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孩子回到家里,余湛已經滿身是汗。跑得有些急了,身上粘膩的感覺和耳朵里的疼痛、鼻子里的不適都讓她有些難受,手臂因為剛才掙扎的時候在地上磨了幾下,有些血痕。余母慌忙跑過來,見她身上有好幾處擦傷,顧不得問出什麼事情,匆匆趕回房去拿藥。
「媽媽,是爸爸讓我這麼做的。那個男人太不規矩了!」言熠冷冷地說道,語氣跟一般的小孩子完全搭不上邊。
「小熠,你胡說什麼?爸爸已經去天堂了。」她抱起男孩兒小小軟軟的身子,安慰道,「寶貝兒不怕,你是正常人,不是怪人。」
她從言熠生下來不久就知道這個孩子有某種特殊的能力,與其說是特殊,不如說是神奇。或者她覺得叫「超能力」更合適,其實就跟電視上演的差不多。從小她就教育他不要在外人面前隨便用自己這種能力,言熠這孩子也很听話,幾乎不用。只是今天他居然說出那樣的話,讓她有些傷感。
言曜死了,她親眼看著火化的。那個狠心的男人,一聲不吭地丟下她和小熠去了。她有時候甚至天真地想,如果再讓她見他一次,她肯定會罵死他!罵他背棄當年的諾言,罵他闖進自己的生活後又悄無聲息地走掉,罵他不要這麼可愛懂事的兒子。她不知道當年自己是怎麼撐過去的,那種難受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還是針扎般的疼痛。
言熠一臉正經地看著母親,握住她的手,輕聲問︰「媽,如果我帶你去很遠的地方,你會舍不得外公外婆嗎?」
她身子微僵,愣愣地看向自己的兒子。那和言曜有九分相似的小臉一點玩笑的成分都沒有,而且那熟悉的語調,簡直就跟當年言曜的語調一模一樣。她心里有些微痛,長著薄繭的手輕輕地撫上兒子粉女敕的臉頰,語氣溫柔無比︰「當然會舍不得你外婆外公了。還有,你要帶媽媽去哪兒啊?」
「塔斯。」
「那是什麼地方」
余湛正要繼續問下去,余母飽含擔憂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
「你把媽嚇死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怎麼弄傷的?」她從房里拿著藥膏出來,滿臉焦急地問。
「外婆,我來給媽媽擦。」言熠接過藥膏,乖巧地擠出來一點給余湛手臂上的傷口抹上。
「小熠真乖!」余母欣慰地模了模他的頭,她抬頭看向余湛,追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余湛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老老實實地說了一遍,只是省略掉言熠救她的一幕。余母臉都嚇白了,「阿湛要不去報警?」
余湛思考了一下,搖搖頭︰「媽,他最多算未遂,而且沒留下什麼證據,現場也沒有目擊證人,估計不能成功。」
「那也不能讓他逍遙法外啊!」余母臉色著急,「萬一他下次再來找你怎麼辦?」
「媽,您別擔心了。大不了晚上我早一點回來。」余湛不想大題小做。
「外婆,晚上我會去接媽媽的。」言熠自告奮勇。
余湛看了兒子一眼,把他摟進懷里。
「哎」余母拗不過她,只得作罷,「現在晚上我讓你爸去接你,明天我就去找老陳家理論!」
余湛扶額,說到底,還是要鬧大啊!
晚上給言熠小朋友洗完澡後,余湛抱著他走進自己的房間。
「今晚和媽媽睡好不好?」她柔聲問。
言熠點點頭,旋即跑進自己房間,抱了一個枕頭過來,乖巧地爬上床。余湛笑著撓了撓他的肚皮,又捏了捏他的臉,換好睡衣鑽進觸感涼涼的被窩里。這里不比城市,晚上的溫度還沒到能不蓋薄被那種程度。♀
「媽媽,其實我很早就不和你睡是因為爸爸的緣故。爸爸不讓我和你睡。」他有些委屈地摳著余湛睡衣上的花紋說道。
余湛背脊骨一涼,捂住他的嘴巴,輕斥道︰「小熠你又在胡說了!」
「我才沒有胡說呢!」他一臉認真地看著余湛,「爸爸告訴我時機快要成熟了,讓我帶你回塔斯。」
又是塔斯,什麼塔斯不塔斯的?她扶額,拍拍兒子的︰「你這樣說媽媽很害怕的。雖然媽媽很愛你爸爸,但是爸爸去天堂了啊。再說,你以前也沒怎麼提起過你爸爸,怎麼現在張口閉口都是你爸?」
言熠想起每年都會去祭拜的那個長著長長的野草的墳,心里有些不爽。
「那是因為我最近經常和爸爸聯系,他告訴我說可以慢慢告訴你事實了。」言熠反駁。
余湛心里一驚,急忙看了看四周。
「兒子,告訴媽媽。你爸爸是不是在我身邊?」
言熠想,爸爸經常用模擬影像和他交流,這應該也算吧。于是他很誠實地點點頭。
余湛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她急忙掀開被子下床,在屋子里慌亂地走來走去,把自己原本就散亂的長發揉得跟瘋子一樣。
然後,她回到床上,握住兒子小小的肩膀,眼神急切︰「寶貝兒,你能讓媽媽見爸爸一次嗎?」
就算他變成了鬼,她也認了。只要能讓她再見他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見到他見到他要說什麼好?好久不見?不對,這不是該對鬼說的話。你好狠心?也不行,顯得跟個怨婦似的。罵他一頓?對!罵他一頓!
