小的開始,老揚提醒周全︰「小周,你是新人,按照規矩,得每人敬三杯啊。」

周全聞言站起來敬了一圈,這小子喝酒特別大方,別人才意思意思抿了一口,他已經三杯下肚。明珠瞅著他耳根已經泛紅,正打算拉他一把,就見他端著杯酒,眼神直直地看著她︰「丁老師,敬你。」

明珠突然覺得對面年輕人的目光有些灼灼。這幾年她和形形j□j的人打交道,有男有女,早已習慣了各種目光,有探尋、有挑釁、有輕蔑還有艷羨,總之再也不是六年前和市井小伙對視就能面紅耳赤的那個青澀姑娘。可是現在她卻有些不敢對視,因為那探尋的目光就好像要看進她眼里,窺視她深藏于心的秘密。

明珠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輕聲道︰「到我這就隨意吧,我看你這眼神都有點不對了。」

周全倒是無所謂,「那你隨意,我干了。」

包廂里的壁燈是盞仿古的煤油燈,火苗一躍一躍,沒有燃盡的煤油味絲絲縷縷從燈筒里爬出來,與桌上的酒氣纏繞在一起,更添醉意。

明珠游走在不同酒桌間,面上已經紅霞紛飛,她適時地靠坐在沙發里,對著來敬酒的人用南京話軟言低語︰「吃醉了……」

她早已學會如何恰到好處地拿捏分寸,如何選擇最快的道路通往羅馬,什麼時候強硬什麼時候服軟,什麼時候清醒什麼時候糊涂。眼下該敬的都敬了,休整片刻也好借醉離開。

「明珠,咱倆還沒喝呢吧。」明珠睜開眼,看著余楊微微俯身在打量她,旁邊是他嬌妻。♀

明珠不想與他假意客氣,佯裝生氣道︰「喝什麼?慶祝你撬了我們社會主義牆角?」她撐著沙發扶手想站起來,卻一個腳滑,身子前傾,猝然落入他人懷抱中。

「靠」,明珠心里暗罵了一聲︰在他老婆面前不偏不倚摔到余楊身上,明兒一早指不定編排出幾個版本在台里傳呢,簡直就是要坐實了她狐狸精的定位。

「丁老師,我看你真是不能喝了。」

明珠順著扶住她肩膀的雙手向上抬頭看,就見周全流暢地接過余楊手里的酒杯︰「余導,我是丁老師組里新來的實習生,要麼我代她敬你吧。」

余楊剛從方才的錯亂中反應過來,收起眼中的驚愕,意味深長地笑道︰「還說我撬牆角,怎麼不說你留了這麼個帥哥壓箱底兒啊。小周,關照好你們丁姐啊。」

明珠立定了,瞅見周全那白襯衫胸口上觸目驚心一枚紅唇印,趕緊扯了紙巾去擦。周全見她一只手伸過來直搗自己胸口,連著後退兩步,忙不迭安慰道︰「沒事,回頭洗洗就干淨了。」

