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樓是楊旭輝的產業,這家伙在涼州撈了不少錢,貪污了不少銀子,所以到了京城後,便不惜砸重金蓋了這麼一座輝煌的酒樓飯館。
飯館門面磨磚對縫,油漆彩畫,款式大方,富麗堂皇。跑堂的打扮都一樣,新衣服、新鞋、新帽,里外讓客,好不熱鬧!弟兄四人剛到門前,跑堂的急忙迎上來,往里讓︰「四位客爺往里請。」
張信、王奇兩個呆子進門就問︰「林賢弟,上哪樓呢?」
林忠叫過跑堂的,說他們要上百花樓吃酒。跑堂的看了看這四個人,說︰「客爺,往後請。」過了一個月亮門,弟兄們一看,好漂亮的大花園啊!真有四季不謝之花,八節常青瑞草,院內有荷花缸、養魚池,當中三層大樓,甬道全是青磚鋪地。
跑堂的把四人領到二層樓上,說︰「客爺們,請坐吧。」
二樓上,吃酒的人不少,有的劉拳行令,有的說說笑笑。林忠剛要坐,張信說︰「林賢弟,不是還有一層嗎?」
王奇說︰「咱們上最高的那層。」
林忠對跑堂的說︰「我們弟兄上三樓吃酒。」
「客爺,對不起,今天你們來得不巧,我們的主人請客,把三樓包了,不準外賣。客爺,改日來再上三樓吧。」
堂館說主人請客,這事兒不假。今天一早,楊旭輝告訴伙計們,說他要請客,不準往三樓上讓座。楊旭輝請的不是別人,正是請趙長勇的三外甥鮑銅剛,二外甥鮑銀剛等人,另外還請了幾個陪客的,有寧王府的總教習三支鏢孫玉操、飛腿蜈蚣楊天勝,趙興江的兩個兒子趙龍玉、趙龍貴,還有趙長勇的大兒子趙松。楊旭輝知道鮑銀剛在涼州受了大驚,今天要在這兒設宴。給他壓驚。
要依李明遠,在二樓吃酒就沒事兒了;可是張信、王奇不干,非要上三樓吃酒。
林忠尋思︰二樓、三樓都花錢,我請一回客,得讓幾位哥哥滿意。他上前走了一步,笑了笑,說︰「堂倌,你家主人請客,你知道請的是誰嗎?」
「不知道。」
「就是我們!」
「喲,對不起。客爺。怎麼我家主人還沒來呢?」
「他在後邊。就到。」
「哦。客爺,樓上請吧!」
林忠帶三人上了樓,兩位呆子樂了︰「嘿嘿,林賢弟真行呀!你是怎麼跟他說的?」
林忠岔開話題。說︰「三位兄長急著趕路,咱們快點兒吃吧。」他的意思是︰快點兒吃完,一算賬就走人了,店小二知道請的不是他們也晚了,反正該多少錢給多少錢。楊旭輝請客,再準備一桌就得了。
李明遠不知林忠是怎麼想的,一听說快點兒吃,正中心意,連說;「對對對。」
堂倌端來點心、茶水。說︰「幾位客爺,請先喝點兒,吃點兒,等等我家主人。」
林忠說︰「快,先上一桌上等酒席。邊吃邊等吧,我們還有急事兒要辦。」
「是。」
工夫不大,酒宴擺上。林忠、李明遠都想快點兒吃完,快些走,忙說︰「來,快喝,快吃。」這四位正緊忙活呢,楊旭輝帶著狐朋狗友來了。
楊旭輝走在前邊,剛要往三樓上,忽听有人說話︰「來,快喝!」
哎,怎麼樓上有人喝上啦?楊旭輝說︰「諸位先坐下等等,待我去看看。」
這工夫,堂倌笑呵呵地過來了,楊旭輝氣呼呼地說︰「誰在三樓?」
「您請的四位客爺。」
「胡說。我請的人都在這兒呢!」楊旭輝抬腿就是一腳。
「您別發火,您先上去看看。」
「楊將軍不必生氣,小王代你走一遭!」趙興江的大兒子趙龍玉不知怎麼腦子抽筋了,攔住了楊旭輝,自己上樓觀察情況。
