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梁聲?怎麼樣啊?龐經理怎麼說的啊?」
站在樓道口,一看見梁聲從二樓下來,等了半天的毛子就迎了上去。
梁聲原本正低頭想著事,被毛子這一拍弄得瞬間回過神來,抬頭沖他笑著咧咧嘴,然後把手上的文件袋朝毛子揮了揮。
「以後小弟就在您這兒干了哈,毛哥」
「你這小子……成!以後就跟在哥哥手底下干活。」
毛子原本心里就對這有本事的小子頗有幾分佩服,再加上梁聲這脾氣也極對他的胃口,因此對他總是存著幾分交好的心思的。此時見他真就得了經理的青睞,自然也就更熱乎了幾分,攬著梁聲的肩膀就要往下走去。
「晚餐高峰期已經過了,要不出去和我喝杯酒再回去?經理通知你是明天上班的對吧?」
「喝酒就算了,我還要回去照顧我弟弟呢……」
搖著手推辭了毛子的好意,梁聲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對身旁的毛子開口道,
「毛子,咱們店里面的老板是姓瞿?叫瞿昭?」
「嗯,是啊!你見過他了?那可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物,平時我們都沒怎麼見他,只知道他腿腳不太好,平時都呆在樓上辦公呢……」
毛子倒是挺實誠的,把自己對瞿昭的了解全都和梁聲如實說了。
梁聲听著就覺得腦子里亂糟糟的,還沒理清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的思路,就又听到毛子開口道,
「不過瞿老板這人倒是真挺神秘的,據說身家背景成迷,這吉祥酒店開到那麼大,連劉少那樣的人都和老板成了朋友,可是誰也說不清瞿老板究竟是什麼來頭……」
「那倒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啊……」
梁聲隨口敷衍了一句,臉上雖然帶著笑,腦子里卻還是在想著瞿昭剛剛莫名其妙的態度。
「老板他沒難為你吧?他這人是脾氣不太好,以前我還听龐經理抱怨了呢……」
毛子見梁聲一直不說話,便不太放心地問了一句。梁聲聞言一愣,接著搖搖頭干脆地放棄了之前的胡思亂想,笑著回道,
「沒那回事,我根本沒和他說上幾句話……就是覺得他這人有點神叨叨的……你去忙吧,我自己反正也認識路,該弄明白的我都明白了……明天我就正式來上班了,你就別對我這麼依依不舍了……」
「少他媽臭屁了,你這小子少不要臉……快滾快滾吧!」
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毛子呸了梁聲一下,也不在多言,說著和梁聲道了個別,也就由著梁聲自己沿著酒店的後廚間往外邊走去了。
待整條走廊只剩下梁聲一個人,他這才斂起臉上的笑容,將手中的合同在自己的手里擺弄了一下,他先是有些高興地彎了彎嘴角,接著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皺了皺眉。
系統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讓梁聲一下子緩過了神,聞言的他先是眨了眨眼楮,然後一向懶散輕浮的面容上漸漸出現了些許的鄭重的表情。
「啊,沒有,我倒是挺高興的。有了一份正經的工作,至少證明我也算有點長進不是嗎?像我這種沒什麼大本事的人,能踏踏實實地一步一步地走好就已經很滿足了……自從回到這里以後,我就總覺得自己之前那種心態顯得像個笑話了……用兒戲的態度對待自己的人生,只會被命運也當做一個兒戲。系統,我知道我是個普通人,沒有過人的智慧,沒有出色的膽量,也沒有高尚的品格,可就算是這樣,我也懂得靠著你投機取巧獲得那些便利固然很好,可是也終究不是自己的東西這個道理的……」
說到這兒下意識地頓了頓,梁聲好半響才接著道,
「我也想讓我自己能自豪一下……讓聲聲能自豪一下,我想盡可能地成為大多數人眼中所期待的那種人,不再讓在乎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失望。」
這般說著,黑發的青年邁著步從溫暖的酒店內緩緩走出,接著在一片濃稠的夜色中,看著滿天的星辰,淡淡開口道,