明珠只好罷手,訕訕地說︰「你說你替我喝什麼酒,打腫臉充酒桶啊?」

周全擺出一副「不是吧大姐,我剛那是幫你忙啊」的表情。

明珠裝作沒看見,倚老賣老繼續教訓他︰「而且你這年輕人喝酒可真老實,沒看見剛才老楊他們存心想灌死你啊。」說完再恨鐵不成鋼地補了一刀︰「真是吃不消啊……」

看著明珠一副長輩叨叨晚輩的老太太模樣,周全指著自己,虛心討教道︰「丁老師,我現在是年輕,喝了酒身體也可以,你的意思是怎麼吃不消我了?」

明珠被他一句話噎住,再看對方已是滿眼的促狹,知道自己是被個毛頭小子調戲了一把,默了半晌,再模出手機來看時間,琢磨著準備散場。

隆冬深夜,紛紛揚揚飄起雪來,凜冽的冬風卷著雪砂撲面吹過來,明珠不得不抬手去捉耳邊被吹亂的發絲。這段時間正值各家各戶開年會聚餐,她在路邊等了十來分鐘也不見有空車。

「丁老師,我送你吧。」明珠轉身看見周全呵著白氣站她身後,「不過剛才過來的時候沒車位,車停得有點遠。」

明珠斷然拒絕︰「酒駕?我怕死。」

周全哈哈一笑︰「白的一斤半,啤的隨便灌,酒瓶不倒我不倒。」

明珠納悶︰「真這麼海量,東北老爺們?」

「俺們那嘎達喝酒都是水舀子擱酒缸里直接瓢,上桌就來燒刀子!70度!」

周全看明珠被自己逗得有點怔忡,伸手拉了她一把,笑道︰「開玩笑,正宗南京人。」他低下頭去看明珠,一字一句緩緩道︰「我們家就住在南湖公園邊上,雲河路。」

湊得近了,明珠能聞到他口鼻間淺淺不散的酒氣,還有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年輕的味道。這種年輕充滿朝氣和誘惑,像是帶了一排細微倒刺的魚鉤,把明珠心里若有若無的那點感懷一絲絲兒地勾了出來,有點痛,還有點癢。

明珠心想自己也這麼年輕過,可惜她的年輕就像落在掌心里的雪珠,剛剛幻化成形就已經消失得沒有蹤影。

雪越下越大,路上已經積了些雪砂,踩上去「沙沙」作響。

周全人高腿長步子也大,明珠穿著一步裙踩著高跟鞋,就差沒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她喘著氣還是有點不放心︰「你喝了酒真沒事?這個點路上都是查酒駕的。」

周全停了腳步,好像在認真考慮她的擔心,提議道︰「要麼咱們走回去?」

明珠覺得更加不妥,「走回去?姐穿著高跟鞋在雪地里和你練競走?」

周全莫可奈何︰「那只能坐公交了。」他快步往前走到公交站牌底下查線路,再對著手表的時間看看末班車還開不開。

明珠將將扶著公交站立定了,就听見周全喊了一聲「96路,趕緊的,末班車了!」,拉起她的手就往馬路對面跑。

人行走道的綠燈定格在5秒,之後一秒一秒倒計時。而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里96路公交已經緩緩駛入站台。夜色籠罩下的公交站台格外寂寥,乘客寥寥,司機也無心戀戰,象征性地開關車門便要發動。

明珠被周全拖著一路飛奔,她本來還想顧及形象,無奈手腕被他牢牢拽住,根本就來不及掙開。

這哪是趕公交啊,這是趕著去投胎吧?

等到在96路上坐定,明珠才驚魂甫定地模著胸口順氣︰「小周,你大學里練長跑的吧。這麼一跑,我這胳膊這腿真要散架了。」

周全抬眼看明珠,接著她的話說︰「你又吃不消了?」

明珠不甘心在同一個梗上跌倒倆次,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怎麼說話的?多大點人怎麼開口閉口都帶點顏色吶?現在大學生都挺能耐啊。」

周全不惱反笑︰「你怎麼知道我能耐啊?」

仗著自個兒皮相好,言語輕佻隨便,明珠在心里打鼓︰這麼個二世祖擱自己組里,以後肯定少不了流言緋語,邱左明這是嫌她名聲還不夠糟麼?

公交車走走停停,窗外飄揚的大雪更加襯托出這個城市夜晚的燈火通明。

周全手指搭在座位扶手上,側頭給明珠介紹︰「96路這條線挺老的,我小時候經常搭這車。喏,可以去南京大學。」

明珠似想起了什麼︰「哦,對。」

周全問她︰「丁老師,你是本地人麼?」

明珠搖頭︰「不是,我江西人,在這兒上的大學。」

周全狀似訝然︰「剛還听你和邱台長說南京話呢。」

明珠「哦」了一聲,「我南京話自學的。」

電視台里本地人多,鄉里鄉親的說南京話自然顯得親昵一些,明珠為了融入集體,逮著機會就和人學南京話,這幾年下來,說得也算地道。

「那你回江西過年啊?」

「嗯,看情況吧,台里過年還得值班呢。」明珠眼神閃爍,似是想起了老家親人,輕聲對周全說︰「我有個弟弟,倒是和你年紀差不多,要還在的話也上大學了……」

明珠想是有點累了,闔上眼將額頭抵在玻璃窗上,睡過去了,她在睡夢里依然會抬手把頭發別在耳後。周全靜靜地低頭看她,這個動作像是打開了他少年的時光寶盒,里頭有人也愛把齊肩的頭發別在耳後,露出一截小巧的耳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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