,趙龍玉上了一十三磴樓梯,來到三樓,抬頭一看,四個人之中就認識一位。不是別人,正是玉蝴蝶林忠。趙龍玉之所以認識林忠,也是一次機緣巧合下,原來,有一次,趙龍玉在大街上調戲民女,讓林忠踫上了。林忠勸他,他不听,伸手要打,秫忠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子,用力一攥,這小子疼得直叫喚。趙龍玉從來不吃眼前虧,見勢不妙,連聲求饒。
林忠放了他。他臨走之時說得天花亂墜。回去之後,一直琢磨找機會報仇。沒想到,今天在這兒遇上了。林忠看見趙龍玉來了,站起身,走上前去︰「小王爺,不認識我了嗎?」
趙龍玉心里尋思著︰扒了皮我也認識你的骨頭!今天你到我這一畝三分地來了,看我怎麼收拾你!隨即冷冷地說︰「認識。那三個是誰?」
「我的好友。」
趙龍玉眼珠一轉,暗想︰好友?我把他們說成是妖人,說你勾結妖人,我叫你拿命來!想到此,他大聲說道︰「你勾結妖人,還想逃嗎?」
林忠一听這話,火啦說︰「你休要血口噴人!」
「噴人?我還要抓人呢!」
今天,這小子膽大了,因為二樓有他那幫狐朋狗友,一個個都是打手,都有兩下子。說話間他沖林忠小肚子打了一拳,林忠閃身躲過,噌!趙龍玉退到了樓梯口那兒了,叫道︰「你小子敢過來?過來我要你的命!」
林忠一听,火更大了,噌的一下躥了過去。李明遠怕把事鬧大,叫道︰「林賢弟,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趙龍玉見林忠過來,抬腳就踹。林忠躲過,飛起一腳,叫道︰「小賊子,你下去吧。」
這一腳正踹在趙龍玉的小肚子上,踹得實惠,十三磴樓梯,趙龍玉一磴也沒沾著,從三樓樓梯口上,嗚——就下來了。楊旭輝在半懸空中大叫︰「我命休矣!」
玉蝴蝶林忠在三樓上一腳踢下趙龍玉,趙龍玉大叫一聲。啪唧!實實惠惠摔在二樓地板上了。他的那幫狐朋狗友急忙圍上來呼叫。
鮑銅剛上了半截樓,一眼看見林忠了,喝問道︰「是不是你打的人?」
「是我。」
「通名上來。」
「玉蝴蝶林忠。」
鮑銅剛轉身跑了下來,叫道︰「弟兄們,打高老弟那小子叫林忠,快去抓他呀!」鮑銅剛不敢動手,只是一個勁兒地喊。那幾位把趙龍玉拖到一邊,亮開地方,準備動手。
他們也不傻,就是不上樓打。因為往上地勢不利。樓上居高臨下。多有利呀。他們拉開架勢,又叫︰「是英雄,快下來!是狗熊,就在上邊呆著。」
林忠說︰「三位哥哥。動手打吧!」
李明遠知道,事到如今,不打也走不了啦!再過一陣子,官兵把樓一圍,想出去就難了。
他們亮出家伙,沖下樓去。
眨眼之間,可就熱鬧啦!吃酒的劈里啪啦下樓就跑,店小二也都躲起來了。孫玉操、楊天勝那幫人,有的佩帶著寶劍。有的啥也沒帶,有劍的揮劍,空手的拿凳子當兵器。趙龍玉躺在那兒沒人管了,一會兒他讓人家一腳踩上了,一會兒人家板凳打空。又砸到他身上。可把這家伙給疼的不輕。
李明遠怕張信、王奇傷人多了,把事兒鬧大,因此,邊打邊叫︰「快走!」此事早已有人報官。李明遠兄弟四人剛沖出百花摟,恰巧遇到官兵,林忠奪下官兵的一條槍,四人打散官兵,撒腿就跑。正跑著,前面跑來一匹馬,後面帶著官兵,馬上之人正是兵部尚書周安武。