「一方面我因為自己的改變而暗自竊喜著,一方面我又覺得這不過是你給我帶來的,我甚至沒有付出什麼實質性的努力……」
「所以活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的弱小,真是件可悲的事吧?」
話音落下,系統久久沒有回答,一直到梁聲以為這個破爛系統終于報廢了的時候,那個熟悉的機械聲才在他的耳朵邊響了起來。
……
「劉秀!劉秀!」
夜色漸沉,蹣跚著腳步走進自家院門,張程遠布滿了抓痕的臉上寫滿了不快,聲音也有些異樣的扭曲。
「啊喲,張校長啊……劉秀現在估計在臥室里听不到……」
住在院子里的蔣老師听見他的聲音探出頭來,待發現這個男人沒有理會自己,徑直走向屋內,她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後關上了自家的窗戶。
「劉秀!還有晚飯嗎?」
推開門走進屋內,開門的時候,腳邊好像踢到了什麼東西。張程遠彎下腰撿起地上那個封皮上寫著「交予劉秀」字樣的信封,接著將自己的皮包隨便地往桌上一丟,粗聲粗氣地大聲喊道,
「劉秀,有你的信……人呢……劉秀!」
張程遠今天在外面出了大丑,心里本就憋了一肚子不痛快。原本他是打算和小情人吃完飯去遛會兒馬路,晚上也不回來的。可是被丟錢包這事這麼一攪和,小情人生了氣,完全不搭理自己了,他身上也沒多少錢,只能忍著火氣自己徒步走回家來看這個黃臉婆的臉色,口氣自然也不會太好。
說起這個和他結了婚快十年也沒能懷孕的女人,張程遠就是一肚子氣。
當初如果不是因為看在這女人父親的面子上,他怎麼可能會願意娶這種嬌小姐脾氣,心里還惦記著別的男人的女人。
做了自己的老婆,卻還整天為那個叫梁沛的混混操心勞力。好不容易等那個混混倒了霉,她又要多事替別人照顧孩子。
說起來那個孩子也不是什麼好貨,和他爸爸一個死樣,一看就是以後要蹲號子的命。
自己努力了這麼多年了,好歹現在也混成了個校長。往後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要為這樣一個不能生孩子,又整天哭哭啼啼的女人浪費光陰呢?
要不是還顧忌著周圍鄰居和他娘家的影響,他早就要把這個女人給趕出去了……更何況,那個娘家根本就沒有人把她當會兒事。
想到這兒,也懶得再去拆看那個信封里面究竟裝了什麼,張程遠隨手將它往抽屜里一塞,扯著嗓子朝著里屋又喊了一聲。
「劉秀!聲聲!」
叫喚了半天也沒什麼人回應,張程遠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照理說平時那個女人早就出來沖自己念念叨叨了,怎麼今天這麼半天了,也沒見她的人?
猶豫著走到臥室門的門口,張程遠用手緩緩推開了半闔的門,當他的視線落到臥室內那個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女人身上時,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劉秀……劉秀?!」
跌跌撞撞地上前一把扶起床上的妻子,張程遠顯示用手掌撫模了一把劉秀的鼻息和體溫,當感覺到她的下半身已經出現了僵硬,連呼吸都變的微弱不可尋找時,張程遠的的呼吸都紊亂了幾分,用力拍著劉秀冰涼的臉頰,大聲開始呼喚妻子的名字。
「你醒醒!你怎麼了?劉秀!劉秀!快醒醒!」
劉秀青白著臉,嘴唇都變的青紫,她的臉上布滿了淚痕,手掌中還握著一個小小的,已經空空如也的安眠藥瓶。
「這瘋女人……真是害人……」
張程遠咒罵著將劉秀丟回床上,臉色陰沉地想用床頭的座機撥打急救電話,雖然他一直知道劉秀有抑郁癥的征兆,可是誰知道她就會這麼沒聲沒息的尋了死呢!
「死了臭在家里才是真的害人……這個該死的女人……早死早超生……」
電話按鍵按到第二個數字,自言自語著的男人的動作猛然間停了下來,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他將視線在轉到劉秀的臉上,眼看著她青白的面容上一點點地失去活人的溫度,張程遠的心底緩緩升起一個可怕的想法,直到他將手中的電話漸漸地滑落到了地上……
……
如果現在干脆讓這個女人就這麼死了……自己不就真正的解月兌了嗎?
反正……也不是自己逼著她自殺的不是嗎?