想到這兒,余湛呼出一口氣,心髒幾乎是要跳動到爆炸的節奏。她眼神真摯地看著兒子,充滿了期待。
言熠愣愣地看著自家母親千變萬化的面容,還有那紅紅的眼眶,有些不明所以。他點點頭︰「可以!只是爸爸可能會怪我。再說,回到塔斯,你就不是能和爸爸永遠在一起了嗎?」
余湛才不管什麼塔斯慕斯的,听到兒子肯定的回答後,心髒幾乎要跳到嗓子眼了。她看了一眼身上的睡衣,急忙下床去衣櫃里翻出一條裙子,又匆匆忙忙地換上,甚至連背後的拉鏈都來不及拉好,就又去照了鏡子,把散亂的頭發攏好,慌亂地拾掇著自己,期間還弄倒了一張椅子。
接下來的一幕,算是余湛打開神奇世界的重要啟蒙。
言熠閉著眼站在床上,從他身上發出淡藍色的微光,過了大概半分鐘的樣子,眼前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形,接著人形漸漸清晰,言曜清俊的臉帶著一絲愧疚出現在母子面前。
余湛連手指尖都在顫抖,她剛才想好了的罵他千遍萬遍的話怎麼也想不起來。身子有種騰空般的虛浮感,她想伸出手觸踫他的臉,卻在臉色微微變了之後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你」說出來的話到底還是有些哽咽,她別開眼,抹了抹眼底的淚水,「你在下面過得還好嗎?」
言曜微怔,隨即明白她說的「下面」是哪里。他有些心酸,看了無辜的兒子一眼,慢慢走近余湛。
「老婆」他的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的,飄渺而虛無。余湛的眼淚花花地流下來,往後退了幾步,不讓他靠近,「你這個騙子,走開!」
驚覺自己說了什麼話,她猛地抬頭,生怕他消失了。
「你為什麼要拋棄我和小熠?」她哭得很悶,聲音翁翁的,言曜听得有些不真切。
面對她的指控,言曜只覺得根本無法反駁。他高大的身子略微僵硬,干脆任由她發泄一下情緒。他們之間,還有好多障礙,等待他一一鏟除,現在不是輕舉妄動的時候。
余湛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和鼻涕,紅著眼楮哽咽道︰「我要嫁人。」語畢,又矯情地補充︰「我要帶著你的兒子嫁給別人!」
這種委屈的語調,明明是余湛一時的氣話。一來氣一下他,二來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
言曜好脾氣地沒有發怒,他耐著性子說︰「你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其他男人。」
這明明是事實,听在余湛耳朵里硬生生多了一分強勢的味道。她偏過頭不看他,悶悶地說︰「你都死了這麼久了,我移情別戀也是很正常,再說你也不希望我守活寡對吧?」
一旁的言熠腦袋上掛著一頭的黑線,眼神飄向窗外,絲毫不介入兩口子之間「陰陽兩隔」的感人對話。
言曜求救地看向兒子,卻發現他已經轉移視線。他尷尬地咳了兩聲,「兒子沒跟你說嗎?」
言熠的聲音突兀地j□j來,「我說了的,她一直轉移話題!」
言曜遲疑地看了一眼還在擦眼淚的余湛,緩緩開口︰「老婆,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接下來的時間,余湛的神情從疑惑到驚喜到石化再到面無表情,精彩得就跟調色盤一般,她的臉上閃著兩朵紅雲,嘴部的肌肉微微顫抖,硬生生地差點沒吐出一口血來。
言曜說的是,哦老婆其實我不是地球人來著,其實我是塔斯星人來著。
「那你沒死?」余湛驚喜地問。她顯然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畢竟太多的事情說不通了,這樣一解釋,反而合理多了。
「對啊我沒死。」言曜如是說。
「那我看到的遺體是什麼?」她追問。
言曜對手指,「是我的在地球的復制體,不過那的確是我!」他怕她介意,刻意強調。
余湛石化掉。
「和我在一起的一直是個復制體?」她咬牙,「和我上床,提供‘精子’讓她生下小熠的也是一個復制體?」她在心里狠狠地爆了一個粗口,媽的她居然跟個克隆人上床!難怪死得那麼快!(╯——╯┴–┴
言曜搖頭否認,「那是我!有我的思想,我在里面。況且我現在這個身體也是老婆,那就是我,你不要嫌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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