周安武是林忠的親舅父,前來捉拿行刺王子的妖人,他一眼就看見林忠了,隨後看見了李明遠,心想︰「他們不會胡作非為,我得明拿暗放,叫他們快跑!」于是,對官兵大喝一聲︰「你等後退,待本官捉拿響馬!」他提刀沖上前去,叫道︰「周安武來也!」而後,他壓低了聲音說︰「林忠,你們在京城呆不住了,快和李明遠往外跑吧!」
李明遠︰「大人,何出此言?」
「現在來不及解釋了,听我的話,你們趕緊走,打賞王子不是小事,現在皇上在氣頭上,等我查清此事,告訴皇上後,你們再回來!」周安武安慰道。
「既然如此,我等就听大人吩咐!」李明遠四人在周安武的有意放水下,直接跑路了。
另一邊,孟然浩帶著大隊人馬到了廣陵府,孟然浩听說廣陵府的知府孫洪,不但欺壓百姓,詐取民財,還養子不教,縱子行凶,欺男霸女,胡作非為。那個地方的老百姓怨聲載道,叫苦連天。他來到離廣陵不太遠的一個小鎮子上,停下不走了。因為他早就打好主意︰要暗察私訪。因為耳听為虛,眼見為實,他要親自進廣陵體察民情。
孟然浩化裝扮成一個出家的老道,把文房四寶、代天巡守印裝進小黃布包里,往身上一背,手里拿著毛竹卦板。悄悄地奔廣陵城去了。張文、李武也化了裝,暗中保護大人。
孟然浩早就囑咐過他倆,如若一旦出了意外,應如何行事。孟然浩剛到城外,听見城里銅鑼響聲,接著就見不少差人抬著一乘大轎出來了。差人耀武揚威地直叫喊︰「閃開閃開,你們瞎了眼怎麼的,沒看見過大人嗎!」百姓敢怒不敢言,急忙往兩旁閃躲。
轎里正是知府孫洪。他听說代天巡守孟然浩大人要來,到十里長亭接過兩回了,沒接著,如今又接去了。哪料想和孟然浩走了一個踫頭。孟然浩也沒理他們,進城了。
他一進城,就打起毛竹卦板,叫道︰「算卦算卦,走遍海角天涯,處處為人算卦,富者給錢四十,窮者分文不拿!」
廣陵城里亂亂哄哄,孟然浩走街串巷,東張西望。行走之間,看見前邊不遠的地方圍著一伙人,听里邊有人哭喊︰「蒼天呀,救救我閨女吧!」圍著的那伙人交頭接耳,唉聲嘆氣,有的轉身走了,有的過路的行人一抻頭又圍上去了。
孟然浩收起卦板擠上前去,見地上坐著一位老太太,她滿臉是血。渾身是土,已經哭成淚人了。人群里有個小伙子,他姓郝,因為愛說,所以,大伙都叫他「好說」。
「好說」對老太太說︰「老大娘,你別哭啦!哭也沒用,尋死也沒用。趕上這年頭了。對付活著吧!你對大伙說了半天了,誰敢管?惹不起呀!快回家吧!」
人群里有個老頭,姓余。因為愛管閑事。管完就落埋怨。所以大伙都叫他「多余」。
「好說」剛說完。「多余」開口了︰「老太太,你別跟這些人說了,你也別哭了,你也別死。你也別回家。我听說朝中來了一位代天巡守的大人。名叫孟然浩。這位大人可了不得呀!他查訪天下,有生殺大權。他就要到廣陵來了,剛才知府不是出城了嗎?那是接孟大人去啦!你到孟大人那兒告一狀,一告一個準!」
「多余」這句話還未落地,「好說」接上話茬兒了︰「你‘多余’說這話就是多余!要知道。有官就有私,有私就有弊。哪條河水里沒有魚,哪個當官的沒有私?還不是官官相護呀!」
孟然浩來到老太太近前,問︰「老太太,你這麼大年歲頭破血出。是踫的。是摔的,還是被人打的呀?」
老太太一看問話的是個老道,四十歲上下,慈眉善目,三綹短髯。她哭著喊道︰「道爺。我冤哪!」
「多余」說︰「老太太,我也真是多余。不當攔你。可還要攔你。你跟他說有什麼用?他是一個打扳算卦的先生,能管得了你的事嗎?你這不是白費口舌嗎?」
