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宮。
如今的建章宮空空蕩蕩的,雖然名貴的家具在,精巧的擺設也在,可一點兒人氣也沒有,伺候的宮人們都被打發了出去,即便現在是夜晚,建章宮因為無人掌燈,也是黑燈瞎火的,殿內只滲進了那淡雅柔和的月光,愈發顯得這宮里淒涼寂靜。
賢妃出神的坐在上首,這是她難得清醒的時刻,聰敏如她自負如她,等了那麼多年,終于要走到這般地步了,明日便要被遣送去家廟,想必,是再也回不來了,不過想想倒是值得慶幸的,終于能夠掙月兌這牢籠了。
殿門一下被打開了,前邊兒的宮人打著的燈籠透出來的光,讓黑暗中的賢妃覺得有些刺眼,而後進來的這人,更讓賢妃覺得無比的刺眼。
「怎麼,現在是來看我笑話的?」對面這人得意的神色是溢滿了偌大的宮殿,便是黑暗中,賢妃都能想象得出她得意洋洋的嘴臉,好歹也斗了這麼多年不是?
皇後卻是輕笑一聲,「難得我們賢妃神志清醒呢,呵,不錯,本宮就是看你笑話來的。蔣玲瓏,閨中之時人人都道清貴世家的蔣學士府嫡小姐,人如其名,天資聰穎玲瓏剔透一樣的人物,最後,還不是一樣敗在了本宮手中。」皇後心中多年的郁氣,此刻一消而散,斗了這麼多年,期間輸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後的贏家,是她。
賢妃神智清明時,身上那股子清高孤傲的氣質又回來了,「呵,早在你我祖父一輩時,我們就注定要斗個你死我活,斗了這麼多年,我還是要提點你一句,你那點子路數真的不夠看。」
皇後以為賢妃此刻不過是強弓末弩,逞強過過嘴癮罷了,「便是如此,你不也在我手里栽了多回了?現在話說得再好听,你也還是本宮的手下敗將。」
皇後這話倒是讓賢妃輕笑一聲,「皇後娘娘未免也太自視甚高了,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給我下了絕育藥?可你當真一點兒也不好奇,為何你也是一直懷不上孩子麼?當然,也與皇上不喜踫你有關,不過,要我說呀,即便是皇上日日與你共度**,你這輩子也懷不上,就算懷上,也生不下來呢。」
聞言,皇後臉上的得意的神色終于掛不住了,「你是什麼意思!」心中憑著賢妃這話已經是猜到了大半,可皇後心里依舊抗拒這個答案。
賢妃換了個舒坦的姿勢歪在椅子上,不復往日端莊規矩,卻別有一番姿態,淺笑著開了口,「我說得還不夠明顯麼?你朱半夏會用的手段,難道我就不能用了?「深恩」這味藥呢,除了能讓未有身孕的女子絕育,還能讓孕婦月復中的胎兒吸盡母體的精血,最後一尸兩命,你該慶幸當初我下手的時候你沒有懷上才是。」
皇後穩了穩心神,雖被賢妃的話打擊得不輕,但仍就不會在敵人面前示弱,「那又如何,生不出我便抱養一個就成,倒是你,家廟里那些人的手段可不是說著玩兒的,姐妹多年,本宮定會叫人好生關照你。」
聞言,賢妃卻依舊是神色淡淡,並不慌張,听到皇後這話卻是嗤笑一聲,「你也道我蔣玲瓏的為人,已經知道了是你在背後算計,我還還傻乎乎的鑽進你的圈套,你猜猜這是為何?你又怎知我沒有留有後手呢?對了,好歹你也是皇後,你那傻妹妹進宮雖然沒幫上你,可你怎麼也要多多關照不是?」
捏緊了拳,皇後咬牙道,「你做了什麼!」
賢妃卻是起了身,依舊優雅,「現在去看看還來得及,皇後娘娘。」特地將皇後二字咬得重重的,可皇後卻真是不敢輕視,斗爭這麼多年,蔣玲瓏這人對上她,絕不存在唬人那一套。
等皇後下了狠話,離開建章宮後,賢妃臉上卻是出現了莫名的笑意,皇後也是個可憐人而不自知呢,也不知她還能穩坐著後位多久?呵。
玲瓏,若不是皇後今日這麼一叫,她蔣玲瓏真的忘了,自己曾被那般贊譽過呢,可就是看得通透,才活得這麼累罷,看得通透的人,偏著還要行起事來處處留下破綻,也是很心廢力的呢。
從自己入了皇子府到現在在宮中,行事上是要處處給皇上留下把柄,不時還要如了皇上的意,不斷的與皇後互斗,最好是讓皇上看到自己與皇後斗得你死我活的樣子。
入宮之後自己行事既不圓滑也不謹慎,便是蔣家家主都失望得緊,可誰又知道,正是自己看事情看得太通透,這般行事,才是保全自己最好的法子。
是以即便知曉皇後對自己下的絕育藥,還是毅然決然的喝了下去,反正她身後有蔣家在,皇上是不會待見這孩子的,既然不被期待,又何必有希望呢?