沒有人會懷疑到他這個做丈夫的身上,他只是沒有救她……但並沒有殺掉她不是嗎?
殺死她的是她自己,和誰都沒有關系。
男人這般想著,通紅的血絲開始緩緩地爬上了他的眼眶深處,連喉間的呼吸都變的粗重了幾分。
……
人一旦有了作惡的心,任何屬于人類的品質也就在他身上消失了。
……
張程遠在床邊看著劉秀的臉,那是張他看了許多年,曾經讓他心動的,秀美的臉。
可是最終,他卻選擇用這種方式來結束自己發妻的生命。
時間在一秒秒的過去,男人呆呆地看著,時不時低頭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感受著女人的臉一點點的變的青白,失去生機,直到這個和他生活了十年的可憐女人鼻端徹底模不到一點聲息,他這才從地上將自己之前踫倒的那些東西統統扶好,然後將掉在地上的電話撿了起來。
……
「嘀——嘀——嘀——」
那頭的急救中心電話被接通,張程遠聲音顫抖地將這里的情況敘述給了那頭的接線員,然後用慌亂的仿佛剛剛才知曉的語氣大喊道,
「120急救中心嗎?你們快……快來吧!我的妻子在家里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麻煩你們盡快趕到,她快不行了!她快不行了!」
「滴嘟——滴嘟——滴嘟。」
夜風吹起梁聲的發絲,當他緩步走進石榴巷的時候,有輛救護車正好從巷子里艱難地開出來,巷子口還熙熙攘攘地圍了一圈用穿著睡衣,土話交談著的街坊鄰居。
「死掉啦?哦喲……這個倒是蠻可惜的了,才三十幾歲對吧?」
有個大媽站在一邊探頭探腦地和身邊的鄰居聊著天,梁聲從她們身邊走過,剛好听到了這句話。
腳步下意識地頓了頓,心底有些異樣的梁聲朝人群中看去,待發現視線被遮的嚴嚴實實,完全沒有辦法看清到底是誰家出了事後,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將自己心底的那點疑慮抹去,朝著自己家的那間小院子緩緩地走了過去。
……
「呀,小梁啊,你才回來?」
快走到小院子的時候,梁聲遇到了剛剛打烊,準備回自己住處去休息的梁宏偉。
白頭發的老頭手里拎著瓶白酒,滿臉通紅,走起路來左搖右晃,倒是一看見梁聲從老遠處走過來,就笑著湊上來打了個招呼。
「我看院子里燈還亮著,還以為你一直在家呢……原來你出去了啊?」
「嗯,出去辦點事,才回來呢……屋里是我弟弟,他晚上怕黑,一般不關燈睡。」
梁聲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也不和這老頭多交代什麼,只是順手扶了一把快摔倒的老頭,待聞見老頭身上濃重的酒味後,他開口道,
「晚上天黑,您喝多了,路上要走穩點啊。」
「啊,是……是有點喝多了……唉……我兒子要是有你這麼懂事就好了……可是呢?嘿嘿,他娶了老婆之後就不在乎我這個當爹的嘍……他巴不得我哪天摔死在路上呢……這樣我的店鋪,我的院子都可以被他搶去了……我生的哪是個兒子啊……那就是條狗……咬死我這個親爹的惡狗……」
嘴里含含糊糊地說著醉話,老頭說著說著就干脆了睡倒在了地上,梁聲沉默地看著這個一把年紀的老人這副晚年淒涼的樣子,好一會兒還是從身上解開自己的外套蓋在了他的身上。
「梁宏偉,那不是你的店鋪,也不是你的院子,你和你兒子說到底都是為了自己活的人。你沒把他教育好,他現在對你不好,這也怨不得別人……」
「是呀……是我沒把他教好……」
嘴里打了個酒嗝,梁宏偉迷蒙著醉眼,接著便沖面前的梁聲壓低著聲音開口道,」不過……那個兔患子也討不著便宜……他以為我死了,這些房子就都是他的了嗎?做夢……嘿嘿……陳慧芳這個女人叼的很,她壓根就沒有把院子和小賣部的房產證給我……除了一把鑰匙,我什麼都沒得到……那個兔息子還真當他爹是個有錢的了……造孽啊……造孽……」……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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