老太太說︰「我要說,道爺管不了,我也說!說出來,叫大伙都知道知道,我心里也痛快痛快!這位道爺先生,我本是此地人氏,姓李,婆家姓張,我過門後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叫張世錄,姑娘叫張桂香。
不想丈夫去世,我獨身一人把兩個孩子養大,給兒子也娶了媳婦兒,兒媳叫王巧玲。兒媳婦兒過門不到一年。兒子得了一個急病就死了。我這個兒媳婦兒可太好了,一心在我面前行孝。
我那姑娘許配給城西周莊的周秀才。還沒過門。今兒個到大門外買花線,讓知府孫洪的兒子孫福踫上了。那小子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他一眼看見我姑娘桂香了,立時吩咐手下的隨從把掛香給搶走了。我知道信兒以後就去追,一追追到知府衙門也沒追上。我心里盤算︰要在孫洪面前告他兒子,不是白告嗎?可是,不在他這兒告上哪兒告呢?想來想去,我還是進衙門告了。」
孟然浩說︰「孫洪是怎麼審的這個案子呢?」
「瞎,孫洪連審也沒審,吩咐手下差人愣把我給打出來了,打得我頭破血流呀!道爺,你行行好。救救我姑娘吧!」
「好說」說︰「老大娘氣糊涂了,他是一個算卦的老道。能救你姑娘嗎?」
孟然浩對老太太說︰「你不會上告嗎?」
「是啊,我剛才听說有個巡守大人要來,我打好主意再告一告,要是再告不下來,我也不想活了,就跟他們拼啦!」
「老太太,巡守大人就該為民做主,他就要到廣陵了,你去告吧。你有狀紙嗎?」
「沒有啊,我也不會寫,別人一听告知府,誰敢寫呀?」
「我給你寫。」
「道爺,你可太好啦!你要給我寫狀紙,不怕連累吃官司嗎?」
「不怕。」
「那我去找紙找筆墨。」
「不用了,我全有。」
孟然浩摘下黃布包,取出筆墨、紙張,刷刷刷刷,寫好狀子,交給老太太︰「你等著吧,只要孟然浩一來,一告一個準。」
看熱鬧的人交頭接耳,紛紛議論︰「這個老道真不錯!」「他這膽子可真夠大的啦!」
「他大概活夠啦!」
孟然浩背上黃布包,打著毛竹卦扳走了。老太太雖然不認識字兒,可是還捧著狀子看了半天,認認真真疊好揣起來,一看老道沒了,急忙站起身喊︰「道爺,先別走哇!留個姓名吧,我告下狀來好好地謝謝道爺先生!」
「好說」說︰「人家都走遠了,你快回家等著吧。」
「多余」說︰「你別回家,快上南城門口去等著,說不定代天巡守大人一會兒就來了。」
老太太起身急忙奔城南,剛一拐彎兒,就听見鑼聲響了。接著,又听有人喊嚷︰「閃開閃開,過大人呢!」
老太太教姑娘心切,听說過大人,又看見來了一乘大轎,急忙迎上去大喊︰「冤枉呀!冤枉呀!」
差人們一看,喲!李老婆子膽真大,把她趕出衙門,她又跑到大街攔轎喊冤來啦!轎里坐的是誰呀?正是知府孫洪。孫洪去接孟然浩又沒接著,才從城外回來。有人報與轎里的孫洪,孫洪吩咐落轎,命人帶過喊冤人。老太太跪在轎前,一連磕了三個響頭,頭也不抬的說︰「大人,我冤枉呀!」
孫洪撩起轎簾一看,啊!是李老婆子!忙問︰「你告誰呀?」
「我告知府孫洪!」
「有狀紙嗎?」
「有。」
「遞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