不過給皇後下藥的卻不是自己,頂多,自己是知道卻沒有阻止罷了,反正都是將死之人,現在將這事兒扛下來也算是了了這些年的情誼罷,不過依著承恩侯府的情況,皇上想必也不會輕易讓皇後有孕的。
自己這一世也就這樣了,只求自己這一死能為蔣家謀到月兌身的借口,不求蔣家依舊富貴榮華,只求親眷們留著命就好。
若是真的有下一世,只盼……
***
第二日,賢妃娘娘于建章宮內病逝的消息就傳了出來,皇上得了消息時,楞了一下,畢竟是跟在身邊兒的老人兒了,該當是厚葬才是,可賢妃畢竟傷了皇嗣,若沒個處置,實在有失公允,是以皇上便是下旨將賢妃依貴嬪之禮下葬。
蔣家一派亦是得知了賢妃娘娘所為,痛定思痛,除開旁支的族人外,蔣家嫡支一脈在朝為官者全部退出朝堂,蔣家家主這一舉動可以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皇上想動他們這幾家也不是什麼隱秘的事情,只是時機未到,尚未動手罷了,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以退為進。
這也是賢妃娘娘生前打算的,以自己這一死蔣家就有了借口退出朝堂,這樣也能保全族人,蔣家如此,也對得起賢妃的一番苦心。
阿婉這里倒是唏噓不已,賢妃並非病逝,對外如此說只是好听罷了,實際上賢妃卻是飲下毒藥自盡的,阿婉還在猜測賢妃這是畏罪自殺了?可皇上卻是告之自己,賢妃未及笄時,已經是盛名在外了,出名的便是其智謀不輸男兒。
可阿婉卻是訝異,賢妃進了皇子府時自己還小,不知其盛名也是應當的,可入了宮後,賢妃幾次找她的麻煩,阿婉並不覺得賢妃的計策謀劃高明到哪里去,難不成都是故意為之?
皇上笑,賢妃自進了府後,所做之事必然留下把柄,可又恰到其份的合了皇上的心思,能做到如此,豈會是個拎不清的?
阿婉頓時了然,思及朝堂之上賢妃的母族蔣家近來的舉動,想必這回是賢妃自願被算計了罷。
皇上點點頭,左相已經除了,與蔣家密切來往的幾個家族也不知不覺被打壓,弱了下去,想必蔣家也是有了風雨欲來的危機感,可苦于無法抽身,賢妃謀害皇嗣倒是個足夠大的借口,能讓蔣家全員請辭以與天家謝罪,賢妃以自己一死保全了蔣家,怎麼都是不虧的。
可阿婉卻是疑惑了,賢妃相貌清麗如畫,仿佛畫中仙兒似的,出身也好,人又厲害,皇上為何不喜呢?平日里也未見皇上將其看重多少。
皇上卻是模模阿婉的腦袋,笑道,「對朕來說,過于聰明的女人適合當屬下,而不是朕的女人。」
阿婉不言,這是在暗喻自己比較笨?不過阿婉心里倒還是覺得惋惜,所謂「慧極必傷」就是如此罷,比旁人看得遠看得明白,身上肩負的東西就比旁人多,活得就比旁人要累,就算是賢妃這樣玲瓏剔透的人也免不了如此。
還是自己這樣的庸人,看得不那麼遠不那麼明白,要活得輕松許多罷,若是自己日日同賢妃一般,要將好好的日子過得漏洞百出,想必是會折壽不少呢。
這般想著,阿婉撫了撫微胖了些,卻還是不怎麼顯孕像的小月復,也不求這月復中的孩兒日後如何的聰慧如何的能干,只求日子過得遂心就好了,思及此,阿婉又不免笑起來,這孩子都還未出生呢,自己已經想到這麼遠的事情了。
皇上久久未見阿婉答話,這才看向阿婉,發現她歪在榻上,撫著還不顯的小月復溫柔的笑著,這樣的笑是以往都沒有的,果然有了身孕後,以往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已經有了小女人的模樣了。
「傻笑什麼?」
听到耳畔響起的聲音,阿婉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人家只是想著,只求月復中的胎兒健健康康的就好了,不需要太聰明,這樣就不必活得太累了,可現在才幾月呢,臣妾是不是想得太早了?」
齊衍之看著愈發柔美的小東西,或者說現在應該是小女人了,並不言語,若是男孩兒,皇家的男孩若是不聰明,不要說活得太累,根本活不下去,若是女孩兒,笨些也是沒有關系的,反正有自己給撐腰,無需怕什麼。
只是這些皇上卻是沒有與阿婉說出口的,眼下護著她好好養胎,將孩子平安生下來才是要緊事。
作者有話要說︰
嚕嚕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